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海洋的靈體，它的靈氣為什麼會在你身上，還有它本身的靈智又是怎麼消散的？”
阿海听到他的問話，組織了一下語言，才緩緩道來。
“那晚，我沉入大海，下降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沒了意識，但我也沒想到自己能再醒來，而且還是在海底醒來。”
“我當時已經能感受到自己體內多了些不屬于我的，陌生的東西，等緩過神後，我才接收到它的意識。”
“它說‘我是這片海域的海靈，你別怕，我在救你。’”
“它就這樣安撫著我，雖然不敢置信，但我也漸漸放松下來，因為它的力量很溫和，是我熟悉的、這片海的溫柔。”
“但不知道過了多久，海水的溫度不能讓我感到寒冷，我也能在海底自由呼吸後，我才意識到，我周身都有著水流般的氣息流動，只是無論我怎麼呼喚海靈，它都沒有回應了。”
“我能感覺到它的靈氣分明還在我身上，可它卻再也沒有聲息了，與此同時，我也逐漸接收到了一些奇怪的信息，直到後來我才琢磨出，這大概就是海靈的‘傳承’……”
阿海說到這兒，垂眸摸了摸自己的魚尾，“等接收完所有信息，我才知道，海靈在救我的時候，它的靈智和力量就已經所剩無幾了。”
“它被那些髒污的垃圾污染，折磨得沒剩多少氣力，但我沉入海底時，被它無意間撞見，它還是毫不猶豫就過來救我。”
“但拯救一個沉入海底的人類，無疑是在和閻王搶人吧，它本身就沒剩多少的力量都用在了保住我的性命這件事上。”
“可是被消耗殆盡的它卻再也沒有氣力去阻擋海洋污染的消磨，最終靈智被耗盡，它也把自己的靈氣都留給了我，以確保我即使沒有它的庇護，也能不被溺亡。”
阿海看著自己這條殘破不堪的魚尾，腐爛掉一大塊肉露出魚骨的部位劇痛難忍，但這麼久過去，也算是麻木了。
“我並不討厭這條魚尾，因為它就像海洋給我的第二條命，是它送我的禮物，不過魚尾最開始還是銀色的，能折射出絢麗的色彩，現在……”
阿海閉了閉眼，壓制著心中暴虐的情緒，黎清見狀抿了抿唇，還是將手貼上了魚尾上那一大塊腐爛的血洞。
疼的一顫，阿海差點沒下意識抓撓黎清的手臂，他壓下自己的爪子，看向黎清，“做什麼？”
“幫你清理一下，你繼續說就好。”鬼氣纏上魚尾傷口邊緣的污濁靈氣，一點點拔除。
阿海也確實覺得好像是沒那麼疼了，所以他沒再多問，繼續說著後來的事情。
“我在接收完海靈的‘傳承’後，出離的憤怒，我怨恨曾經的長輩親人毫不留情的羞辱、將我殺害，更加怨恨他們將海洋逼到如此境地。”
“或許當時的我就已經被影響了，但我並沒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我甚至都沒想過先回到岸上，和川哥報個平安，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讓那些村民付出代價。”
“但剛開始的一段時間，我其實還不大懂如何掌控海洋，只有一些開始變異的生物陸續爬到海岸上，正常的海洋生物有時也會被浪潮留在岸邊。”
“但它們往往會被一些自稱調研組，卻做著我看不懂的事情的一群人，不斷將變異生物扔回來。”
“雖然他們的行為奇怪，但我在那段時間也挺感謝他們，我還不會掌控洋流，所以無法將那些海洋生物接回來，至少他們的行為不會讓它們死亡。”
“再後來，我就逐漸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我的魚尾開始褪色，像是腐蝕，顏色逐漸成了灰藍色，也漸漸開始腐爛，我的身上出現大大小小的傷痕，不能愈合，疼痛難忍。”
“我知道，這是海洋的情況映射到了我身上，大海越來越髒，也越來越痛苦，我能真正的感同身受了。”
“雖然很疼，但我還是比較慶幸，至少這樣我能切實的感受到大海的痛苦了，很奇妙。不過，也是因為我很沒用。”
說到這兒，阿海自嘲的苦笑了一下，“我充其量只是吞了海靈的靈氣，成為了半靈體半人類的狀態，但實際上卻沒有真正的海靈維持大海穩定的能力。”
