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黃毛怪和陛下去慈安寺了？”皇後臉拉得老長，“他們去干什麼？”
咸嬤嬤說“听說是陛下陪著御女去拜祭那個養她長大的姥姥了。”
過世之人，又是個行善事的老人，皇後不好說什麼，只得哼一聲“陛下實在沒甚品味，對著個沒長開的黃毛怪那麼上心做什麼，她想拜祭難道不能自己去？誰還扣押她儀仗了不成？”
咸嬤嬤無奈笑道“娘娘，陛下這樣也算做給外人看，忠孝仁義最是要緊嘛！馬上就要中秋了……”
“我要做天下表率，要做婦德典範，不能和陛下吵架，”皇後不耐煩地截斷咸嬤嬤的話，“媽媽，你就不能哄著我說點好听的！”
咸嬤嬤是皇後奶娘，打小把她抱大的，對她格外溫柔“好好好，不說這個了，咱們說說長春街，那邊已經都布置好了，太監宮女也扮成商販開張了，我們也去逛個街？”
皇後有些猶豫“我乃一國之母，去游玩嬉戲，使得麼？”
“使得使得，”咸嬤嬤看著皇後略帶稚氣的臉，“畢竟我的娘娘也只有二十二歲啊！”
皇後連忙糾正“我是臘月生的，虛了兩歲！”
咸嬤嬤連忙順著她說“是呢，我們娘娘正是雙十年華，何必扮那老氣樣子？叫孩子們都打扮起來，咱們去逛夜市。听說尚食局特意分了人在那里，飯店是真的能點菜，咱們不如晚膳就在那里吃？”
這一說倒勾起了皇後的回憶“小時候每到節日，我就跟著爹娘出去逛街看戲，京里酒樓哪家不熟？進宮六年，何曾有這麼自在過……走！今兒咱們也快活快活。”
凌清輝帶晴翠回宮後，本想來逛夜市，听說皇後去了，晴翠拉著凌清輝往回縮“咱們還是回家吃飯吧？”
凌清輝見她害怕，只好說“回家回家，回家吃。”看晴翠放松下來往玉露殿走，凌清輝又慢慢試探地問道“怎麼這麼害怕皇後啊？皇後其實不凶，人可好了。”晴翠下意識答道“她都罰我和鄭嬤嬤蹲了好久，我差一點就被她拉出去打死了。”
凌清輝猛然一驚“什麼時候的事？”
晴翠意識到說漏了，又不想讓鄭嬤嬤過多地牽扯進來，便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我一直沒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她的人進不來，听說繡芳宮的時候是鄭嬤嬤教的我，就要求鄭嬤嬤把我帶過去，我要不去她就攆走鄭嬤嬤，不讓她在宮里當差了。”又把面見皇後的事細說了一遍“幸虧後來何媽媽又多教了我幾天，我規矩沒錯，要是那時候出了岔子，我倆可能就倒大霉了。出來後我一松懈，又撞上了太後的隊伍，驚了太後的駕，連帶著秦嬤嬤也挨了頓罵。唉，我就還是在宮里老老實實待著最好，最不容易犯錯。”
凌清輝終于把事情串起來了“你跟我說喜歡鄭嬤嬤，想要她給你做禮儀嬤嬤，就是這個原因嗎？”晴翠點點頭，小心地問“我沒說明白，你生氣不？”凌清輝拍拍她肩膀“不要擔心，我不生氣。那天我急著出門，來不及問原因，不算你的錯。”晴翠更愧疚了，便跟他說了實話“我怕你問原因，你問了我就得說，我又怕你听了嫌鄭嬤嬤事多，不如按皇後說的攆走，所以故意趕著你出門的時候去堵你的。”
凌清輝撲哧一笑“哎呀，還挺有心眼。”看小老虎又變回小花貓，縮著爪子蔫頭耷腦的，凌清輝安撫她道“這宮里不是什麼人人心善的天堂，本來就有明槍暗箭。我小時候也是耍心眼練手腕，面上要恭敬，說話要圓滑，防著娘娘們挖坑，還要警惕兄弟們做局，有心眼才是正常的。你傻乎乎的也沒關系，我護著你。你聰明那當然更好，萬一我不在現場，你起碼能招架一會兒撐到我來支援。”
晴翠很意外“你是這麼想的啊？那我就不害怕了。我擔心你知道我這麼多心眼就不喜歡我了。”凌清輝笑道“誰沒有心眼？朝堂上的大臣就個個只會忠君，稟報事情的時候沒有自己的考量？後宮的娘娘們就個個單純善良，說的話里沒有算計？怎麼可能！就連太後，當年也是要與人斗的，她不會斗，沒有心眼，怎麼保護我們？皇帝心眼不多，能被大臣妃子輪流坑，那听起來豈不是更傻？”
晴翠放松了，進殿坐下又恢復了懶洋洋的狀態“我還以為你會討厭有心眼的人，覺得是壞人，或者算計你。”凌清輝搖搖頭“手段、計謀，通常沒有好壞之分，區別只在于人。用的人是什麼目的，設計得是否巧妙，這個計謀才有了高下之分。有時候也不在于人是好是壞，而在于立場。譬如反間計，對方給我們用，這就是卑鄙無恥，我給他們用，就是足智多謀。各為其主罷了。不要用計謀去坑害好人、正直的人和信任你追隨你的人，這就算光明磊落了。”
