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簌簌。
枯葉落地的聲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百米之外官署門前的燈籠在風中搖晃的聲音也能听見。
身旁經過的路人的呼吸聲,心跳聲,也都清晰可聞。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就像一下子鑽進了世界的毛細血管,感受到所有脈動。
上帝關上一扇門,一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無境”並不僅僅只能裝備武器,張哲翰這才注意到,屬性欄里變化的不只是境界,除了抗力還是0,各項屬性也全都回到了衰弱之前的水平。
按照恢復周期,應該是47才對,如果47就已經是之前的全部,明天豈不是還要漲。
原來從上善池底一飛沖天是因為屬性暴漲,身體不適應啊。
不知不覺走上一座橋,橋不是很長,橋下河水潺潺流淌,上次走過是在夜里,現在是白天,水中魚兒連魚鱗都看得一清二楚,橋頭還有一塊不起眼的石碑,上面好像刻著兩個字,風蝕很厲害,漫漶不清。
一股酸臭味隨風飄來,張哲翰低頭一看,橋邊坐著個老乞丐,頭發用根草繩胡亂束著,大半是霜白,看不出年紀。
灰黃的短褐像被蟲蛀過的枯葉,打滿補丁,有麻布補的方片,有獸皮綴的三角,最顯眼處是塊褪色的絳色絹帛,該是哪戶人家丟棄的祭服邊角,被他粗針大線地縫在肩頭,風一吹就簌簌晃。
褲管短了半截,露出的小腿干瘦如柴,皮膚皺得像腌過的陳皮,腳踝處纏著圈破麻。
他正佝僂著背,用根竹片刮著破碗里的殘羹,指節粗得像老樹根,指甲縫里嵌著黑泥,手背布滿裂口,結著暗褐色的痂。
張哲翰把手里的烤肉放進破碗,他慢悠悠抬頭看了一眼,胡須枯黃地糾結著,掩住半張臉,只露出個皺縮的山楂鼻和一只眼。
那只眼陷在松垮的眼窩里,眼白渾濁得像蒙了層霧,可瞳孔深處卻亮得驚人,像渭水底沉著的寒石,冷冷掃過張哲翰,又落回自己碗里,仿佛早把這人來人往看了千年。
張哲翰突然發現听不見他的心跳,吃了一驚,活人怎麼可能沒有心跳?
似乎明白了什麼,起身往前走,身邊走過的人也大部分沒有心跳,號稱“通關之王”的張哲翰此時才發現,所有npc都沒有心跳!
那剛才听到的心跳怎麼回事?
很簡單,有心跳的一定是天行者,無論你境界再高,武功再厲害,能斂息匿蹤卻無法掩藏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一陣心跳聲由遠而近,張哲翰抬頭一看,是個中年人,身穿青綠色麻布曲裾深衣,頭戴白布平巾幘,是一名小吏。
小吏行色匆匆,經過身邊時,張哲翰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幻縈術瞬間罩住。
那人慌了,嘴唇哆嗦著“大,大哥,您,您高抬貴手……”
沒感受到威壓,卻一招封禁了所有技能,不是無無境是什麼,他覺得肩上那只手隨時可以要他的命。
說的是中文,字正腔圓但有點咬,華裔的感覺。
本想測試一下有心跳的就是天行者是不是真的,沒想到還真逮了個俘虜,張哲翰眼楮余光一瞥,不遠處有個茶攤,揚了揚下巴“聊聊?”
“好,好。”那人連連點頭,被肩上那只手捏著往茶攤走。
在篷布下一張矮桌坐下,張哲翰松開手,他知道俘虜逃不了,陰遁之類被封禁,白板素人靠腿逃就是找死,給他個水缸做膽他也不敢。
伙計端上來兩杯茶,茶葉色澤翠綠,香氣清新,是那種未發酵的野生茶,張哲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你是誰的人?”
沒問“你是誰”“你是什麼人”,他只想知道屬于哪方勢力,如果都不是,也就沒了審問的意義。
俘虜畢恭畢敬道“在下是共祭會cia副局長,錢良。敢問閣下是?”
不是冤家不聚頭,這世界可真小,大街上都能遇到這麼熟的熟人。
不過也不能算巧合,這條大街就是通往蒙哥馬利大本營的路,逮著共祭會的人很正常。
“我問,你答。”張哲翰冷冷道。
短短四個字蘊含著恐怖的壓力,錢良听得出話里在警告,是我在審問你,不許多問,忙正襟危坐斂容道“是。”
張哲翰捏著嗓子學管家的聲音,“蒙哥馬利在什麼地方?”
