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即便如此,京師各處如今都是嚴陣以待,這陣仗可比前兩年痢疾爆發的時候緊張多了。
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痘疫,很多人的計劃都被打亂了,就比如三爺。
四爺府上出了痘疫,四爺自己都得閉門隔離,自是沒法子入宮跟內務府談撥銀子的事兒。
就算四爺府上沒事兒,如今宮門關閉,四爺那也不進了宮的。
宮門一關,很多事兒就只能被擱置了,修園子的事兒自然也得往後推了。
雖說好事多磨,但是這也磨的太多了,先是被耽擱了一年,現在眼瞅著就要開工了,這又不得不暫停下來,還不知要暫停到什麼時候。
三爺少不得抓耳撓腮躁得不行,這不寫信過來跟四爺抱怨,又在信里問那天四爺去毓慶宮跟太子談得如何。
談得如何?
四爺也不知道談得如何。
那天太子突如其來主動向示好,他雖然倍感震驚卻也當即回應了太子的示好,只是還沒等太子表態,甦培盛就闖進來跟他稟報了維珍出事兒,然後……
然後,他就不清楚太子當時是個什麼想法了,以及太子如今又是個什麼想法。
要是太子以為他不識好歹甚至對太子不敬的話,那接下來,讓內務府撥銀子只怕就不會順當了。
想到此處,四爺不由嘆了口氣兒。
自然不是後悔,當時別說是在毓慶宮了,便就是在乾清宮他也要第一時間趕回來的,那個時候,他必須要守在維珍跟前,這沒什麼好說的。
他就是覺得疲憊。
修園子的事兒是萬歲爺拍板定下來的,按說內務府那邊就該二話不說順利配合,但是偏生,內務府雖然是萬歲爺的私庫,但是卻還有太子這麼個二掌櫃。
即便是尋常鋪面的伙計也明白,為大掌櫃辦事兒,最好也要不要得罪家里二掌櫃的道理,更遑論是在天家。
尤其還是這個節骨眼兒上,萬歲爺對太子的態度不明。
眼瞧著萬歲爺對太子態度冷淡,但是內務府卻還是由著太子做主,修園子的差事下來,萬歲爺能不知道這其中的關竅?
但是萬歲爺卻也未曾過問一句,甚至同意讓他去見太子,這就是默許太子對內務府的繼續掌控。
這個時候,他們這些做皇子對太子的態度就更要慎重。
所以明明沒有任何問題的工程,想要開頭卻是千難萬難。
冒著寒風修河工、吊著胳膊在西北奔走甚至是頂著得罪所有人的壓力去搞“節流”,四爺從來都不覺得疲憊,但是現在四爺覺得累。
心累。
因為心思跟力氣也都花在了本不必要的地方。
但是這些他覺得不必要的地方,往往才是眾人眼中尤其是萬歲爺眼中最必要的地方。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他這樣的皇子免不了都要用相當大的精力去揣測聖意、萬歲爺與太子的拉扯關系,上行下效,又怎麼能指望臣子們安生辦差不站隊呢?
長此以往下去,朝中人心浮動、結黨站隊是必然的,這樣真的能行嗎?
萬歲爺登基繼位都已經四十二年了,什麼風浪沒有見識過?什麼弊端又是他不知曉的呢?
可是……
四爺正出著神,然後一瞥眼就瞧見本來正沉睡的維珍正在看著自己。
也不知醒了多會兒了。
四爺忙不迭放下三爺的信,然後伸手握住了維珍的手︰“珍珍,是口渴還是想去內間?”
維珍搖搖頭,四爺又問︰“那便是餓了?”
維珍還是搖頭,臉上帶著明顯的恍惚,一張口聲音都發飄︰“胤 ,咱們這是在哪兒?”
四爺一怔,旋即笑了,伸手輕輕撫了撫維珍的臉,一邊含笑道︰“傻珍珍,當然是在咱們家呀,怎麼?睡懵了?”
“咱們家……”
維珍喃喃道,目光在寢房中逡巡著,從床幃上的鴛鴦到紫藤圖案的玻璃窗又到了小幾上擱著的一瓶含苞待放的紅梅上,最後,維珍的視線落到了四爺腰間的平安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