剛說出口，趙媛火速清醒了過來，然後猛地咳嗽兩聲。
“我剛剛只是在說你今天大衣身上的——”趙媛覺得自己還從沒經歷過這種尷尬的場面，“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你身上沒有班味就是領導味當然我指的是那種特別有能力的那種……”
算了算了，越說越語無倫次。
關鍵是她居然會有一天當著一個男人的面脫口而出說他身上的氣味！
又不是什麼香水品鑒大師！
趙媛臉稍稍浮起一點紅雲，但還好，此刻車流終于結束了一動不動的凝滯，段清寒也終于重新握上方向盤。
但因為車里面太安靜了，即使車已經重新開了起來，在起步的時候，趙媛還是听到了對方從鼻腔中發出的一記很短促的輕笑。
“……別笑了。”趙媛說，“我就是純粹的脫口而出而已！”
她偏過頭，看見段清寒好像在專心致志的開著車，只要再仔細一點觀察，就能看到對方嘴角揚起的弧度。
“算了，能讓段總開心也是我的榮幸。”趙媛最後決定破罐子破摔的說道。
這個網絡段子到底是怎麼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趙媛已經在心里默默吐槽過了自己一輪，甚至還已經想好了，到時候怎麼把這件事重新復述給夏眠听，而對方听到後又會是什麼反應……
雖然估計會發出一些爆笑聲罷了。
“新換的香水，你很喜歡？”段清寒開著車，隨意問道。
這也算是換了個新的話題，不用再一直在這件事情上糾結。
趙媛心里輕呼了一口氣，然後點了點頭︰“感覺是那種不太常見的烏木香。”
“我本來對香水也沒有太多見解，”她說著又想起剛才自己聞到的氣味，“因為我記得一般這種香水都是沉香調的，但你身上這個好像又沒有沉香那種有點悶的感覺……”
好像……
既冷淡又清冽？
是很獨特的小眾香水。
段清寒勾了勾唇角︰“知道了，那我下次見你都用這個。”
不管怎麼說，剛剛那個尷尬的場面算是過去了，而且段清寒帶趙媛來的這家餐廳並不算遠，因此不像上次一樣堵半天，又過了十分鐘，他就已經把車開進了停車場。
這家餐廳看上去裝潢很古樸，並不奢華，給人一種古色古香，低調又有內涵的感覺。
趙媛不禁在心里生出了一絲期待。
段清寒給她拉開車門，又很紳士地扶著車框領她出來。
不得不說他在這種細節上堪稱完美，一看就是從小教育刻在骨子里的。
每次這種時候，趙媛總有一種自己是什麼上流淑女的感覺——
不過說實話，她好像也並不是那麼想成為那樣的人。
“走吧。”段清寒說。
餐廳的負責人很快就走了過來，帶他們到角落坐下，又遞出了一本厚厚的菜單。
果然是中餐廳，要是現在讓趙媛饑腸轆轆地走進那些意餐法餐店里，說不定會被一整套前菜到各種儀式的流程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還吃不上飯。
中餐就是好，她看著上面的圖片就食指大動，還點了幾樣現在就能上上來的小菜。
因為是新店，所以人還挺多，他們現在坐的這個位置，已經算是整個一樓里面最安靜的地方了。
“這一家店的二樓包廂還沒開，如果你覺得口味還不錯的話，下次開了之後我帶你過來。”段清寒說。
趙媛點頭，兩人聊著聊著就已經有墊肚子的小吃送了上來。
她咬了一塊，瞬間發出滿足的喟嘆︰“啊，果然我就是個中國胃。”
果然，就要這種充滿幸福感的食物才能讓胃快樂起來。
段清寒看上去倒是不那麼餓，動作也很優雅，不過看向趙媛時眼神還是很認真︰“那就好。”
趙媛環顧了一圈，這家店空氣中都飄浮著一股食物的香氣，想來大廳應該離廚房不太遠。
這是家川菜館，因此核心就在于炒菜時候的“鍋氣”，要是沒有這種東西，一切的一切都索然無味。
“不過我記得你不是不太愛吃辣，怎麼會選擇帶我來這家？”趙媛吃了點小吃好歹把肚子墊了點，這才抬頭開口問道。
“我今天問助理的時候讓他推薦幾家口碑還不錯的餐廳，他給了我一份報告，然後最後讓我篩選其中三家，我看這家是朋友開的，想著評價也還挺好的，就想帶你來試一試。”
“而且，”段清寒語氣停頓了一下，“你喜歡吃辣。”
“那也不用——”趙媛想說點什麼，可是感覺再說些什麼都顯得矯情，干脆閉上嘴。
“而且我也不是一點辣也吃不了，你不用擔心我。”像是猜到趙媛會說什麼一樣，段清寒主動說道，“上次那個店都去過了，這點程度還是沒問題的。”
既然段清寒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趙媛只能點頭︰“好。”
想了想，又覺得應該更滿足一下對方的情緒價值，得對對方的付出作出最基本的回應，于是又補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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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是挺喜歡的。”
