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張康，眼底的失望之色，再也掩蓋不住。
他眼中飽含淚水，望著院子里的兄弟姐妹。
注意到他們臉上有驚愕，有疑惑，卻沒有為他打抱不平的憤怒。
張康又抬頭望向自己的老母親，注意到老母親躲閃的目光，他此時總算明白了過來。
恐怕這一件事，母親也是知情的。
張康仰天長嘯，悲戚的笑聲，讓趴在牆頭上看熱鬧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一個頭戴方巾的嬸子擔心的說道︰“這老張家的，不會是讀書讀傻了吧？
你看看這和村頭的瘋子有啥兩樣？”
“我覺得也是，剛才我咋听說他考上大學了？
錄取通知書被他哥嫂給賣了？這話有幾分真幾分假呀？”
一個婦女信誓旦旦的說道︰“我倒覺得這張康不可能考上大學。
咱們村子里就沒出現過大學生，你看來下鄉的知青，考了兩年，沒有一個考上的。
這張康還要上工，還要學習，咋就能比人家知青還厲害呢？”
其他兩個老太太信以為然的點頭。
一個和張康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小聲的說道︰“我倒覺得張康有可能考上呢。
他從上學開始就是班里的第一，在縣城上初中那會兒，也是全校第一。
我們畢業，距離開放高考的時間並不長，很多知識都還記在腦子里。
他能考上大學也不足為奇啊！”
小姑娘剛說完這句話，就注意到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瑟縮了一下肩膀，看著院子里癲狂的張康，還是據理力爭的說了一句︰“反正我是相信他的！”
一個嬸子急吼吼的，從人群最後沖了過來。
伸出粗糙發黑的手，就往小姑娘胳膊肘上擰。
“大白天的那張康瘋了，你也跟著瘋了不成？
他考上考不上，和咱有啥關系？
我喊你給大佷子洗的尿布洗了沒？就在這里看熱鬧？
還不趕緊回家！”
小姑娘被自家娘擰得驚叫了一聲，眼眶通紅地低著頭走出了人群。
她娘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直到看不到人影，才嘆息著對自家閨女說道︰“我知道你對那張康有幾分心思，才在大庭廣眾之下維護他。
可你看看那周圍站的都是什麼人啊？
那都是村子里的攪事精，今天你敢向著張康說話，明天他們就傳，你非張康不嫁了。
長此以往，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你嫂子還準備給你說一個在公社上班的呢。”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啞著聲音說道︰“娘，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以後不說了。”
那婦人長嘆了一口氣︰“你知道就好。
我還怕你因為這件事情和我鬧脾氣呢。
這老張家不是那麼好進的，你看看他那個大嫂是個省油的燈嗎？
五六個兄弟，現在就一個老大結婚了，下面幾個全是光桿司令。
娘相信你說的，張康考上了大學，這錄取通知書十有八九也是被他哥嫂賣了。
但你看那老太太，直到現在還不發一言，十有八九是已經知道了。
再往深處想，他們家要是有了這500塊錢，好幾個兄弟是不是都能娶上媳婦了？
你真當那幾個兄弟，听不到風吹草動？
這一家子都趴在張康身上吸血呢！”
小姑娘覺得有些可怖︰“那畢竟是他的親弟弟呀？”
“親弟弟有啥用？在利益面前，在能結婚生孩子面前，算啥呀？
用有些人的話說，犧牲了他自己，一家人都能幸福。
更何況就是一個錄取通知書的事，沒讓張康賣血干苦力，那都非常不錯了。”
婦人捋了捋自己的頭發，拍了自家閨女一下︰“你趕緊回家吧，我再去看看咋回事？”
等婦人來到院子里的時候，牆頭上的人都無影無蹤了。
她連忙停下了步子，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四周。
不遠處，柴火垛有兩個嬸子探頭探腦，朝著這婦人揮手，小聲的喊叫了一聲。
婦人連忙走到她們面前︰“這是咋回事啊，門口咋都沒人了？”
頭戴方巾的嬸子拍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哎，可別說了，這張康瘋了，拿著個棍子直往牆頭上打。
把所有人都攆走了，哎呦，我肩膀上還挨了一肘子，疼死了。”
“那咱們還在這里待著干嘛？趕緊回家啊？”
頭戴方巾的嬸子白了婦人一眼︰“待在這里，還能听到一點動靜呢，噓，你听听里面又鬧起來了。”
眾人只能听到張康撕心裂肺的吼聲，但具體說的什麼，倒是听不太清楚。
只知道當天晚上，張康就背著包裹離開了家。
張康大哥頹廢的坐在堂屋，大嫂不依不饒地朝他身上拍了幾巴掌。
男人實在忍受不住，使勁推了她一把︰“現在大康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你再在這里撒潑有啥用？
要不是你當初出這些餿主意，大康會恨上我們嗎？”
張康大嫂呆愣在了原地，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家男人︰“你現在全都怪上我了？
當初我提議的時候，你也沒反對呀。
更何況這500塊錢，到底有多少錢落到了我的口袋里面？
100塊錢給了咱娘，落我手里200，剩下的200塊錢，想著給四個弟兄娶媳婦。
你現在大嘴一張，你是好人了，我反倒落了個里外不是人？
我要是那心狠的，這500塊錢我一個人都不會給！”
張康大嫂聲淚俱下的在那里說著，堵的張康大哥啞口無言。
另一邊的張康也和張德的人匯合了，坐上踏往京市的大卡車。
望著窗外不斷往後退的樹影子，張康心中五味雜陳。
他是第二天的晚上到的京市，陸之野早在下午的時候，就接到了消息。
他坐在院子里面靜靜等待，張德還想拿頭功呢，就想著趕緊把這個活閻王轟走。
沒想到陸之野往那里一坐，屁股再也不抬起來了。
沒辦法，張德只能安排人在城郊等著。
張康下了車，來到小院，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張德。
張德笑著朝著張康伸出了手︰“想不到你小子還挺有魄力，也不枉我派人去找你。”
這話說的好似都是他的功勞，張康同樣是這樣認為的，他直接朝著張德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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