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的陸川，跟在陸大隊長身後多年，人情往來拿捏的非常熟練。
他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煙，抽了兩根出來，一根一根的往幾個年紀稍大的人手里散。
“各位叔伯，你們好，我們是大河村的。”
柳大隊長笑著把煙接了過來，不舍得抽，把它別在了耳朵上面。
眯著一雙眼楮問道︰“大河村？是隔壁公社的？
我記得有個大河梨園，和你們有沒有關系？”
陸川連連點頭︰“您真是好記性，那確實是我們大隊。
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您？”
從這些人的站姿當中，陸川大致能夠推測出眼前人的身份。
所有人都以他為首，能有這種身份的，不是大隊的大隊長就是支書。
“我姓柳，是小柳村的大隊長。
不知道你們來這里做什麼呀？”
柳大隊長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一直在陸之野的身上打量。
這人不發一言，往那里一站，氣勢就很駭人。
陸川也不再繞彎子，直截了當的說道︰“不知道你們認不認識方金玲？
我想找一下她兒子.........”
人群頓時變得騷動了起來，柳大隊長皺緊眉頭，有些困惑的扭頭看向身後的人︰“方金玲？我咋沒听說過這個名字？”
“姓方，柳柱家的，好像就是姓方吧？”
這就是這個時代女人的悲哀，嫁過來以後，自己的名字都沒有了。
很多人都以柳柱家的，誰誰他娘來代替。
那人話一出，許多人都止住了話頭子。
那可是被拉去游街的貨，誰願意牽扯上關系啊？
柳大隊長輕咳一聲︰“你說的這個人，我們一時有些拿不準。
她是在這邊有什麼親戚嗎？”
陸之野看這幾人裝作不認識的模樣，心中更為煩躁。
他也不再兜圈子，直接冷著聲音說道︰“我找柳依國，方金玲是他的母親。
現在方金玲同志去世了，特地來給他說一聲。”
陸之野的話，仿佛油鍋里倒進了一瓢水。
驚得眾人都瞪直了眼！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依國，你躲在後面干什麼？
一听到這位小同志咋說的了沒？
你娘老了.......”
眾人循聲望去，這才發現人群最後站著一個佝僂著腰身的男人。
他三十多歲的樣子，可耳邊都是白發。
一臉苦相，走起路來也一瘸一拐的。
他身邊還跟著一個牙牙學語的孩子。
柳依國眼里閃過一絲怨恨︰“我沒有娘，我娘早在20年前就死了！”
他的話音剛落，陸之野就抬起拳頭打了過去。
小柳村有大半個村子都是姓柳的，好些都是沒有出五服的親戚關系。
一看到這種情況，哪里能忍？
別人都欺負到自己村里人的頭上了，當即抄起旁邊的木棍，朝著陸之野打了過來。
陸之野打了柳依國好幾下，還把身邊涌上來的人踹飛了老遠。
不過人家畢竟人多勢眾，陸之野肩膀上也挨了一悶棍。
陸川心急如焚，抬頭看向柳大隊長，卻發現柳大隊長不緊不慢地抽著煙。
看向陸之野的眼神，也冷的出奇。
最後沒有辦法，陸川站直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氣，扯著嗓子大喊一聲︰“都給我住手。
柳大隊長，這次是村子里的大隊長和支書讓我們來的。
說的好听那就是喊她兒子過去，說的不好听，那就是兒子還在，竟然輪到了外人來報喪。
你們半個村子的人都涌上去打我們，到底是啥意思啊？”
柳大隊長把煙丟在地上，狠狠的踩滅，他輕輕一揮手，旁邊的人都停下了步子。
“這話，我倒要問問你們。
好端端的，為啥打我們村子里的人？
這個人二話不說，上來就揍依國，這就是對的？”
陸川自知理虧，一句話噎在嗓子眼兒里，竟然找不到話來應對。
陸之野朝著旁邊狠狠啐了一口血沫子。
“這種連自己娘都不認的人，憑什麼不該打？
難道在你們宗親里面，誰不是娘生娘養的？？”
陸之野的話，讓很多人都止住了聲音。
唯獨躺在地上捂著臉的柳依國，梗著脖子，面紅耳赤的怒吼道︰“她養我了嗎？她養我了嗎？
在我被人罵野種的時候，她出現了嗎？
在我被罵是沒娘的孩子的時候，她又在哪里？
在後娘把所有的飯，都給弟弟妹妹吃，我吃不上一口的時候，她又在哪里？
你說她養我，她養我，我能過成這個樣子嗎？”
陸之野深吸了一口氣，手指頭攥的咯吱作響。
“她被人抓去游街的時候，是你們家的人，連一身衣服都不給她，把她攆了出去。
我不信那個時候你不在，方奶奶被攆出家門的時候，你應該有十來歲了吧？
是非對錯，都分不清楚嗎？”
柳依國紅著眼，剛想張嘴反駁，就听到陸之野接著厲聲喝道︰“在我看來，你就是個懦夫，不知道保護自己的母親就罷了。
到頭來把自己受的苦難，全都怪在她的頭上。
你後娘對你不好，那是你父親的事，你有能耐去找他去啊！
我們今天過來，也就是通知你們一聲。
也算是了了方奶奶最後一絲心願。
至于你這個當兒子的有沒有心，願不願意去，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陸之野撂下這句話，便帶著陸川，搖響了拖拉機。
突突突的聲音，仿佛陣陣驚雷，狠狠地劈在了柳依國的心頭。
柳大隊長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他緩步走到柳依國面前︰“大國呀，事情過去那麼多年了，正所謂人死如燈滅。
啥事都過去了，她畢竟是你娘，于情于理，你該送她最後一程。”
旁邊柳家的大家長提出了反對意見︰“當初已經把她攆出家了，那就不是咱們柳家的媳婦。
為啥要讓大國去送？再說了，她那個身份，再和咱們村子牽扯上，咱們更別提未來有發展了！”
柳大隊長很想反駁這句話，如果把一個村子的榮辱發展系在女人身上，那要他們這些男人有什麼用？
再說了，過去那麼久，國家都不追究了，他們有什麼好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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