“指揮部在北宮德陽殿,至于他現在具體在哪里,我這種底層人物就不知道了。”錢良的回答很快,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猶豫一秒鐘或撒一個字的謊都有可能送命。
張哲翰放下茶杯,眼楮瞟向大街,因為他又听見心跳的聲音,“你們來了多少人?”
錢良感覺到殺意淡了些,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詳細數字不清楚,還有人沒報到,目前總共97人,其中青衣衛21人,特戰營62人,剩下的就是我這種文官後勤了。”
一名軍官從街邊走過,看都沒看這邊,張哲翰放下心來,“來這麼多人的目的是什麼?”
錢良目不斜視道“老板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上面傳達的指示是,主要應對管家和廚師的攻勢,同時注意尋找張翰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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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攻不下的黑級副本,還有太初境神佚物,吸引力不可謂不大,各方勢力都下了重注,這麼多人可能是我招來的,但主要對付的並不是我。
估計是離間計起了作用,你們就掐吧,越熱鬧越好,老子抽空打打黑拳,折騰死你們丫的,“你們昨晚是不是抓了個女人?”
“這我就不清楚了,作戰部隊歸範•迪塞爾管,青衣衛直屬至尊主,我只是一個小官。”
範•迪塞爾竟然這麼快就再一次回升到天極境,太子爺就是不一樣,“你走吧。”
“謝謝!”錢良站起身鞠了個躬,還是有些不死心,“敢問您是廚師還是管家?”
沒動靜,錢良大著膽子抬頭。
對面的路人甲早已沒了蹤影,茶還冒著熱氣,一片樹葉正徐徐飄入杯中。
風卷著落葉掠過橋面,老乞丐肩頭的破絹晃得更急,倒像面褪色的幡,在秋陽里抖著說不清的意味。
趙王宮丈二高的夯土城牆被太陽曬得發白,牆頂拒馬木叉上叛軍的首級血跡早已風干,顯得益發猙獰。
宮城正門歪扭的木匾上,"趙王宮" 三字已蒙上一層黃色土塵,宮牆外的漢軍士兵盔甲鮮明,戈戟森森,步伐整齊。
趙王宮與其說是個節點,倒不如說是個戰場,所有人都知道,通關的關鍵不在呂後而在劉邦。
之前小太監宋合泛說過,第一階段這里管家和共濟會就各佔一半,如今各方勢力大舉進入,一定更熱鬧。
雖然有里面的坐標,張哲翰卻沒有貿然進去,情況不明,必須選擇一個風險最小的點。
倒不是害怕,而是不想引發不必要的麻煩,畢竟目的不是戰斗殺敵,能不打就不打,能不殺就不殺,一切與通關救人無關的事能不管就不管。
木炭寫的"內侍處"的褪色木牌掛在半截古舊銅環上方,缺一截腿的秦代矮榻邊跪坐著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太監,眉清目秀,藍灰色布袍,藍布帽,
雙目緊閉,眼瞼微微顫動,似乎在等什麼。
“宋合泛?”伴隨著一個略帶磁性的聲音,小太監感到眼前一片斑斕,所有技能都被封禁。
他猛地睜開眼楮,看見矮榻對面坐著另一個自己,就像在照鏡子,不同的是,那個“自己”的眼中有一絲殺意。
沒有任何預兆,無聲無息,甚至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自己就已變成一介白板。
雖然和上一次一樣沒感受到任何威壓,但小太監清楚地感知到,對面這人已非同日而語。
他掙扎著挪後兩步,伏地磕頭,顫聲哀求道“張,張先生,別……別殺我!”
听見急促的心跳聲,張哲翰微笑道“你怎麼知道我要殺你?”
這句話在小太監听來就像死神的聲音,他渾身發抖,“我,我上一次欺騙了您!”
“哦?”張哲翰有些意外。
小太監沒敢抬頭,語速極快道“我,我不是共祭會一級司衛宋合泛,我是布萊曼的衛道士,天卒費德曼!”
張哲翰確實是準備殺人的。
上次小太監說的話90都是真的,只有一句是假的“管家的行蹤無人知曉,至尊主就在後宮,是一位金帽子太監”。
金帽子太監壓根就不是蒙哥馬利,而是管家,就這一句假話,讓張哲翰差點著了管家的道。
何夕的死讓雙方成為死仇,管家的衛道士必殺,只是沒想到小太監太活絡,見風使舵認錯太快,一時竟下不去手,“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費德曼看見一線生機,忙道“我,我可以給您當臥底,為您情報。”
張哲翰嘴角微翹“就你這種一踫就投降的軟骨頭,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
費德曼慌道“那,那您要我怎麼做?”
