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樹林里，楓葉像被太陽染過的手帕，一片一片飄落在枯黃的草地上。東郭先生背著個鼓鼓囊囊的布袋，正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往前走。他的布袋里裝著剛從集市上換來的粗糧餅，還有給山里老獵戶帶的草藥。
“呼哧，呼哧。”東郭先生擦了擦額頭的汗，忽然听見身後傳來“沙沙沙”的響聲。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只灰撲撲的狼正一瘸一拐地跑來，四條腿抖得像秋風里的樹枝。
“先生！先生救命啊！”狼的聲音尖細又慌張，血從它的後腿往下滴，“獵人拿著弓箭在追我，要是被他抓住，我就變成狼皮褥子了！”
東郭先生皺起眉頭。他小時候听爺爺說過，狼是會吃人的壞東西。可看著狼一瘸一拐的樣子，他又覺得心里發緊“可我……我怎麼救你呀？”
“您的布袋那麼大，”狼急得直轉圈，尾巴夾得緊緊的，“能不能讓我鑽進去躲一會兒？就一會兒！等獵人走了，我立刻就走，絕不連累您！”
東郭先生摸了摸布袋，里面的粗糧餅硌得他手心癢癢的。他低頭看見狼的後腿還在流血，血珠滴在楓葉上，像開出了小小的紅梅花。“好吧，”他嘆口氣，解開布袋的繩子，“你輕點鑽，別把我的餅壓碎了。”
狼“嗖”地一下就鑽進了布袋，東郭先生趕緊把繩子系好。布袋瞬間鼓成了個圓滾滾的球，還輕輕晃動著。
沒過一會兒，三個扛著弓箭的獵人就跑了過來。領頭的獵人穿著牛皮靴，腰上掛著把短刀，他看見東郭先生，停下腳步問“老先生，您看見一只受傷的狼跑過去嗎？灰毛的，後腿流著血。”
東郭先生的心“怦怦”跳，他指著左邊的岔路說“看……看見啦，往那邊跑了，跑得可快了。”
獵人們對視一眼，拔腿就往左邊追去。腳步聲漸漸遠了，東郭先生這才松了口氣，對著布袋說“獵人走了，你出來吧。”
布袋“嘩啦”一聲被掙開，狼猛地跳了出來。它抖了抖身上的灰，眼楮瞪得圓圓的，露出尖尖的牙齒“先生，我剛才在袋子里就想好了——我現在餓極了，正好把你當點心吃！”
東郭先生嚇得後退三步，後背撞到了老樹干“你……你怎麼能這樣？我救了你，你還要吃我？”
“這有什麼不對的？”狼咧開嘴笑，口水順著嘴角往下流，“我是狼，狼本來就要吃人。你救我是你的事，我吃你是我的事。”
“你不講道理！”東郭先生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咱們得找個說理的來評評理！”
狼歪歪頭“行啊，你找吧。要是有人說你不該救我，我就吃了你；要是有人說我不該吃你，我就放了你。”
他們走了沒幾步，看見路邊有棵老槐樹。樹皮皺巴巴的，像老爺爺臉上的皺紋。東郭先生對著槐樹鞠了一躬“老槐樹啊老槐樹，你在這里長了幾百年，見多識廣。我剛才救了這只狼，它現在要吃我，你說這公平嗎？”
老槐樹的葉子“沙沙”響，像是在嘆氣“我春天開花，夏天結果，人們摘我的槐花做餅，摘我的槐豆入藥。可到了冬天，他們就拿著斧頭來砍我的枝椏當柴燒。你說，人對我公平嗎？”
東郭先生听了，半天說不出話來。狼得意地甩甩尾巴“听見了吧？該吃！”
東郭先生不甘心，又看見不遠處有一頭老牛在吃草。老牛的毛是黃棕色的，尾巴慢悠悠地甩著，看起來很有智慧。東郭先生趕緊跑過去“老黃牛啊老黃牛，你幫我評評理。我救了狼，它卻要吃我，這對嗎？”
老黃牛抬起頭，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我年輕的時候，幫主人拉犁耕地，一天到晚不得閑。現在我老了，拉不動犁了，主人就想把我殺了吃肉。你說，人對我公平嗎？”
狼在一旁“嗷嗷”叫“听到沒有？連老牛都覺得該吃！”
東郭先生的腿都軟了，他看著狼步步逼近，忽然看見遠處有個扎著紅頭繩的小姑娘，正提著籃子采蘑菇。小姑娘的籃子里裝著雪白的蘑菇，像一把把小傘。
“小姑娘！小姑娘快過來！”東郭先生大喊。
小姑娘跑過來，紅頭繩在風里飄“爺爺，您怎麼了？”
東郭先生指著狼“我剛才救了它，它現在要吃我，你說這對不對？”
狼搶著說“我鑽進他的布袋時，袋子那麼小，我好不容易才擠進去。他現在想反悔，我當然要吃他！”
小姑娘歪著頭想了想，指著布袋問“你說你鑽進過這個布袋？我不信，這麼小的袋子，怎麼裝得下你這麼大的狼？”
狼急了“真的！我就是這麼鑽進去的！不信我再鑽給你看！”
“好啊。”小姑娘笑眯眯地說。
東郭先生趕緊解開布袋繩，狼低著頭就往里鑽。它剛把身子蜷進去，小姑娘就對東郭先生喊“快系繩子！”
東郭先生反應過來，一把將繩子系得緊緊的。狼在袋子里“嗚嗚”叫，使勁掙扎，布袋滾來滾去，像個不听話的大皮球。
小姑娘撿起地上的粗樹枝，使勁往布袋上打“你這個壞東西！別人救了你，你還要害人，活該！”
布袋里的動靜越來越小，最後不動了。東郭先生擦了擦汗，對小姑娘說“謝謝你啊，小姑娘。要不是你，我就被狼吃了。”
小姑娘把樹枝扔在地上，紅頭繩閃著光“爺爺，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該救的。就像蘑菇，有的能吃，有的有毒，得看清楚才行呀。”
東郭先生點點頭，看著地上的布袋，又看了看小姑娘籃子里的蘑菇，忽然明白了什麼。他從布袋里摸出一塊粗糧餅，遞給小姑娘“來，吃塊餅吧。”
小姑娘接過餅，咬了一大口，臉上沾了點餅渣“爺爺，我們一起下山吧，我知道一條近路。”
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楓葉還在一片一片往下落，像給小路鋪上了一層紅地毯。東郭先生牽著小姑娘的手，覺得心里踏實多了——原來做好事，也得睜大眼楮看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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