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一個代理人。
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不會引起任何警惕的代理人。
他的目光,落在了軟榻上熟睡的方溪禾身上。
許久,他緩緩伸出手,指尖停在方溪禾的眉心前,卻沒有落下。
讓她去面對這些骯髒和危險嗎?
他建立神庭的初衷,就是為了讓她遠離這一切。可現在……
楚然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他是在為她打造一個絕對安全的“家”。但一個只能被圈養在籠中的金絲雀,真的會快樂嗎?他看到的,是她眉宇間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因為自身弱小而產生的自卑與不安。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真正的安全,不是將她隔絕于所有危險之外。而是讓她擁有,獨自面對危險的能力和勇氣。
他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他輕輕喚醒了方溪禾。
“……嗯?”方溪禾睡眼惺忪地坐起來,有些迷茫地看著他。
“溪禾,”楚然的聲音很溫柔,“想不想……擁有自己的力量?”
方溪禾愣住了。
“我……”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我只是個凡人。”
“在我這里,沒有凡人。”楚然牽起她的手,將一枚散發著微光的符文,印在她的手背上,“這是‘巡天子鏡’的印記。從今天起,你就是神庭的‘代巡天官’。”
“代巡天官?”
“你的任務,不是戰斗。”楚然凝視著她的眼楮,一字一句道,“是‘看’,和‘听’。”
“天穹界,出了一些問題。我要你去那里,找出問題的根源。記住,不要暴露自己,不要與任何人發生沖突。你只需要把眼楮看到的一切,耳朵听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他頓了頓,補充道︰“這個印記,會隱藏你所有的氣息,讓你看起來,和那個世界的任何一個普通女孩,都沒有區別。同時,它也能讓你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方溪禾看著手背上那枚復雜的符文,感受著一股清涼的氣息融入自己的神魂,她心中的惶恐,慢慢被一種奇異的使命感所取代。
她不是他的附庸,不是一個需要被藏起來的珍寶。
她也可以,為他們的“家”,做一些事情。
“我明白了。”她抬起頭,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和堅定,“什麼時候出發?”
“現在。”
楚然揮手打開一道不起眼的空間漣漪。漣漪的另一頭,是一座凡間的繁華城市。
“記住,相信你的眼楮,但更要相信你的心。”楚然最後叮囑道,“去吧。”
方溪禾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毅然決然地踏入了那道漣漪。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光門之後,楚然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他當然可以一念之間,就將天穹界連同那些“蟲子”一起抹去。
但他不想。
他要讓方溪禾親眼看看,這個宇宙的真實面貌。有光,也必然有暗。有新生,也必然有腐朽。
更重要的是,他要讓那些躲在暗處的家伙,都把目光集中到天穹界,集中到他派出的這位“代巡天官”身上。
而他自己,則需要去處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楚然的身影,緩緩消失在星海之中。
下一刻,他出現在了歸墟之眼的邊緣。
狂暴的混沌能量在這里形成巨大的風暴,足以撕碎神君的軀體。
而赤炎神君,正盤坐在風暴的中心,借助這里的狂暴能量,淬煉著自己的神格,臉上滿是暴戾和不甘。
他沒有注意到,一道幽靈般的身影,無聲無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後。
楚然看著赤炎的背影,就像在看一件有趣的工具。
“種子,已經種下去了。接下來,就該給它澆點水,讓它……長得更快一些了。”他低聲自語。
天穹界,浮雲城。
方溪禾穿著一身淡青色的羅裙,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像一滴匯入溪流的水珠,毫不起眼。
她有些緊張,手心沁出細汗,但更多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新奇。
這是她第一次,以一個獨立的身份,行走在一個陌生的世界。
沒有楚然的光環籠罩,沒有神侍的前呼後擁。她只是方溪禾,一個來自偏遠小鎮、進城開眼界的普通女孩。這是楚然為她安排的身份,簡單,卻最不容易出錯。
她手背上那枚“巡天子鏡”的印記已經隱去,但在她的感知中,整個世界都呈現出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空氣中漂浮著無數肉眼不可見的光絲。
普通人身上是淡淡的白色或灰色,代表著他們的生命氣息和情緒波動。而那些所謂的修行者,身上則纏繞著五顏六色的靈力光帶,強度各異,駁雜不純。
楚然告訴她,這些都是表象。
她要“看”的,是更深層的東西。
她閉上眼楮,依循著楚然教導的方法,將一縷神念沉浸到印記之中。
嗡——
世界在她的“視野”里瞬間變了模樣。
那些駁雜的靈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本源的“線”。
因果之線、氣運之線、怨念之線……它們如同蛛網,遍布全城,連接著每一個人,每一件事物,勾勒出這座城市乃至這個世界運轉的底層邏輯。
大部分的“線”都平靜而有序。
但方溪禾很快就發現了一縷異樣。
在城西的一座廢棄道觀上空,盤踞著一團濃郁如墨的黑線,充滿了暴虐、貪婪與怨毒的氣息。它像一個惡性的腫瘤,不斷汲取著周圍的負面情緒,悄然壯大。
找到了。
方溪禾心中一跳,這就是她要找的“問題”之一。
她沒有輕舉妄動,只是遠遠地“看”著。
她看見,那團黑線之下,道觀的地下密室里,聚集著十幾個身穿黑袍的人。他們身上都纏繞著那種怨毒的黑線,顯然是同出一源。
他們在舉行某種邪惡的儀式,祭壇上擺放著一顆跳動的心髒,心髒上插滿了銀針,每一次跳動,都有淒厲的哀嚎從其中傳出,化為黑氣,融入道觀上空那團巨大的“腫瘤”。
方溪禾感到一陣生理性的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