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用力，用力！”
聒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誰啊？別煩我！】莫彥咕噥一聲，翻了個身。
一聲悶哼過後，四周的壓力放松。
莫彥滿意了，正想繼續好眠時——
“娘娘！您醒醒啊！小殿下還沒出生呢！”
【喵了個咪的！怎麼這麼煩人啊？誰是你娘啊？本姑娘大好黃花閨女一名，正經連小嘴兒都沒有親過！怎麼到你這兒就平白長了一輩兒？】
“母妃！”砰砰砰幾下叩門聲響，殿外一道焦急的童音遠遠傳來，嗚嗚嗚的是在驚惶哭泣嗎？
莫彥就感覺到身處的空間一陣顫動。
“是景兒……”虛弱的女聲飄浮在耳邊，溫柔而疲倦。“奶娘，讓她們看好景兒，別讓他闖進來……”
“娘娘您別操心這個，宮人們會攔住殿下的，您快用力呀！小殿下還在腹中！”
接著，莫彥似乎被四周什麼擠了又擠。
不會吧？莫彥驚悚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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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別擠我！】
身上驟然一涼，莫彥默了下，本能地哇哇大哭起來……
莫彥睜開眼，悄咪咪打量自己這輩子的親娘。
杏眼桃腮，溫柔似水，一看就是古代標準的大家閨秀。
可惜，說的話卻並不那麼溫柔——
“奶娘，東西準備好了嗎？”
“小姐，非要如此嗎？”奶娘悲戚道。
“非要如此。”宮裝麗人淡然一笑，注意到幼子懵懂的眼神，愛憐的輕撫他嫩滑小臉，“奶娘，我必須要這麼做，莫家不能就這樣斷送了唯一的生機。只要我死了，小弟就可以活下來，景兒也會有機會從這冷宮里頭出去。”頓了頓，又悵然嘆息，“還有，希望【他】知道真相後不要過于恨我……”
“小姐！”奶娘眼眶通紅，既是悲切又是不忍，“可是小殿下又該怎麼辦？他才剛出生，還沒有看看這人世間，也還不識得親娘，何況身上還背負著那樣的血脈疑雲……小姐，我們死不要緊，您忍心讓小殿下此後在危機四伏中悲慘死去嗎？”
是啊，莫彥也想知道知道，為何他一世比一世苦逼？上輩子意外死在煤氣爆炸里尸骨無存，這輩子好容易投胎轉世，結果剛出生就要被迫隨親娘去赴死，有沒有人問過他的意見啊？
罷了罷了，命既是你給的，想要就拿去好了。只是不知道還有沒有那個幸運，可以再投胎一次。
“不好！娘娘、血、血崩了！”
殿外淒慘的童音尖利哭喊:“母妃——”
一片混亂中，誰也沒注意到那剛剛剪了臍帶的嬰兒嘴角扯出了一抹類似成人般諷刺的笑容……
…………
莫彥眼楮眯成一條細縫，仔細打量面前的男孩兒。
看得出來基因良好，雖然才七八歲大，卻已經有了秀眉鳳眼的雛形，就是瘦得忒厲害了，小臉上一點肉都沒有，還蒼白得要命，看得莫彥也有些不忍了——沒娘的娃兒好可憐呀！
“三殿下，小殿下該餓了……”
旁邊一名素色衣衫，梳著婦人頭的年輕女子走過來，清秀的臉上一片為難之色。
男孩兒點點頭，“麻煩嬤嬤了。”
起身欲退開，袖子突然被一只小小幼嫩的手抓住。
其實吧，是莫彥覺得自己還能搶救一下，新的人生那麼美好，倒也不必非得去死不是？
男孩兒勉強笑了笑，“弟弟乖，讓乳母喂你，不然會餓的。”
莫彥簡直快哭了——雖然穿成個“殿下”很不錯，可我不是真的奶娃娃呀！我心理上接受不了啊！
男孩兒摸摸莫彥的頭，神情是說不出的溫柔，“弟弟還不餓嗎？”
莫彥想點頭，但顧及到自己才剛出生一天，實在不便表現的太“詭異”，只好乖乖的蹭蹭男孩兒的小手，不哭不鬧。
男孩兒真心的笑起來，只是眼神里還帶著些晶瑩剔透的液體，“弟弟好乖，若是母妃能看到……”
壓抑了許久的淚終于流下來，男孩兒低下頭，用臉輕觸莫彥的額頭，滴滴的熱淚砸在莫彥的頰邊，莫彥暗自嘆口氣，罷了，終歸你剛剛失去了母親……
抬起小手，安撫似的摸摸男孩兒的臉，男孩兒哭的正傷心，並沒注意到。又因為角度問題，殿內其他人根本沒看到莫彥的動作。
男孩兒哭了一通，直起身來，一邊替莫彥擦著臉上沾染上的淚水，一邊道:“嬤嬤先下去吧，等弟弟餓了再過來。”
年輕的乳母遲疑了下，終是躬身退出去了。
“小主子，您別傷心了，不然小姐在天上也會擔心的。”
旁邊另一名二十五六歲的宮裝女子勸他。
男孩兒茫然的抬起頭，問出的話卻讓女子潸然淚下，“靈姨，他們說母妃背叛了父皇，是真的嗎？”
莫靈兒哽咽出聲，“她們只是嫉妒小姐，不要相信她們！”
