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老板娘的講述,羅寧端起蜂蜜水抿了一口,溫熱的暖流拂過喉嚨,緩解了之前食物殘留下的咸味。“听您的語氣,似乎對他們充滿了同情,那您為什麼沒有幫幫他們呢?”
羅寧疑惑的問道。
老板娘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當將抹布放置到了托盤上,低著頭道。
“老人帶著兩個孩子在街上乞討,那畫面看多了,總歸是不忍心的,期間我也嘗試著讓他們來店里幫工,但第二天,就收到了匿名的警告信。
為了生活,我們沒辦法只能遣退了爺孫三人。”
頓了頓,似乎怕羅寧听不懂,老板娘又補充了一句。
“掛名雖然能給這家店避免很多麻煩,但總歸不是在王都經營,為了生活,有些規則還是得遵守的,不然他們有一萬種辦法讓你經營不下去。”
“他們是指當地的政治官嗎?”羅寧慢條斯理的用濕巾擦了擦手掌。“這里離王都那麼近,你們應該知道王都最新頒發了地方官員的考核政策,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匿名舉報制度。”羅寧回頭看了一眼蹲在石階上正喂著兩小只吃東西的老人,“如果這里面真的有違規操作,你完全可以寫一份信,匿名舉報當地執政官為虎作倀。”
老板娘露出了一抹苦笑,笑聲就像是添加了苦艾果的聖耶酒,光是聞著味道,就讓人感到心里一陣退縮。“哪有那麼容易啊,匿名舉報信,也要有人送吧,人家把持了整個信館,並讓信館職員對所有信件進行了審查,你將舉報信交到信館,一個小時後地方警衛隊就找到你家里,問你這份信是怎麼回事,給不出滿意的答復,隨便套一個罪名,直接關到牢房里,都不用進行刑事拷問,關你個十天半個月,你自己就扛不住了。”
若拉在頒布了官員考核制度後,羅寧听到的所有消息,基本都是偏好一類的,似乎若拉的意志,得到了下面最完美的執行。
但這才出王都聖佩丹尼姆沒多遠,羅寧就從商戶口中得知,這些地方官員,是怎麼對抗若拉的意志的。
皇權和地方集團的博弈,就算一方對另一方形成了一面倒的碾壓,但是弱勢一方的反抗,仍舊不會終止。
歸根結底,一部分人終究還是舍不掉眼下的富貴。
“信件不一定非得讓別人去送,如果您真的有心想要幫助別人,完全可以自己去送,我不信,地方官員的觸手,能延伸到眼下不論是人員,亦或者是整個政局,都煥然一新的王都。”羅寧凝視著老板娘的雙眸,直直的反問道。
老板娘似乎被問住了,她遲疑了好一會都沒能給出解釋。
羅寧也沒有過多深究的意思,受環境和性格的影響,每個人都有其自身的局限性。
就比如某項運動中的“絕凶虎”,擁有著絕無僅有的天賦,以最短時間達成了其他人努力許多年才能獲得的成就,他在賽場上展露出的傲,不會讓人反感,反而讓人覺得理所應當,但最終,他還是沒能逃過宿命。
“您將這些內幕告知給我是什麼意思,是想借我這個外人的手,來打破眼下的僵局嗎?”羅寧雙手交叉抵在下巴前,朝著對方問道。
“您是一個好人,這一點從您剛才的行為就能夠看出來。”老板娘抬頭,目光直視著羅寧緩緩說道。
羅寧差點被逗笑,這是他在阿諾德這邊,被發得最離譜的好人卡。
“好人就應該多管閑事?就應該在不清楚任何內情的狀況下,去和地方權貴硬踫硬?你有沒有思考過,我在地方權貴結成的巨壁面前,踫的頭破血流的畫面。”
老板娘噎住了,她真的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她通過羅寧剛才的行為,單純的認為,羅寧或許是那個破局的人,但沒有想過,眼前性格非常好的年輕貴族,也會畏懼于地方權貴的威勢。
手指攪在一起,幾乎扭成了麻花,這也預示著老板娘凌亂的心情。
無言的沉默了一會後,老板娘用後廚還要整理為由,匆匆的離開後。
羅寧五官敏銳,能听到,夫妻回到廚房里的爭吵。
男老板怪妻子多事,沒事給自己找事。
老板娘則怒斥丈夫冷血,忘記了她倆剛來時,還得過老人的恩惠與照顧。
爭吵聲只持續了片刻,隨後兩人又和沒事人一樣回到了大廳繼續忙碌。
此時外邊的孩子也已經吃飽了,老人將剩下可攜帶的面包塞入袋子後,站在明暗交界處,遙遙朝著羅寧行了一禮,隨後便牽著孫子孫女,緩步走入了深沉的暮色中。
騎士領隊將托盤拿了回來,同時帶給了羅寧一個令他感到有些詫異的話。
“耶格爾少爺,老人家讓我給您遞一句話,他說,此地不宜久留,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事,還是盡快離開吧。”
羅寧︰“...”