“所以海洋的惡化自海靈的靈智消散起就開始加速了，我自身受到的影響也越來越深，不僅體現在身體的傷痕上，還有我的情緒。”
“盡管我已經全力控制了，但還是不可控的變得暴怒，只想著向陸地復仇，失去理智的時間也愈發頻繁。”
“我無法控制漲退潮的時間，只能盡力控制著能在岸上存活的變異生物不要再回到海洋受侵蝕之苦，我在少數的清醒時間里都在思考解決辦法，我甚至想……是不是那些罪魁禍首消失了，海洋就能恢復正常。”
“好巧不巧，當我產生了這個想法，我的理智就被吞噬，緊接著在我昏沉的時候，就引發了海嘯，等我再次清醒，小漁村就已經被吞噬了，大概也是本能作祟，只有川哥和我的那間小屋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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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猛然想起川哥，但那時的我已經不敢再去找他了，我擔心他害怕我，擔心……”
聲音突然頓住，阿海突然意識到自己跑題了，趕緊停住話頭，將思緒拉回來，“我知道那些村民沒有真正的死亡，但當時我已經自顧不暇，只能先研究怎麼把靈氣和暴怒的海洋安撫住。”
“這種情況持續到現在，一場大雨、又趕上我愈發難以維持自己的理智，就導致了這第二場海嘯。”
“不過幸好，你把那些村民的鬼魂抓過來丟進了大海，被變異生物們分食。”
“結果就與我當初昏沉的想法應正，海洋暫時停止了惡化，似乎在消化仇人的殘片，我的情況也好了很多，至少不會在被控制著做出傷害無辜人類的事情了。”
“不過，也很抱歉，村民剛剛被吞噬殆盡的那段時間，我還在不算清醒的狀態，讓變異生物去攻擊了你們，直到我看見川哥才……抱歉。”
阿海不好意思的抿唇一笑，眼中盡是歉意。
“沒關系，我理解。”黎清搖了搖頭，搭在阿海魚尾的手也緩緩收回，傷口不再腐爛，雖然暫時沒有愈合，但至少不那麼可怖了。
“村民死後海洋暫時的平靜也與因果了結有關，但如果不盡快驅除海洋的污染，你和海洋遲早會惡化成殘暴的傀儡。”
黎清微微蹙眉，神情中帶著些許惋惜，“暴怒的其實並不是海靈本身，原本的海靈應該是在以自身抑制海洋惡化的，以保居住在海里的生命們得以安寧。”
“海洋，一向是溫柔的，它不是不恨，它只是不想海洋里的生靈也沒了家。”
靈體失去靈智，就約等于失去生命，而海靈的生命最後，也是為了救一個人類，盡管人類是害它至此的罪魁禍首，盡管它不知道這個人類是不是害它的其中一員。
它都義無反顧的救了他。
只是它消耗的太多了，就算沒有阿海，也會在不久後被消耗殆盡，到時候靈氣消散在海中，情況只會更加糟糕，就真的無力回天了。
不過現在，靈氣有阿海這個載體，雖然這個載體的控制能力並不好，但起碼不會讓靈氣輕易消散，為大海惡化的不可逆推波助瀾，倒不如說，是海靈與阿海的相互拯救吧。
阿海接住了海靈的靈氣，與它不謀而合的盡力壓制污染對自己精神的影響，尚存理智，不讓海洋任意肆虐。
最終沒有辦法，也要保證海洋生物不被污染的海水腐蝕，將它們推到岸邊，獨自承受所有的痛苦，繼續想盡辦法來抑制自我。
所以，還真是“傳承”啊。黎清無聲的垂下眼眸。
海靈最後的溫柔，給到了一個值得被拯救與托付的人類。
听著黎清方才的話語，阿海沉默了半晌，才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海洋是溫柔的，盡管自身變成了這樣，它也還是溫柔的。”
但也正因為它是如此溫和敦厚，才更顯悲戚……
負面的低落情緒使阿海有些昏沉，他趕緊甩了甩腦袋，讓自己抽離出來，他這樣的狀態，往往就是失去理智的前兆。
他定了定神，看向黎清，“所以，你說的淨化海洋的方法，現在能確定了嗎？”
黎清不負期望的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開口，“海洋是海靈的本源，但海靈的靈氣也維持著大海的運轉。”
“二者交織，相輔相成，但現在海洋遭受污染，最開始會通過靈氣影響到海靈，海靈會感到痛苦難當，大概就像你現在這樣。”