韓尚食很快帶人進來上菜，兩人也中止了交談，待尚食局退下後，晴翠又說“中秋也是十五，是不是要去向皇後娘娘覲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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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在大殿受群臣朝賀，後宮由皇後率領妃嬪向太後朝賀，而後皇後在自己宮中升殿，受後宮朝賀，我下朝回來，還要受後宮朝賀。散場後低位妃嬪還會去高位妃嬪那里坐坐，道個喜。晚間大家一起赴宴，”凌清輝看晴翠小臉垮了，笑道，“不過呢，今年午間就要設宴，所以我下旨，叫後宮直接去太後宮中參拜。”
晴翠眼楮一亮“那你呢，你什麼時候去啊？大臣朝賀要多久？”
凌清輝笑道“我免了群臣朝賀，叫他們在家休假與親人過節，到時候我帶你直接去太後那里。怎麼樣，不害怕了吧？”
晴翠咧嘴一笑，開心地低頭扒飯。
此後幾天，凌清輝一直和晴翠黏在一起，兩人吃過早飯就去御書房，晴翠看什麼都新鮮，在書房里到處逛逛，還沒玩夠凌清輝就把重要事務處理完了。
晴翠很震驚“你干活這麼快？”
凌清輝笑道“臨近中秋，若沒什麼特別大的事，大臣們也不會來煩我，所以處理得快。我們去逛街吧？”
晴翠自然樂意“我長這麼大還真沒逛過街呢！”
凌清輝拉著她出門，邊走邊聊“你進城的時候沒能去看看嗎？”
“沒有，”晴翠搖搖頭，“我是被綁去的，馬車遮得特別嚴實，跟著選秀的人離開墨白縣，能掀開簾子的時候已經在路上了，也沒什麼趣。來京城的路上被管得很嚴，賢娘看到好幾個便宜又好的飯店他們也不停下，去哪個店休息都是他們說了算。”
凌清輝有些訝異“除了選秀這次，你從沒進過縣城嗎？那日常所需從哪里買？”
晴翠說“我又沒鍋沒灶的，也不會做飯，也不會做衣服，平時沒什麼需要買的。我們那里定期有小商販來，他們各村都去，有要的東西就問他們買。進城不劃算，得交兩個大子，買了東西出城還得交個什麼稅，圖什麼呢？”
凌清輝緩緩點頭“是這樣啊，那我有空帶你到處玩去。”
晴翠轉頭笑看著他“行宮都沒玩遍呢，我也沒什麼想出去玩的地方，你不用老惦記著。”
長春街上懸燈結彩，很是熱鬧，兩人牽著手東瞧瞧西看看。擺攤的不少，點心小吃都是尚食局的做法，而且一看就是往常做多了倒賣給宮人的品質，兩人就沒買。花燈已經掛好了，只是還沒有點亮，走到又一處攤位，釵環首飾都是外頭街市進的貨，凌清輝大搖其頭，一指旁邊攤子“還不如這竹編呢，有個野趣。”
晴翠咧嘴一樂“我不會女工，但特別會編這個，我給你編一個吧？”
凌清輝大是驚喜“好呀！”
負責攤位的宮女忙抽出一把篾片遞給晴翠，晴翠忙接過來“多謝……哎，賢娘？你怎麼也不喊我一聲？”
梁賢吃吃笑道“我就看你什麼時候認出我來。”看凌清輝站在旁邊，又不好不招呼，蹲身輕施一禮“陛下萬福金安。”
凌清輝擺手笑道“在街上不用多禮，要的就是這個熱鬧隨性。”
晴翠說“你怎麼跑來擺攤了？”
梁賢說“趙尚寢看別的局都出人來擺攤，說咱們尚寢局也不能少了。可也不能把那床鋪蚊帳、羽毛扇子拿出來擺著賣呀！果子和花卉也都送到各宮了。趙尚寢想了半天也沒主意，我想著你教過我編花環，就問了尚寢，尚寢很高興，叫我把那各宮不要了的破花破草拾掇出來擺攤。”
凌清輝努力憋笑，晴翠早哈哈笑起來了“趙尚寢真有意思，破花破草哈哈哈哈……”
梁賢說“也沒說錯嘛，各宮退回來的，多半就是花期過了，又或者花盆摔了。數量倒是不少，不過挑挑揀揀，能用的也就這些，也只能剪了枝子養在水里當個裝飾。我想著去弄點柳條，老天爺，去了才想起來這時節柳葉都掉沒了，深秋半月的還能編什麼花環啊！我挑著那沒掉的一剪一薅，僅剩的那點葉子也掉光了。沒辦法，趙尚寢去要了兩捆竹篾片扛過來，才算應了這個景。我倆就不該湊這個熱鬧，坐在冷風里編了一大堆竹籃子竹筐子， 趙尚寢說就算賣不掉，回去挨個送人也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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