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開車簾,發現竟是有人在山頂上朝山道扔石頭,想要砸死我們。</p>
于世和阿忍勒著韁繩,試圖安撫受驚狂躁的馬。</p>
然而石頭接連不斷地往下落,甚至有幾塊石頭將車棚給砸了個窟窿,險些傷到人。</p>
受驚的兩匹馬,拉著馬車四處亂跑,時而撞到山壁,險些將馬車給撞得散了架。</p>
我和趙書亦等人在車內,也被震得左搖右晃,七魂八魄都要顛散了。</p>
再這麼下去,不是辦法。</p>
我從車壁上取下兩把彎弓和箭筒,迅速跳出馬車。</p>
于世見狀,無須多言,也跟著我跳了下來。</p>
彎弓和箭筒各扔給他一套,我沖著于世做了個手勢,便跑到了對面,後背緊貼著山壁,藏在了背陰隱蔽之處。</p>
揚弓搭箭,待山頂的人探身向下扔石頭時,羽箭登時離弦,直射命門。</p>
我與于世的羽箭在半空中接連交織相錯,待幾具中箭的尸體從山頂墜下來後,再無滾石滾下。</p>
可一波剛平,一波又起。</p>
一群山匪大聲叫囂著從四面八方殺了出來,前方後路站了兩伙人,硬是將我們這三輛馬車堵在了這條山路間。</p>
廝打開始......</p>
終是貧民百姓苦于生計落草為寇,沒一會兒的功夫,便被我們打得傷的傷,逃的逃。</p>
我這邊剛打得一名山匪跪地求饒,便听到頭頂傳來聲響。</p>
正要閃身往左側躲避,偏偏趙書亦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撲向我,並大聲喊著“姑娘小心”。</p>
那一剎那,趙書亦將我護在他的身下,帶著我......往右撲倒。</p>
是的,我本想往左,他非得往右。</p>
若不是我反應夠快,倒地時抱著趙書亦往前又滾了幾圈,從山頂上滾下來的那塊巨石,險些就要砸斷我和趙書亦的腿。</p>
他不跑出來瞎救我,我都不至于滾得一身土。</p>
滾一身土也沒什麼,本公主險些就要被砸成瘸腿公主。</p>
他一個讀書人瞎逞什麼能?</p>
但,我最惱火的是卻不是這個。</p>
而是趙書亦若因為我又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情何以堪?</p>
恐怕魏馳知曉,也會恨死我吧。</p>
前些日子,看到趙書亦還活著時,天知道我有多欣慰。</p>
即使我仍對他心懷愧疚,可那份愧疚里仍帶著幾絲慶幸,正是那點點慶幸,讓我覺得自己的罪孽好像輕了不少。</p>
我忍著怒火,將趙書亦送到玄羽身前。</p>
“山匪不用你打,保護好你家先生。”</p>
......</p>
待解決完山匪後,我沉著面色,氣沖沖地走到趙書亦面前。</p>
無心去問他剛才救我時可有受傷,我冷著聲調同他道︰“先生莫不是瘋了?”</p>
趙書亦不解︰“姑娘何處此話?”</p>
“誰讓你救我的?”</p>
“姑娘有危險,在下怎好見死不救?”</p>
“我勸先生最好收起你的善心,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公子以心相待,拿命去救。”</p>
趙書亦搖頭。</p>
“姑娘在客棧出于好意,曾替在下解圍,途中相遇,又好意相助,姑娘也是心善之人,怎就不值得趙某善心對待?”</p>
果真是個不長記性的。</p>
我朝趙書亦又邁近了一步,語氣咄咄逼人。</p>
“先生不是說,我很像一個人嗎?”</p>
“敢問先生,那人是怎樣的女子?”</p>
“好人,還是壞人?”</p>
“......”,趙書亦沉默不言。</p>
