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風軟乎乎的，吹得村口老榆樹的新葉沙沙響。阿朵朵蹲在奶奶的針線筐旁邊，小手捏著一根快用完的藍線，看著奶奶的手指在舊衣服上穿來穿去——奶奶的食指尖有個小小的繭子，昨天縫扣子時還被針扎出了一點血，現在結了個小紅點，像顆小草莓。
“奶奶，”阿朵朵把藍線遞過去，聲音軟萌萌的，“線快沒啦，我們再買新的好不好？”
奶奶放下針線，揉了揉阿朵朵的頭發，眼角的皺紋笑成了小月牙︰“乖朵朵，這線還能再縫兩針呢。家里的錢要留著買米買面，新線得等下個月賣了雞蛋再買。”
阿朵朵噘著嘴，看著窗外田埂上的農民伯伯在種玉米——他們彎著腰把種子埋進土里，爺爺說過“種啥得啥”，春天種玉米，秋天就能收一筐黃澄澄的棒子。她忽然眼楮一亮，拽著奶奶的衣角晃了晃︰“奶奶奶奶！爺爺說種啥得啥，那我們種金子好不好？種了金子，就能買好多好多新線，還能給奶奶買不扎手的針！”
奶奶愣了一下，接著笑出了聲，連老花鏡都滑到了鼻尖︰“傻丫頭，金子哪能種啊？金子是從大山里挖出來的，不是地里長的。”
可阿朵朵沒听進去——她見過媽媽的首飾盒里有個金戒指，亮閃閃的，像太陽的碎片。要是把那個“太陽碎片”埋進土里，說不定能長出滿院子的金子呢！
第二天一早，阿朵朵趁媽媽去河邊洗衣服，偷偷打開了首飾盒。她不敢拿那個大戒指，只捏了一枚小小的金耳釘——這是媽媽去年生日，爸爸送的，上面還有個 tiny 的小花紋。阿朵朵把耳釘裹在紙巾里，又搬來陽台角落的小花盆——這是去年種向日葵剩下的，土還是松松軟軟的。
她用小鏟子挖了個坑，把金耳釘放進去，再小心地蓋好土，還用小手拍了拍，像奶奶拍她睡覺那樣輕。“金子金子快發芽，長出金子給奶奶買線呀。”阿朵朵對著花盆唱了首自己編的歌，又端來小水杯，澆了半杯水——不能澆太多，奶奶種多肉時說過，水多了根會爛。
從那天起，阿朵朵每天放學都要先去看花盆。她會把花盆搬到太陽底下，讓金子“曬曬太陽長高高”；晚上再搬回陽台，怕露水打濕了“金子芽”。有時候她還會對著花盆說話︰“金子呀，你怎麼還不發芽？奶奶的藍線真的快用完啦。”
這天下午，隔壁的丫丫來找阿朵朵跳皮筋。丫丫看見陽台上的花盆，湊過去看了看︰“朵朵，你這花盆里種的啥呀？光禿禿的，連草都沒長。”
“我種的金子！”阿朵朵把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等它發芽了，就能長出好多金子，我給奶奶買新線，也給你買草莓糖！”
丫丫皺著眉頭搖頭︰“我媽媽說，只有菜和水果能種在土里，金子是石頭變的，不能種。你是不是傻呀？”
阿朵朵不高興了，把丫丫推遠了點︰“才不是傻！爺爺說種啥得啥，我種金子就一定能長出金子！你別不信，等我長出金子，不給你買草莓糖了！”
丫丫撅著嘴走了，阿朵朵蹲在花盆旁邊，鼻子有點酸——她也不知道金子能不能發芽，可她太想給奶奶買新線了。
又過了三天，花盆里還是沒動靜。阿朵朵早上澆水時，發現土面上長了點白白的霉斑，像撒了一層面粉。她心里慌了，趕緊用小鏟子挖土——金耳釘躺在土里，還是亮閃閃的，可周圍的土黏糊糊的，一點要發芽的樣子都沒有。