果然，自己在這樣說了之後，她又看到段清寒笑著說了一句今天已經說過的話。
“你喜歡就好。”
她有的時候覺得有點恍惚，明明兩個人都是成年人了，也不是情竇初開的大學生，都不是什麼不諳世事的純情少男少女，但很多時候她又會因為對方的真誠而生出一種奇怪的微妙的錯覺。
就好像他們之間沒有那麼多的算計，而段清寒是真誠的，想一步一步地走近，不會過分逾矩，又帶有足夠能看清的真心。
校園時候的戀愛是什麼樣？
她都不太記得了。
校園戀愛可以是青澀的，苦澀的，也可以是夸張的，不可理喻的，但總不應該是像成年人這樣體面，又溫和的。
可明明他們之間最開始就是談過了想要協議結婚這件事，而段清寒也將自己的家庭情況和盤托出，至少從最開始的目的上，可能並沒有那麼的“純真”。
但是現在……
趙媛不知道該怎麼樣界定這種感覺。
兩人之間有短暫的沉默，不過中餐廳上菜就是很快，沒過多久，這家店招牌的麻婆豆腐就已經抬了上來。
裝著麻婆豆腐的容器是一個像砂鍋一樣的碗，上面還蓋著蓋子，服務員先把東西端到他們桌上之後，才當著兩人的面把蓋子揭開——
然後極盡麻辣鮮香的氣味就已經涌上了鼻腔。
麻婆豆腐的其中一個宗旨就是要“燙”，這個容器恰恰保留了原本的溫度，碗蓋揭開的時候甚至都還在咕嚕咕嚕冒著泡泡，看得人食欲大增。
鮮艷的食物顏色和上面點綴的肉沫，以及最後才撒上了青色蒜苗，是一道簡單又不簡單的菜。
“我記得我之前還專門去那種麻婆豆腐的非物質遺產店里面吃過，”趙媛想了想，“現在看來跟你朋友這家店水平也不相上下。”
“這麼高的夸贊，我回頭一定好好告訴他，”段清寒說，“那還好今天選了這一家。”
趙媛已經拿著勺子開始把豆腐舀在飯上了，聞言抬起頭︰“那你要給你的助理漲工資嗎？”
段清寒一怔︰“嗯？”
“就是漲工資啊，小說和電視劇里都這麼寫的，”趙媛為了緩解氣氛，含著笑打趣地說著，“只要讓總裁開心了就會漲工資，不高興的話就會扣半個月績效，要是得罪女主那就完了，簡直就跟犯了天條一樣，直接開除——”
“雖然我情緒沒那麼不穩定，”段清寒想了想說，“不過我覺得你的建議可以采納。”
趙媛握著勺子的手一頓。
——什麼？還真要給助理漲工資啊？
“那當你助理還挺幸福的，”她笑著說，“至少老板心情好了就給錢。”
“段總這麼好說話，你們公司還收不收人啊？”大概是這家的飯菜和氛圍的確讓人心情愉悅，趙媛感覺自己越來越放松，開玩笑問道。
“秋招剛過去，正好來了一些新的大學生。”段清寒也沒瞞著她，如實說道，“其他的崗位就是急需的那種了，hr自己會到處找的。”
趙媛笑眯眯的︰“那你們還缺不缺醫生呀？”
“我們公司旁邊有一家醫院。”段清寒說。
趙媛本來也就只是開玩笑沒當回事，然後就听見段清寒繼續說道——
“當然如果你想來……”
“好了好了，夠了夠了！”趙媛立刻打斷，“我就是隨便一說，我沒打算換工作。”
她出聲制止的時候，一抬眼看見段清寒少見的帶著狡黠的眼楮。
她一愣︰“怎麼了，難道你是想說……”
“我剛剛想說的是，如果你想來，我就去問一問還有沒有相關職位。”
……還好還好。
還好段清寒沒腦子抽到真跟那些霸總小說的總裁腦回路一樣，隨隨便便就讓外人進入公司。
那他們公司可就要完蛋了。
聊著聊著，剩下幾道菜也端了上來，每一道都十分可口，雖然都不是什麼名貴食材，但每一道都完美展現了大廚的實力。
荔枝口和糊辣味結合得十分完美的雞丁，復古的魚香味型，綿密而不膩的雪花雞淖，還有經歷過巧思和創新的新式川菜。
趙媛被這些菜的色香味驚艷到了，不禁道︰“你朋友這家店果然很有水平。這不比那些要麼冷食、要麼過一下水、還有一個大盤子里面就只放一點點東西的所謂高端的餐館好。”
趙媛毫不吝嗇地表達贊美︰“把錢花在食物本身，可比花裝修上要值得的多了。”
這樣的情緒好像也感染到了對方，段清寒坐在她的對面，雖然表情看上去跟之前沒什麼兩樣，但給人的感覺就是開心了很多。
“這才對嘛。”趙媛滿意地說，然後就突然想到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我記得我們當時第一次見面還是在——”
趙媛話說到一半，就已經忘記那家餐廳的名字了，畢竟是一串很復雜的法文，她也就英語流利，對于其他的語言，基本可以算是一竅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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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清寒復述了一遍那家店的名字，趙媛連忙點頭︰“對對，就是這個。”
“那家店也不是不好。”她想了想還是決定找補一下，“只是對比起來，這家店就特別好。”
她看見段清寒抿唇含笑︰“真的？”
“真的啊。”趙媛立刻說，“我怎麼會騙你？而且當時跟你見面，不也是因為，不也是因為……不太熟嘛。”