我又問︰“一個殺你的人,當真值得先生冒死相救嗎?”</p>
一雙鳳眸極用力地凝視著我,且漸漸濕紅。</p>
趙書亦胸膛劇烈起伏,唇線緊抿繃直。</p>
他雖片字未言,我卻依然能感受到他內心無比強烈的情緒。</p>
都是聰明人,提示點到為止即可。</p>
“誰的命都沒你自己的命重要,先生記住了,以後離我這種人遠點,也別輕易對別人掏心挖肺,當心送命。”</p>
話畢,我轉身上了別的馬車。</p>
接下來的兩日行程,我都避開與趙書亦同乘。</p>
是心虛,也是逃避。</p>
于世見狀,臉上倒是有笑模樣了。</p>
一路向南,終于到了岔路口,要與趙書亦分道揚鑣了。</p>
他要去永安城,我和于世要走另條路去尋祖陵。</p>
擔心趙書亦路上遇到流寇山匪,玄羽一個人應付不來,我便安排玄武再帶兩個人,分走一輛馬車,一路護送趙書亦先回永安城。</p>
順便也讓玄武給太子哥哥提前送個信,讓他早些做好接應的準備。</p>
從昨晚開始,冬雨便淅淅瀝瀝地下著,到了今日晌午,雨勢漸大。</p>
空氣潮濕陰寒,冷得刺骨,人坐在馬車里,都要燒著炭火。</p>
馬車里,我同玄武叮囑。</p>
“這袖箭和匕首,轉交趙書亦,你再教會他怎麼用,也好在危險之時讓他自己用來防身。”</p>
“另外,將他帶到永安城後,暗中派人盯著他,若是在我和于世帶人殺到永安城之前,趙書亦便要動身要離開南晉的話,你再另外安排幾個人,暗中保護他,將他一路送出南晉。”</p>
“屬下遵命。”</p>
撩起車簾,我看向窗外。</p>
趙書亦所乘的那輛馬車,在大雨中,正朝著另一側岔路口駛去後。</p>
放下車簾,我命阿忍朝另一條路起程。</p>
從前兩日起,我便未同趙書亦再說過一句話。</p>
即使今日分道而行,我也沒有下車同他辭別。</p>
那句對不起,我想這輩子都說不出口了。</p>
也因為,那不是一句對不起,便能抹除的事。</p>
如果趙書亦恨過我,那我希望他繼續恨我,千萬別原諒。</p>
馬車走了沒多遠,忽然停下了。</p>
阿忍掀起車簾,朝車內探頭道︰“殿下,你快出來看看吧。”</p>
我問︰“何事?”</p>
“我看後面那個追著咱們馬車跑的,怎麼那麼像趙公子呢?”</p>
于世聞聲,當即掀起車簾,從車窗探頭向後望去。</p>
“還真是他。”</p>
于世坐回身,嘟囔道︰“真是個書呆子,這麼大雨,傘都不打,回頭若是得傷寒,可還得了。”</p>
阿忍一時沒了主意。</p>
“殿下,怎麼辦,是繼續走,還是等?”</p>
趙書亦這架勢就不對勁。</p>
我又不是未經情事之人,幾日相處下來,早就在他救我那日,徹底清楚了他的心思。</p>
既無情,又何必留情?</p>
我漠聲下令︰“走。”</p>
可沒過多久,便听到趙書亦的聲音從車外傳來。</p>
他喘著粗氣高聲喊著。</p>
“昔我來吳今五年,青山目斷東南天,越音未改吳音熟,每見鄉僧一惘然。”</p>
一首念完,又一首。</p>
皆是上元夜我殺他之前,與他對吟的那幾首。</p>
“三尺枯桐,彈不出,古人懷抱。空羨那,閑雲孤鶴,海天春曉。”</p>
嘈雜的雨聲中,隱隱有腳步聲臨近。</p>
趙書亦聲音也跟著變近,近到了車窗前。</p>
高喊轉變成低吟,略帶幾聲顫音。</p>
“莫愚痴,莫懈怠,一超直入佛境界。”</p>
“行亦禪,坐亦禪,了達真如觀自在。”</p>
聲音頓了須臾,只听趙書亦又開口道︰“趙某冒昧,敢問姑娘芳名?”</p>(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