什麼意思?
是覺得自己做好事的行為,會讓某些幕後人,感到看不慣,從而引來麻煩?
亦或者是善意的勸自己,避一避地方權貴的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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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避地方權貴的鋒芒?
看著怎麼擦拭,仍舊泛著一層油光的實木桌面,羅寧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輕笑。
別人或許沒有直面地方權貴的能耐,但是羅寧自己,最不怕的就是挑戰權威了。
這一點伊薩貝拉位面的貴族、以及路易莎執政時期留下的爛攤子,都可以證明。
當然,他們也沒法發聲,因為他們都已經情緒穩定的躺在了墳墓里。
羅寧本來沒有多事的想法,但在听了這句留言後,內心深處突然又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
至少不能讓若拉,一直被下面人蒙在鼓里。
羅寧從儲物戒指里拿出了北境之王的印章,接著對著騎士領隊道。
“等下你派兩人去找一下那對爺孫的落腳處,明天直接讓人護送去王都,將具體的情況告知給潛伏者,讓他們去收集證據,一旦落實,直接按照最頂格的懲罰條例去執行,如果有人質疑,就說是我的決定,讓他來找我。”
騎士領隊嘴巴微張,顯然還沒有從護送公爵旁系親戚,搖身一變成為北境之王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羅寧作為艾瑞希國內最有名的人物,粉絲群體里不光只有魔法師,許多騎士,也將羅寧當成了自己的偶像,期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夠成為像羅寧那樣的人物。
騎士領隊雖然已經過了崇拜的年齡,但奈何他有一個讓他十分操心的女兒!
性格野...粗魯不說,還天天嚷嚷著,長大後要嫁給像羅寧這樣的人物,騎士領隊耳朵都快听出繭子來了,但他又不好打擊自己女兒。
作為成年人,他深知,自己女兒的想法有多麼的難以實現。
就算他女兒長大後擁有了天使般的美貌,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估計連第一關都過不了,因為各貴族家里,並不乏長相優秀的女兒,但迄今為止,也沒見羅寧和誰傳出過只言片語的流言,由此可見,羅寧大師在情感上,容貌並不是第一選擇。
見騎士領隊還在愣神,羅寧輕輕哼了一聲,同時也略微釋放出了一絲威壓。
正在胡思亂想的騎士領隊,直接打了一個激靈,瞬間回神。
“您的意志,將會得到徹底的執行!”
騎士領隊以最鄭重的語氣說道,臉上的表情,比他在宣誓騎士諾言時,還要嚴肅幾倍。
羅寧點了點頭,揮手屏退了對方,隨後邁步朝著樓上走去。
等羅寧離開後,大廳內的氣氛才逐漸恢復到了之前的熱烈,那些啞口許久的酒客,也開始繼續吹噓起來。
隊伍中多了一個憨寶,羅寧就再也沒有享受過安靜的時光。
瑞琪兒在自己屋里泡完澡後,在臉上還敷著珍珠粉的情況下,還要跑來羅寧屋里,纏著羅寧講述一些詭異離奇的故事。
羅寧不想講故事,這讓他有種,自己正在看護小孩子的感覺。
羅寧直接盤腿坐在了蒲團上,準備進入冥想。
沒有得到回應,瑞琪兒雙手交叉擺在身前,發出了一頓一頓的生氣聲。
就像是小孩子向父母要玩具,沒有得到答應一樣。
不過由于瑞琪兒的長相,無理而產生的厭煩,直接消失不見了,只剩下貓咪粘人一樣的可愛。
以往羅寧幾乎一坐下,就能進入冥想,但憨寶在身邊,羅寧今日首次出現了失誤,遲遲找不到狀態。
羅寧嘆了一口氣,無奈道︰“你想听什麼樣的,最好給出一個類別,不然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瑞琪兒臉上生氣的表情就像是遇見了暖陽的冬雪,瞬間融化了。
也不知道是有人教她,還是無師自通,憨寶牽住羅寧的一只手,然後將自己如同白玉般溫潤的臉頰貼了上去,並緩緩摩擦著。