“的確。”段清寒說，“那家店是我覺得比較體面的一家，所以就選了那個地方。”
“不過……”
他聲音頓了頓。
“不過那時候要是知道會像現在這樣，那我肯定就不選那家了。”段清寒說。
盡管只是在表示對兩家店的對比，但趙媛就是從中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眨眨眼楮︰“所以你當時，請別人吃飯都選哪那個地方呀？”
段清寒失笑︰“不是。”
“而且……我出來見面的，你是第一個。只有這一次。”
原本只是想八卦一下，問個問題的，結果段清寒坦誠成這個樣子倒讓趙媛不好意思起來了，她戳了戳碗里最後一塊豆腐︰“那個時候也沒想到會有現在嘛。”
“是啊。”段清寒說，“所以我運氣很好。”
“怎麼算運氣很好？”趙媛抬起頭問他。
“第一次就遇到了你，然後覺得其他的人條件也就那樣……”
“可是你當時跟我說的是，只想找一個完美的協議結婚的合作對象。”趙媛生怕氛圍再曖昧下去，忍不住補充。
段清寒也只是輕輕點頭︰“是。”
然後就沒有後文了。
這讓趙媛難得有一點不知道說些什麼，盡管段清寒的事情其實她大部分都知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她眨眨眼，“我是你第一個見面的對象？”
“嗯。”
“那你之前的呢？”
盡管之前已經說過一些細節了，段清寒還是點頭道︰“頂多看了照片或者听別人介紹，沒去見。”
“那其他的呢？”
雖然知道八卦別人感情史這件事情可能不太好，但趙媛本來也就沒瞞著別人的心思，干脆開門見山︰“就是什麼前女友啊……之類的。”
“沒有。”
趙媛︰“哦。”
“……哎？！”她本來只是下意識點了一下頭，發現段清寒的答案居然是沒有之後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似的重復，“沒有？”
“嗯。”段清寒此時看不出一點撒謊的樣子，坦坦蕩蕩，“的確沒有。”
“真的嗎？”這個消息對于趙媛來說十分震驚。
不應該啊……
按道理，段清寒這樣的外表和身家，應該有無數女孩前赴後繼才對。
“學生時代的時候沒考慮過這些，那個時候家里事情太忙，根本顧不上。”
段清寒好像對趙媛的詫異也感到驚訝︰“怎麼了？”
“沒……沒什麼。”趙媛咳嗽一聲說，“我就是沒想到而已。”
“我還以為你這麼，這麼……”她從腦子里篩選了一遍要怎麼樣用詞，但還是沒找到很合適的書面詞語，干脆繼續道，“這麼游刃有余的，對每個人都紳士禮貌的樣子，好像對此很有經驗。”
“我只是……”
這一次段清寒的聲音停停頓的時間更長了一點。
趙媛肯定也不是強人所難的人，見他語帶猶豫，正想隨便找個話題暫時岔開︰“那——”
“我只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
但段清寒還是說了出來。
趙媛現在心里越猛然有剛才那種強烈的錯覺了。
可是段清寒這麼一個人，怎麼會真的讓人有一種青澀的錯覺呢？
“什麼叫……”她眨了眨眼，“什麼叫不知道該怎麼做？”
“可是你當時明明都說的頭頭是道，每一個地方都分析到位了，看上去就覺得很厲害，怎麼會……”
“那是本能。”段清寒似乎自嘲的笑了一下，開口說道。
“我這麼多年的本能和我的學習，足夠支撐我，用我的理智去做任何事情。”趙媛發現，段清寒每次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看上去果然都很有條理，“我會在說一些話，做一些事之前，就在我自己的腦中列一條準則，然後根據上面的分析去行事。”
“這樣，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證不會犯錯。”
他這麼說倒也沒錯。
畢竟之前的很多次相處里，趙媛都覺得他好像紳士地找不到一點破綻。
而她正想著，就听見對方繼續道。
“所以有時候我對你保持的紳士是我這麼多年來的習慣，我只是……”
他說︰“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樣……跟有了好感的人相處。”
趙媛微微張了張嘴。
那種明明只應該屬于校園的青澀、試探的感覺又來了。
明明坐在她面前的是這樣的一個人。
段清寒說︰“我那時總想著，來見她就好，可是具體該往哪個地方發展，我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說我的訴求，現在看來應該是說服自己，找一個跟對方接觸的理由。”
她听見對方難得不安的聲音，看見對方足夠赤誠的神情。
“進一步怕她跑掉，可是什麼也不做，又總擔心自己沒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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