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耀听完秦淑君的請求後,沉默了一小會兒。
這件事其實從開始到現在的暫停,都和沈玉耀想的差不多。
無論是朝中有內鬼,還是楊可卿咬著那些人不放,非要讓那群人活生生脫一層皮不可的執著,沈玉耀之前就已經想到了。
楊可卿和家中親人的感情真的那麼好嗎?
怎麼說呢,如果說沈玉耀和沈清瑾是塑料兄妹情,那麼楊可卿和楊家其他人的關系,比沈玉耀與沈清瑾好不到哪兒去。
但是楊可卿卻表現出了滿分的感情深厚。
究其原因,是她將此事當成了一個踏板,只要她能順利的拽住這條線,她就能一飛沖天。
就好比現在,之前楊可卿在朝中雖說有些名聲,但她的存在,在大部分官員眼中,都不過是楊成業的延續。
也就是說,楊可卿不是楊可卿,是楊成業的女兒。
但是現在,有幾個人還會將楊可卿看做後輩,甚至看成一個可有可無的女官?
沒有人,他們都已經記住,現在都察院有個御史,名為楊可卿,她剛正不阿,絕對不能隨意得罪。
楊可卿的目的已經達成,而秦淑君正好在這個時候給了她一個新的路。
沈玉耀看了眼面前氣定神閑的秦淑君,有些好奇。
“你可知,她在利用你?”
沈玉耀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絲毫善意,純粹就是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
想要看看秦淑君對這件事究竟是個什麼想法。
秦淑君的反應很平常,“陛下,臣與楊御史同朝為官,為陛下分憂解難乃是分內之事,只要能讓陛下滿意,臣做什麼都心甘情願。”
沈玉耀也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涉及朝堂的大事,何時開始何時結束,全在沈玉耀這個皇帝的一念之間,如果沈玉耀不願意停止,楊可卿沒有機會利用秦淑君。
秦淑君何嘗不是在利用楊可卿,在群臣面前樹立一個能夠左右朝堂大事的形象?
行走于權力周邊的人,怎麼可能會有真正的小白兔?
沈玉耀笑了一下,“朕對你與楊御史,十分滿意。既然兩位愛卿都覺得此事不宜繼續追查,那便到此為止吧。至于起沙城那邊,她想去就讓她去,但事先說好,楊御史乃是朝廷棟梁,不管發生什麼事,還要她以自身安全為首。”
“是,陛下放心,臣一定會將陛下所言,盡數轉達給楊御史。”
秦淑君行了一禮,隨後又乖乖的站到沈玉耀身邊,為沈玉耀整理文書,十分的盡職盡責。
看著很乖,實際上卻在伸手攬權。
秦淑君有自己的野心,她身為沈玉耀身邊的長史,按理說是管不到朝堂之上的事情的。
但是這些群臣求到她頭上,她就真的接下了此事,其實她不管也沒什麼,此事無論如何,都不會牽扯到她,因為之前秦家一脈已經被肅清過,他們曾經直面過沈玉耀的手段。
給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敢短時間內再背叛沈玉耀一次,那不是老壽星上吊,活膩歪了嗎?
現在六部官員空出來不少位置,朝堂已經進入大洗牌的階段,有野心,有手段的人,都不甘于現狀,想要抓住機會往上爬。
沈玉耀落筆,在棉花推廣的奏折上,批了一個“準”字,隨後她問道︰“于三可回來了?”
“回陛下,于統領今日傍晚應當就到京城了。”
沈玉耀點點頭,“今明兩日,淑君你可以回家休息兩天,這段日子實在是過于勞累,你該好好歇息歇息,養精蓄銳,以應對之後的事情了。”
秦淑君馬上應是,甚至都來不及仔細想這件事代表著什麼,她已經形成了肌肉習慣。
等過一會兒,秦淑君才反應過來。
陛下還是不夠信任她,最信任的人依舊是于三,于三一回京,馬上陛下就將她從身邊支走。
同時于三手上一定是有很重要的消息,涉及到之後,陛下剛剛的意思是,之後她們會忙起來。
朝堂上的事情一直都很忙,會被沈玉耀特意再說一句,那說明會忙的人腳不沾地。
秦淑君咽了口口水,突然有些害怕。
要是放假的那幾日,時間不要過去就好了。
不過工作這個東西,從來不是內心祈禱不要來,就能不來的。
就好像人生中大部分坎兒,從來不會為個人的意志所左右,它該來就來了。對于石采文來說就是這樣。
自小,石采文就是個愛武學的人,縱使所有人都跟她說,身為石家的大小姐,她是名門之後,當像個大家閨秀那樣,哪怕是喜歡讀四書五經,甚至不喜歡讀書,也比喜歡舞刀弄劍要強。
可是石采文從來不會听那些人的話。
那些人說再多,也不如她看人比武時的快樂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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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後來石采文還是放棄了這個愛好,沒別的原因,她本身是個武學廢物。
別人站樁,練個幾天就好了,她站樁,身體根本就受不了,稍微強度大一點兒的訓練,都能讓她成為在床榻上癱著的病人。
這是個人體質的問題,神仙來了也難救。
體質這麼差,只能進行一些簡單的鍛煉,武學的路是注定走不了的,任何一條路徑想要走下去都需要天賦,沒有天賦,啥也不是。
石采文的天賦,在文學上,她過目不忘,舉一反三的本事十分強。
但是她不喜歡吟詩作對,不喜歡品鑒歌賦。
于是她找到了另一條路,那就是讀兵書,既然文學和武學上都沒有建樹,那或許她可以在沙場上一展拳腳。
等長大之後,石采文知道自己這個想法有多麼的天真了。
她就是一個大官家的小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大小姐,還想領兵打仗?