那模樣,就仿佛你歸家後,貓咪主動靠上前,貼著你的小腿,輕輕的磨蹭一樣。
能讓你積累了一整天的疲憊,瞬間消失無蹤。
相處久了,瑞琪兒的甜美可愛,羅寧多少也是有了一點抗性,但此刻,羅寧心里就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
“壞了,這下真的是太可愛了。”
憨寶之所以突然對一些詭異的事情感到好奇,主要還是由于騎士領隊路上說的那則經歷。
她作為聖職者,其實對這方面的認識應該不至于表現的和普通人一樣,但無奈她的職業生涯並不完整,前期一直在教會里,學習各種知識,沒有一丁點實戰的經驗,到了即將步入實習階段時,又突然和若拉締結了契約,導致她的職業生涯間接的中斷掉。
這也是憨寶在戰場上會表現的手足無措的最主要原因。
說句難听的話,她就是一個擁有著強大力量、但卻不知道怎麼使用的普通人。
在瑞琪兒提出想要知道的片類後,羅寧翻開記憶場合,開始尋找相關的內容。
在羅寧的職業生涯中,真正讓羅寧感到棘手...或者說是感到壓力的,也只有星神,其他不論是魔獸或者是異類生物,羅寧都沒有太多的感受,也可能是他們的詭異,對于普通人而言是無解的,但對元素掌控者而言,其實...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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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白一點說,就是弱。
內心思考了一會,最終羅寧將以前遇到過可以操控人體內血液的生物拿出來講了一遍。
羅寧也不光是在講故事,過程中還著重剖析了面對這種生物,該如何進行反制。
有一個觀點羅寧和若拉是一樣的,就是不希望憨寶繼續這麼閑適下去,若拉身上擔子很重,受性格影響,瑞琪兒或許很難成為像艾米莉學姐或者絲特芬妮那樣的得力助手,但能幫一點是一點,總好過她們三姐妹在外面忙的飯都吃不上,憨寶一個人在寢室里優哉游哉的喝著下午茶。
短時間內倒還好,時間長了,若拉幾人心里肯定會不平衡的。
羅寧講述方式並不無聊,因為中間還會穿插著一些冷笑話,所以憨寶乖巧得就像個好學員一樣,眼楮都不眨一下。
唯一讓羅寧有些困擾的,就是憨寶有打斷人的習慣,听到感興趣的地方,會直接舉手詢問,將羅寧的思路給打斷。
那時候,羅寧真的恨不得手里有一根教鞭。
經過語言渲染後的故事非常精彩,但代價就是屋內的魔法燈盞亮到了雄雞報曉才熄滅。
然後,隊伍的出行計劃便被耽誤了,原因是憨寶起不來,直接一覺睡到了天色將暗。
梅進屋了幾次,都沒能叫醒憨寶,最後還是羅寧等惱火了,直接進屋將憨寶拎了起來。
過程中,羅寧被踹了三腳,手臂被咬了一口,其中一腳,直接懟到了羅寧臉上。
羅寧不是腿控,所以並沒有“哎呦,還有這種獎勵,不得多來幾次的想法”,內心當中只有詫異。
沒想到外表甜美可人的瑞琪兒,起床氣竟然這麼大,難怪梅幾次出來,都是一臉的難色。
結算了住宿費用後,隊伍開始準備出發,這時騎士領隊帶著昨晚遇到的老人和孫子孫女走了過來。
老人在得知了羅寧的舉動後,固執的想要進行當面道謝,其實領隊拗不過,只能帶著他們來見羅寧。
老人和他的孫子孫女換上了一身粗布麻衣,衣服布料雖然有些低廉,但對比昨晚的行頭,無好上了很多。
老人扶著孫子孫女的肩膀,鄭重的朝著羅寧鞠了一躬。
羅寧沒有攙扶,而是選擇坦然接受了對方的謝意。
老頭雖然已經到了半只腳邁入土里的年齡,且雙目還失明了,但他骨子里還有著屬于“文化人”的傲氣,受到了幫助,必須進行道謝這個本能,幾乎融入到了他的骨髓里。
並且,當面感謝能緩解他因為落魄而產生的自卑情緒。
“謝謝大哥哥”的稚嫩童音還在耳畔回響,但人已經逐漸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插曲過後,隊伍開始出發。
行進至小鎮出口時,昨日還畢恭畢敬的衛兵,卻突然攔下了車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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