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忘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因此時的莫彥再也不是原來的莫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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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茹抱膝而坐，溫暖的陽光灑在她平靜無波的臉上，身旁鮮綠的小草調皮的撥弄著她的裙袂，時不時蹭蹭她的小腿，轉眼又隨風起舞。
空氣中傳來陣陣無名的花香與青草泥土淡腥的味道。樹葉間漏下的光束里飄著一層細微若無的粉塵。
連城 站在她旁邊看了好一會兒，直到——
“你是準備就這麼一直站著？”青茹微仰頭，神情安然。
連城 不自然的笑了下，撩起後擺盤膝而坐。
青茹平靜的說:“你不必安慰我，我知道。”
連城 遂安靜的不發一言。
“即便我是師父心中那人的轉世，我也還是我。其實我並不是傷心，師父教我武功，或許是看在他心上人的面子上，可我沒有那人的記憶，所以，我也體會不到什麼別樣情緒。”
“這麼說你只是有些郁悶，對吧？”連城 的笑容純粹而溫暖。
青茹咧咧嘴，“我向來拿師父當長輩看待，盡管他十幾年來都是那副十七八歲少年的樣貌，可是，突然有一天，師父變成我前世的戀人，這種感覺，”青茹糾結了下，“用八弟的話來說，這就叫‘從天而降一盆好大的狗血’，‘雷得外焦里嫩’的感覺。我突然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師父了。”青茹緩緩吐出一口氣。
連城 斟酌著說:“想必令師也明白物是人非事事休的道理，不然為何這麼多年都沒向你透露半分？”
“我只是突然很內疚，雖然不知前世是怎麼分開的，若我前世也這種性格，想必……師父對我很好，可我又不想以報恩的理由與他拴在一起，我承認我很自私。”
“這件事與你無關。”薛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二人回頭，不止薛白，莫彥與覺忘全在。
薛白看著青茹，目光干淨如水，“以前我總想不通，為何說好的事全變了樣，只因投胎轉世，便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我想了想你近年來的樣子，突然又覺得自己很傻，其實你與他完全不同，從性別到性情。他逆來順受，你叛逆執拗；他膽小懦弱，你卻敢與天命抗爭；他總以為天下人全部善良純粹，而你卻能認清現實……”
每听一句，青茹的臉色就白一分，這不正是她前世與今生的差異嗎？前世，她逆來順受、膽小怕事、天真得如一個孩童……可最終遇上了妖龍禍亂天下，那樣的她最後以慘烈收場。
重活一回，拋棄前塵，努力改變自己，耗費十二年光陰終于變得無一絲前世的痕跡，她不想再過那種命不由己的生活，這一次，命運將由自己把握！
薛白嘆了口氣，“青茹，你永遠是我最得意、最優秀的徒弟。去做你想做的事吧，為師永遠支持你。”
青茹驀然間淚流滿面，心底那根繃得緊緊的弦仿佛剎那間斷了，就像是掙斷枷鎖的鳥兒，全身都透著輕盈。
“二姐，你的眼楮又變了！”莫彥詫異地看著她。
薛白抬手為她拭去淚水，凝視她純黑如寶石般璀璨的瞳仁，微笑著說:“青茹，你自由了。”
青茹哽咽道:“謝謝師父。”
薛白微笑，空氣再次扭曲，薛白的身影也如波紋般晃動。
莫彥瞪眼，“你去哪兒？”
“塵緣已了，我該回去了。”
“喂！你該不會真成仙了吧？”莫彥怪叫，“那就更不能走了！留下來幫個忙啊！”
薛白的笑容擴大，“一個不成氣候的魔修罷了，你自己足以應付。”
說完身影消失了。
莫彥低喃，“雖然你這麼說的確讓我輕松了許多，可……”說著，笑容微澀。
這時薛白突然又出現，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完事以後四處逛一逛，說不得能尋回你的心。”
“什麼意思？”莫彥愕然。
薛白神秘兮兮的咧嘴，“你只管听我的便是，絕對包你滿意。”
說完又消失了。
莫彥等了又等，這回真走了？
“笑得好猥瑣，好像個媒婆。”覺忘突然冒出一句。
“師父剛才那笑容確實有些滲人啊！”青茹感嘆。
連城 默默點頭贊同。
莫彥恍惚了一下，隨後搖頭，‘定是我想多了，怎麼可能呢……’
笑容依舊摻雜著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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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冷的暗室中驀地閃過一道柔和白光，隨後一名白衣少年突兀的出現。瘦弱的男孩兒微微睜開酸澀的眼皮，全身似針刺一般的疼痛，可還是勉強直起了身子，“他怎麼樣？”
白衣少年蹲下幫他擦擦汗，心疼道:“這又是何苦？早讓你忘卻前塵你偏不听，有我在，定讓你們再續前緣，你是不信我麼？”
男孩兒艱難的搖頭，“我只是不信我自己，我不敢冒險。”
白衣少年嘆氣，“你認為你還能撐多久？煉獄冥火豈是那麼好對抗的？你現在這虛弱的身體恐怕撐不過三年吧？”
男孩兒笑得有些虛幻，“我剛出生時你便這麼說，可我已經熬過三個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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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落，盡皆默然。
良久，“也許你是對的。”白衣少年嘆了口氣，“沒了記憶，果真就不是同一個人了。”
男孩兒不說話，只是望著牆壁發呆，烏亮的眸子好似浩瀚星海，無論何時皆是如此明麗，亙古永存。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男孩兒轉過臉，嘴角噙著一抹自嘲的笑意，“且不說我能不能撐到他來，即便相認了也不一定能相守，只看我如今這副可怖的皮相便足以讓人望而生畏。”
淡黃的燭光下，男孩兒蒼白的臉上仿若滲出了大量的鮮血，淋灕欲滴，細看卻發現那似乎是從肌理之中滲出的血跡其實是大片大片的“胎記”。
“這紅斑會越來越嚴重，直到遍布全身，若那時他還未來我也只能等死了。就算他來了，又會不會還想面對形如鬼魅的我，是不是？”男孩兒的笑容仿若搖搖欲墜的桃花，襯著可怕的紅痕居然有種別樣的誘惑，“我相信他，我只能相信他。”
“其實是冥君故意為難你，你又何曾做過天理不容的事？”白衣少年的語氣忽而有些憤慨，“仙又如何？妖又如何？哪里都是一樣的骯髒。”
“世間本沒有絕對的公平，我倒是很感激他給我重生的機會，不然我早己魂飛魄散。如今受他一些刁難也不算過分。”
“這還不過分！”白衣少年深深蹙眉“我實在弄不懂，他究竟有什麼值得你吃這麼大苦頭的優點？”
男孩兒奇怪的看他，“那你的那個他又有什麼優點？”
白衣少年卡殼了，許久才道，“已經過去了，如今我已放下。所以我成仙了。”
“可還是不甘心，對吧？”男孩兒笑，“我們跟你們不一樣。”
“或許罷！”白衣少年再次嘆息，“我無法幫你更多，只希望你們真的能相守一生。”
起身時，听到男孩兒淡若春風的低語聲，“你已經幫我很多了，師父。”
白衣少年身影一頓，旋即消失。
男孩兒忍受著蝕骨剜心般的痛楚微笑，“這樣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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