張哲翰選擇現實“告訴我你知道的,或許我心情好,饒你一命。”
“趙王宮里有共濟會、我們和廚師的人……”
張哲翰打斷道“換一個。”
“蒙哥馬利和一個女人差一點動手……”
張哲翰再次打斷“換一個。”
“我們有一個切口hen the dran roars,……(龍咆哮時……)”
張哲翰不耐煩道“再換!”
“主上身負重傷,就在地宮里療傷。”
張哲翰眼光一閃“地宮?什麼地宮?”
終于說出有價值的情報,費德曼急忙解釋“就是這趙王宮的地宮,秦代修建的,入口在棲鳳院前的廣場中央那座半截無頭銅鶴下面,目前被我們控制。”
被半透明的絲繩再次捆縛,費德曼松了口氣,知道又撿回了一條命。
他親眼看見,那個“自己”背著手,像水影一樣滲入磚牆,不見了。
張哲翰沿著門外夾道緩步徐行,陽光透過竹林灑下斑駁的光影,依稀可見丈余高的夯土牆頭覆蓋著青灰色的漢瓦,竹葉沙沙聲中不時傳來各種昆蟲的說話聲。
一道青色的影子遮蔽了竹林的光影,張哲翰看見了擋在前面的帶三角帽的青色披風,看見了被三角帽遮擋了半邊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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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然背著手往前走,當他不存在。
青影直撲而來,速度之快無與倫比,但在他眼里卻沒那麼快,感覺如電影膠片慢放一般。
他只要駢指一揮,就能像拍蒼蠅一樣把這名青衣衛拍死,不過好像沒機會出手。
青影掠至距離一米處,張哲翰意念甫動,一道白色與玄色混成的光芒便從孱弱的“小太監”身上無聲無息發出,青衣衛在空中崩解,青色披風瞬間被抽空,隨風飄落,一堆雜物 哩噗嚕散落在青石板上。
潘塞索摩擁有三眼人打不死的特性,這一次卻連被打碎的機會都沒有,夕夕似乎知道這一點,直接選擇了規則類拂塵攻擊。
這家伙怎麼變得這麼聰明了,張哲翰伸手一抓一吸,把披風連同雜物悉數吸入儲物艙。
腦海里想起何夕清脆的聲音,把他嚇了一跳“主人,您的境界已高于我的境界,我已解鎖全部能力,您需要我怎麼做,可用意念發出指令。”
夕夕是無無境,高于無無境的境界……
太初境!
不可能不可能,如果是太初境直接叫太初境就行了,為什麼還要單獨有一個“無境”,二者一定有區別,估計“無境”可能是介于無無境與太初境之間的一種鮮為人知的境界。
張哲翰想了想,手一拂把青色披風穿上,自己抗力為0,最大的弱點就是後腦勺,三角帽剛好能護住。
棲鳳院前的廣場上空無一人,中央不甚平整的青石板上立著座半截無頭銅鶴,沒了粉雕玉琢的劉如意,也沒見皺皺巴巴的老太監。
張哲翰背著手邁著方步,沿著石板路上踩出的淺坑,穿過竹籬門往里走。
兩扇朱漆木門敞開著,門楣上的"棲鳳院" 匾額疏影落寞,門口佇立著兩名宮女,張哲翰從她們中間穿過時,她們毫無反應。
她們根本就看不清或沒發現掠過的青影,因為速度實在太快。
張哲翰心里在自嘲,剛才在洛陽大街上根本就沒必要小心翼翼,“無境”的瞬移已今非昔比,恐怕絕大多數人都看不見。
沒听見棋子敲擊棋盤的清脆聲,只偶爾傳來軒外挑出的飛檐上三枚青銅鈴的叮叮聲。
四壁三面半敞開的“軒”中,薄如蟬翼的雪絹紗幔前,楠木案幾上十七道線的黃玉棋盤還在,黑子是墨玉,白子是白玉。
棋局依舊是三劫局,對弈的人卻只剩下一位,戚夫人跪坐在羊毛織就的軟墊上,娥眉緊蹙,注視著棋盤上的劫眼,對面的胡床上卻沒了披著玄色袞服的劉邦。
這棋盤棋局不是挪到草樓觀銀杏樹下去了嗎,怎麼又挪回來了?
棋局一模一樣,拈起一顆棋子往棋盤上放,還是放不下去。
張哲翰抹臉變成老太監的模樣,躬身施禮“參見夫人!”
戚夫人毫無反應,縴手托著下巴,依舊盯著棋盤,偶爾嘆息一聲。
張哲翰換成蕭何、韓信、張良甚至劉邦的樣貌,無論說什麼,她都沒有任何波瀾。
沒鳥用,還是缺道具或前置劇情。
咚,咚,咚。
身後傳來一陣心跳,張哲翰轉過身,是門口兩名宮女之一,正款款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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