“嗚嗚……金子怎麼不發芽呀……”阿朵朵捧著沾了泥的耳釘，坐在地上哭了起來。眼淚掉在耳釘上，把泥沖掉了，亮閃閃的光刺得她眼楮更酸了。
奶奶听見哭聲，從屋里跑出來，看見阿朵朵手里的耳釘，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蹲下來，把阿朵朵摟進懷里，用圍裙擦了擦她的眼淚︰“我的乖朵朵，原來是想給奶奶種金子呀？”
阿朵朵趴在奶奶懷里，抽抽搭搭地說︰“奶奶……我想種金子買新線……可它不發芽……是不是我澆水太少了呀？”
奶奶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不是朵朵的錯，是金子本來就長不出土里。走，奶奶帶你去找王奶奶，她呀，可是咱們村的‘種菜能手’，說不定她有辦法幫朵朵‘種出’能換線的東西呢。”
王奶奶家就在隔壁，院子里種滿了青菜和番茄，綠油油的一片，看著就喜人。王奶奶正在摘小青菜，看見阿朵朵和奶奶過來，笑著招呼︰“朵朵來啦？是不是想嘗奶奶種的小番茄呀？”
奶奶把阿朵朵的想法告訴了王奶奶，王奶奶听完，拉著阿朵朵的小手說︰“朵朵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金子不能種，但咱們可以種豆子呀——你看，”王奶奶從兜里掏出一把圓滾滾的黃豆，放在阿朵朵手心里，“這豆子種在土里，澆水施肥，過兩個月就能結豆莢，剝出豆子能賣錢，也能換你奶奶要的新線，比金子還管用呢！”
阿朵朵看著手心里的黃豆，黃燦燦的，像小顆的金子，她立刻笑了︰“王奶奶，那我能種豆子嗎？我一定好好照顧它們！”
“當然能！”王奶奶帶著阿朵朵在院子里選了塊向陽的地，教她怎麼翻土——要用小鏟子把土塊敲碎，這樣豆子的根才能長得快；怎麼挖坑——坑不能太深，比黃豆大兩倍就行；怎麼放種子——每個坑里放兩顆黃豆，這樣就算一顆不發芽，還有另一顆。
阿朵朵學得可認真了，小臉紅撲撲的，額頭上滲了汗也不擦。奶奶在旁邊幫她遞水，王奶奶還教她把廚房剩下的白菜葉、蘿卜皮埋在土里，說這樣能當肥料，豆子長得快。
接下來的日子，阿朵朵每天都去給豆子澆水。過了四天，土里冒出了細細的芽，白嫩嫩的，頂著一點綠，像小娃娃舉著綠旗子。阿朵朵高興得跳起來，趕緊去叫丫丫︰“丫丫你看！我的豆子發芽啦！以後能結豆子換線呢！”
丫丫也湊過來看，羨慕地說︰“真好看！我能幫你一起澆水嗎？”
“當然可以！”阿朵朵拉著丫丫的手，兩個人每天一起去照顧豆苗。豆苗長得很快，沒過多久就長出了圓圓的葉子，睫也變粗了，還順著王奶奶搭的小架子往上爬。
可沒過幾天，阿朵朵發現豆苗的葉子上有好多小洞，有的葉子還黃了。她蹲在地里，看著被咬壞的葉子，眼淚又快掉下來了︰“怎麼會這樣呀……是不是豆子不想長了？”
丫丫也急了︰“是不是有蟲子呀？我媽媽種的青菜也被蟲子咬過！”