阿海聞言，看著自己這滿身傷痕，抿了抿唇，微微頷首，表示自己明白，隨後抬眼示意黎清繼續說。
“海靈感受到痛苦，自然就會產生負面的情緒，像靈體這種架構較為簡單的生靈，它們的一切都是相通的，靈氣也會受靈智的一部分影響。”
“海靈產生了基礎的怨恨、憤怒等情緒，逐漸發展到較為極端的負面情緒時，靈氣也會變得負面，你可以理解為……從‘小魔仙’變成了‘小黑魔仙’。”
對于黎清這種神奇的比喻，阿海失笑一瞬，配合著點了點頭，但同時，他沉重的情緒也被緩和了些。
黎清見狀，才滿意的繼續解釋，“但是由于原本的海靈將情緒壓制得還算不錯，又能利用較為健康的靈氣幫助被污染的海洋進行淨化，以此來拖延海洋的惡化進程。”
“但是呢，這種身在險境又要兩頭兼顧的情況無疑是巨大的消耗，在海靈撐不下去的時候，又恰巧將你救起，你接管了它的靈氣。”
“再加之身為人類的你又對控制吐納橫沖直撞的靈氣不得其法，更別說使用了，所以靈氣又開大面積接觸被污染的海水，導致你的皮膚潰爛。”
“而你不清楚個中緣由，當知道海靈在最虛弱的時候救了你，並已經消散後，就對傷害你和海洋的罪魁禍首怨恨至極，所以靈氣頓時就被極端的負面情緒包裹，從‘白魔法’變成‘黑魔法’。”
阿海認真听著黎清的講解，才意識到是因為自己的無能與一無所知導致海洋的迅速惡化，本來還有些自責，但听他又冒出一句貼切卻又莫名像童話故事一樣的比喻，不禁又露出些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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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他一開始緊張或愧疚自責，導致處在理智不受控邊緣的時候，總能被黎清一句話給拉回來……
“負面的靈氣外溢，不能被收回你的體內，又與被污染的海水大面積時時接觸，二者踫撞混雜就變成了如今的詛咒本身。”
“而靈氣不斷外溢，詛咒就會逐漸擴大範圍，海洋生物受到這種污染海水與負面靈氣混合物的影響，才會發生變異。”
“至于小魚村陸地上的詛咒……”
黎清食指廝磨下巴，沉吟片刻才再次出聲，“因為海洋混雜著靈氣，海水會蒸發成水蒸氣，以小漁村為針對性範圍，進入人類體內……”
說到這兒，黎清頓了一下，“不止人類，我和那些變成鬼怪的村民也受到了影響，所以應該是接觸到了就會被入侵。”
“混合著負面靈氣的所謂‘詛咒’隨著海水的水蒸汽感染了我們，隨著人類的呼吸與我們的魂體接觸，從而使我們依賴海洋環境，變得不再適應村外沒有靈氣混雜的環境，具體表現為干燥感。”
“所以，其實並不是外面的空氣干燥，村內的空氣更濕潤，是負面靈氣所主導的‘詛咒’侵染了我們的感官罷了。”
阿海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隨即不由輕笑一聲，“所以這個詛咒影響你們的根源，還蠻科學的，通過水蒸氣傳播？”
黎清微微頷首，“沒錯，所以要相信科學。”
阿海這只半靈體听著黎清這只鬼聊科學，心情還真是有點復雜，他怔愣一下，才無奈的回到了正題，“那淨化海洋，或者說解除‘詛咒’的方法，是要針對我身上的靈氣下手嗎？”
“沒錯，你的靈氣現在已經和海水的部分污染混在一起了，村民現在已經消亡，海洋本身的污染不會再加重，所以只要把靈氣的負面效果剔除干淨，就能慢慢將海洋淨化完成。”
“因為海靈的靈氣天生就有淨化海水的能力，現在只等靈氣的負面禁錮消失，你再將吐納靈氣的方法學會就好。”
“不過……”
黎清突然有些凝重的遲疑，他看向阿海，認真的詢問。
“雖然我有辦法將靈氣的負面禁錮剔除，但是這個辦法對你來說有很大的風險……”
“如果是以死亡為失敗可能性的嘗試，你還願意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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