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楚然。
前輩依然站在那里,背對著她,身形挺拔。
狂暴的沙塵暴在他身後三尺之地,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被硬生生分開了,形成了一個絕對平靜的區域。
他甚至……打了個哈欠。
“吵死了。”
楚然終于停下腳步,有些不耐煩地轉過身,看向那張遮天蔽日的沙臉。
“我說,塊頭大就了不起嗎?擋著路了,知道不?”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那宏大的意志之中。
沙妖王似乎愣了一下。
它存在了無數歲月,吞噬過仙人,碾碎過真魔,這是它第一次听到有“食物”敢用這種語氣跟它說話。
一種被螻蟻挑釁的憤怒,瞬間點燃了它的意志。
“狂妄……的……蟲子!”
“本王……要……碾碎……你的……靈魂!”
轟!
巨臉的雙眼中,射出兩道由高密度靈沙組成的毀滅光束,所過之處,空間層層碎裂,露出一道道漆黑的裂痕。
這是沙妖王的本源攻擊,足以秒殺任何踏入此地的神境強者!
方溪禾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想提醒,卻發現自己在沙妖王的怒火下,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然而,楚然只是抬了抬眼皮。
他伸出一根手指,對著那兩道足以毀滅山脈的光束,輕輕一點。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沒有法則與法則的踫撞。
那兩道毀滅光束,就在距離他指尖一寸的地方,悄無聲息地……湮滅了。
仿佛它們從未存在過。
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瞬間的死寂。
風停了。
沙止了。
連那七個太陽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一瞬。
沙妖王的宏大意志,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凝滯。
它無法理解。
它無法分析。
它的攻擊,蘊含著它對這片荒漠的絕對掌控權,是法則層面的抹殺。
為什麼……會消失?
就像一個孩子用墨水畫的線,被一塊橡皮擦輕易地抹掉了。
“花里胡哨的。”
楚然搖了搖頭,似乎對這種攻擊方式感到很失望。
他看著那張巨大的沙臉,語氣像是教育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力量,不是這麼用的。”
“給你看個好東西。”
說著,他緩緩抬起了右手,握成拳。
一個無比簡單,無比純粹的動作。
沒有靈力波動。
沒有法則共鳴。
沒有天地異象。
他就那麼普普通通地抬起了拳頭,對準了那張幾乎佔據了整個視野的巨大人臉。
這一刻,方溪禾的視線里,只剩下了那只拳頭。
明明很普通,卻仿佛成了整個宇宙的中心。
而在另一個存在的感知中,這幅畫面完全不同。
【沙妖王視角】
當那個“渺小”的人類抬起拳頭時,沙妖王的意志世界里,掀起了億萬年來從未有過的滔天巨浪。
它看到的不是拳頭。
它看到的是三十三層無上天宇的虛影,在那只拳頭後方層層展開!
每一層天宇,都蘊含著一種至高無上的本源大道!
第一層,是力量的極致,純粹的物理規則被壓縮到了奇點!
第二層,是時間的起始,過去未來現在,三條時間線被擰成了一股!
第三層,是空間的終極,維度在生滅,次元在坍縮!
……
第十層,因果律化作了鎖鏈!
第二十層,命運長河為之改道!
第三十層,概念本身在顫抖!
……
第三十三層!
那里一片混沌,什麼都沒有,又像什麼都有。那是萬物之始,亦是萬物之終!是超越了一切理解,一切定義,一切存在的“道”的本源!
這三十三層天宇的虛影,最終都匯聚到了那只看似平平無奇的拳頭上。
沙妖王誕生于混沌,與這方世界同壽,它自以為是不朽不滅的存在。
但此刻,它的意志核心,那團孕育了它無數年的本源之沙,正在瘋狂地尖叫,顫抖,試圖逃離!
那不是恐懼。
那是低等存在面對高等存在時,源自本能的、無法抗拒的……臣服!
它引以為傲的龐大身軀,在這只拳頭面前,脆弱得像一張紙。
它賴以為生的荒漠法則,在這只拳頭面前,卑微得像一個笑話。
逃!
必須逃!
這是它意志中唯一的念頭!
它瘋狂地想要解體,將自己化為億萬沙礫,融入這片荒漠。只要有一粒沙存在,它就不會真正死亡!
然而,它絕望地發現,它動不了了。
周圍的空間,不,是時間、因果、命運……一切的一切,都被那只拳頭鎖定了。
它不再是荒漠的主宰。
它只是一只被釘在琥珀里的蟲子,眼睜睜看著末日的降臨。
【視角切換】
“看好了,丫頭。”
楚然的聲音很輕。
“這一拳,叫做……講道理。”
然後,他出拳了。
很慢。
很輕。
像是怕打擾了誰的安寧。
拳頭向前遞出,沒有帶起一絲風。
下一秒。
方溪禾的世界,變成了純粹的白。
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白,一種剝奪了所有听覺、觸覺、嗅覺的白。
她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也感覺不到空間的存在。
她的思維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間,也許是一萬年。
當她的感官重新恢復時,她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幕。
天空,還是那個昏黃色的天空。
但大地,已經不再是那片金色的沙海。
以楚然為中心,前方扇形區域內的一切,都消失了。
沙子,消失了。
空間,消失了。
法則,消失了。
一條寬達數千里,深不見底的絕對虛無的“溝壑”,出現在大地上。
這條溝壑的盡頭,一直延伸到視線的極限,仿佛要將這片大陸一分為二。
溝壑的邊緣光滑如鏡,沒有任何灼燒或撕裂的痕跡,就像是……被橡皮擦從這個世界上,硬生生擦掉了一塊。
而那尊遮天蔽日的沙妖王巨臉,早已不見蹤影。
連同它掀起的沙塵暴,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
仿佛它從未出現過。
“咳。”
楚然收回拳頭,輕輕咳嗽了一聲,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你看,跟它講道理,它不就听了嗎?”
他轉過頭,對方溪禾笑了笑。
方溪禾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這……就是“講道理”?
用一拳打穿了世界,抹掉了一位神明級的主宰,然後管這叫“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