阿朵朵趕緊跑去找王奶奶。王奶奶過來一看，笑著說︰“別著急，是小蟲子在吃葉子呢。咱們有辦法治它們！”王奶奶回家拿了個布袋子，里面裝著灰白色的草木灰，教阿朵朵把草木灰輕輕撒在葉子上︰“這草木灰能趕走蟲子，還能當肥料，一舉兩得呢！”
阿朵朵照著做，每天早上都去看看葉子上有沒有蟲子，撒上一點草木灰。過了兩天，葉子上的小洞真的不增加了，新長出來的葉子綠油油的，一點也沒被蟲子咬。
又過了一個月，豆苗開出了小小的白花，像星星落在綠葉上。阿朵朵每天都去數小花，王奶奶說，等花落了，就會結豆莢了。果然，沒過多久，花謝的地方長出了小小的豆莢，細細的，像小月牙。阿朵朵每天都去摸一摸，看著豆莢一天天變粗、變長，心里比吃了糖還甜。
這天晚上，奶奶縫衣服時，真的把最後一點藍線用完了。她看著空了的線軸，嘆了口氣。阿朵朵听見了，跑過去抱著奶奶的腿說︰“奶奶別著急！我的豆子就快熟了，賣了豆子就能買新線啦！”
奶奶笑著點點頭，把阿朵朵抱起來︰“好，奶奶等著我們朵朵的‘金豆子’。”
終于，豆莢變成了黃褐色，摸起來硬邦邦的。王奶奶說︰“可以收獲啦！”阿朵朵高興極了，搬來小籃子，和奶奶、王奶奶、丫丫一起摘豆莢。豆莢摘下來的時候，還會發出“ 嚓”的小聲音，像在唱歌。阿朵朵剝開一個豆莢，里面躺著四顆圓滾滾的黃豆，黃燦燦的，真的像小金子！
第二天一早，王奶奶騎著小三輪車，帶著阿朵朵和滿滿一籃子黃豆去集市。集市上真熱鬧，有賣包子的、賣水果的，還有賣布料的。王奶奶把黃豆送到糧店，糧店的叔叔拿起幾顆黃豆看了看，又放在嘴里咬了咬，笑著說︰“這豆子長得好，飽滿！給你算個好價錢。”
叔叔給了阿朵朵一張皺巴巴的十元錢，還有幾張一元的零錢。阿朵朵把錢緊緊攥在手里，手心都出汗了。她先拉著王奶奶去了小賣部，小賣部的阿姨笑著問︰“朵朵要買什麼呀？”
“我要給奶奶買新線！”阿朵朵指著貨架上的線，“要藍色的，還有紅色的，奶奶喜歡紅色。”
阿姨拿了兩軸線，遞給阿朵朵︰“一共五塊錢，朵朵真孝順。”
阿朵朵數了五張一元的錢給阿姨，又買了一顆草莓味的糖，遞給跟在後面的丫丫︰“丫丫，給你，謝謝你幫我澆水。”
丫丫接過糖，笑得眼楮都眯起來了︰“謝謝朵朵！”
剩下的錢，阿朵朵全都交給了奶奶。奶奶拿著錢，又看了看那兩軸新線，眼眶有點紅︰“我的朵朵長大了，會用自己的手‘種出’好東西了，這比金子還寶貴呢。”
晚上，奶奶用新線給阿朵朵縫了個小布偶，是一只小兔子，眼楮用的是紅色的線，耳朵是藍色的。阿朵朵抱著小兔子，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看著天上的星星。奶奶坐在她旁邊，手里拿著新線，準備給阿朵朵縫件新衣服。
“奶奶，”阿朵朵小聲說，“明年我還要種豆子，還要種番茄，種黃瓜，賣了錢給你買新鞋子，買不扎手的針。”
奶奶摸了摸她的頭，聲音軟軟的︰“好，奶奶等著。咱們朵朵種的不是豆子，是甜甜的心意呀。”
風又吹來了，帶著院子里豆子的清香，阿朵朵抱著小兔子，笑得特別甜。她知道，雖然金子種不出來，但用自己的手勞動，用自己的心去愛，能長出比金子更珍貴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