做夢比較快!
隨著年紀越來越大,石采文就徹底放棄了這個想法。
直到她遇見了沈玉耀,成為女官,開始負責互市的事情。
在西南關互市通往古城的路上,她完成了人生第一場作戰,指揮幾個侍衛和武藝一般的鏢師,對抗窮凶極惡的沙匪。
那一仗,她贏得很勉強,一則她手下的兵並不是真的兵,一則她不熟悉地形。
能贏那一場,後續石采文想來想去,認為全靠武器之力。
她的武器比那些沙匪好。
本以為之後應該沒機會再遇到類似的戰斗了,她就是個文官,怎麼可能天天上戰場呢?
這種想法,就跟人覺得自己可以非常的幸運,不可能遇到倒霉事一樣。
現實會教做人,告訴她不要想的太簡單。
她來到了起沙城,見到了那個貪心不已的周將軍,同時沒忍住脾氣,當面懟了周將軍一句,差點兒沒撕破臉。
沒撕破臉的主要原因是周然打了圓場,石采文沒打算將這件事忍下去,她到了落腳的地方,就跟暗部聯系,想要讓朝廷來處理這個周然。
結果皇帝回話讓她直接傻了眼。
沈玉耀直接跟石采文說,臨陣換帥是大忌,要不石采文解決周然這個問題,要不就忍一忍,虛與委蛇一陣,拿到關鍵證據,等此戰結束,秋後算賬。
這就是石采文遠離京城的不足之處,因為她離京城太遠,不知道京城此刻內部正在動蕩不停,沈玉耀暫時沒功夫管佛國那邊的事情。
對于沈玉耀來說,周然不過是個不起眼的跳梁小丑,等沈玉耀騰出手,伸手就能拍死的存在。
但是對于身在起沙城,就在周然眼皮底下的石采文來說,這事兒就是大大的不妙。
遙想五天前,剛收到信時的心情,石采文嘆了口氣。
“甦丹,人真的沖動不得啊。”
石采文抬頭望月,跟身後正在擦拭長劍的甦丹說道。
甦丹已經身披甲冑,手持長劍,一副隨時要上戰場的樣子。
而此刻的石采文,同樣是全副武裝,蓄勢待發。
“大人當時不沖動,難道真能壓下性子,與人周旋?”
甦丹覺得石采文不會,石采文本身其實是個硬脾氣,順著她的心意好好辦事,她就是最好說話的人,如果逆著她的想法,懷有鬼胎,那石采文的態度就不可能好了。
石采文沉默了一下,“好吧,我承認我脾氣有點兒暴,還不是因為有些人食君之祿不干人事!那麼貪,張嘴就是一半的量,他也不怕把自己活活撐死!如此恬不知恥的話虧他說得出口,我听著都覺得污了耳朵!”
“大人說的對!所以周然必須得死!”甦丹揮了揮手中劍,劍光劃破夜空,帶著森森寒氣,“大人,今日何時動手。”
石采文看了眼窗外的明月,“再等等吧,等他們睡熟。”
入夜之後的起沙城,變得更加沉默。
這段日子,因為石采文的不配合,周然的耐心越來越差,心里憋著火的他不好沖石采文發,怕石采文狗急跳牆,去沈玉耀那邊告發他,所以他將滿腔怒火都發泄到了無辜的百姓身上。
可憐起沙城的百姓,本以為打開城門迎接大莊的軍隊,就能過上好日子,結果踫上了周然這個畜生。
“今天晚上,那畜生又挑了幾個剛及笄的姑娘伺候,都是好人家的女兒,他莫不是以為自己是皇帝了?”
石采文氣的牙癢癢,就算是皇帝也沒做過這種事,大莊的三位君主,行事風格都較為正派,算是明君。
城中有打更人,佛國學著大莊城池設置的,當打更人報出的時辰越來越往後,不少無人的巷子里,都出現了人影。
那些人影或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或是單獨行走于幽暗之地,他們看上去似乎毫不相關,但右肩上綁著的紅色絲帶,說明了他們之間關系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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