男孩兒笑的蒼白無力，“可是父皇不信母妃。弟弟出生，母妃難產而亡，死後不許停靈即刻火化，許嬤嬤以性命為母妃作證清白撞柱自殺，如此種種，他竟然一眼也沒來看過。我倒情願母妃心里真的沒有他，也好過含恨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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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莫靈兒哭得不能自抑。
莫彥听著二人的對話，也大致明白了現在的處境。再看看四周寒酸的布置與僅有的兩三個宮女太監——應該是被打入冷宮的妃子吧！只是竟然連自己的兩個兒子都不管不顧，不得不說這里的皇帝真真恨絕了他這世的親娘。
然而，是非對錯，又豈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若莫妃自行赴死前那些話是真，恐怕其中另有內情，或許此番種種，竟是莫妃親手策劃也未可知呢。
可是這跟他又有什麼關系？莫彥漠然置之，他不過也是個爹不親娘不愛的倒霉蛋兒罷了……愛咋咋地吧！
莫彥閉上眼，畢竟只是個剛剛出生的嬰兒身子，撐了這一會兒也累了。
“靈姨，弟弟他……”
“小孩子總是容易困的……”
“是這樣啊……”
耳畔的聲音漸漸模糊，莫彥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夢里——
——四周是茫茫的霧氣，莫彥走在崎嶇不平的一條小路上，辨不清方向，鼻間似乎聞得到略帶腥氣的味道，他知道，那是青草的氣味兒。
前方似乎有一抹紅色一閃而過，莫彥莫名的心跳加快，反應過來時已經朝紅影消失的方向大步奔跑過去，可四周越來越濃重的霧氣擠壓過來，讓莫彥感到窒息，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
怎麼回事？！
莫彥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立馬就感覺不妙！
要開始了嗎？莫彥努力轉動脖子，一眼就看到旁邊桌上冒著青煙的香爐。
誰要殺我？莫彥心里警鈴大作！
“哇哇哇……”也顧不上面子不面子了，莫彥扯開嗓門就嚎。
門砰得被撞開——
“弟弟！”便宜小哥哥驚慌失措的跑進來抱起軟趴趴的莫彥。
莫彥使勁扒拉住小哥哥，哇哇大哭。
男孩兒手足無措，僵著身子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怎麼了？”另外兩個女子也小跑進來，莫彥偷偷睜開眼楮，認出正是自己的乳母和那個“靈姨”。
乳母上前一步，“三殿下，小殿下恐怕是餓了。”
男孩胳膊一僵，接著放松下來，“有勞嬤嬤喂一下弟弟。”
乳母接過莫彥，莫彥卻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隨後閉起眼楮，心里翻起了巨浪——是她要害我！
雖然只是一眼，可莫彥看得很清楚，自己這個乳母進房間第一眼就是看了看桌上的香爐！
莫彥沉下心，穿越來頭一次對這副小小的嬰兒身子不滿，若是再大幾歲，一定不會就這麼任人宰割！
但現在的莫彥根本就沒意識到，為何他一個剛出生的嬰兒竟然能看得清，听得明（剛出生的嬰兒視力和听力都是沒發育完全的），也沒發現他看到香爐立刻就意識到是有毒的這件事有多麼怪異。更沒意識到自己聞了這麼長時間的毒煙竟然什麼事都沒有……
————
莫彥咿咿呀呀的揮舞著小手，佯裝沒看見乳母臉上變幻莫測的神情，像一個真正不諳世事的嬰兒那樣的——吮吸。
【我倒想看看你還想怎麼害我】莫彥心安理得的喝著她的乳汁，閑著的小手也緊緊抓著另一只。【看你疼不疼！哼！】
乳母臉都青了，全身都在抖——絕逼是疼的啊！
莫彥心里偷笑——以為小爺好欺負？切！
直到莫彥吃到打嗝，乳母才如蒙大赦一般放下莫彥逃出房外。
莫彥翻了個身，挑起細眉，眯眼看著門的方向。
突然門外傳來細細的腳步聲，莫彥警惕的閉上眼。
一陣微風拂過，莫彥悄悄將眼楮睜開一條細縫——是自己的便宜小哥哥？
男孩兒緊張的將莫彥全身上下摸了個遍，摸得莫彥差點破功時才似松了口氣般停下來，不動聲色的看著他。
男孩兒抱起莫彥，走到一扇窗前。
莫彥能感覺到男孩兒幼小的身子在顫抖。
難道是想把我扔出去？——莫彥胡思亂想。
窗戶無聲被打開，一名勁裝結束的年輕男子跳進來。
咦？好帥啊！要不是顧慮到自己還“什麼都不懂”，莫彥簡直要喜笑顏開了。
腐女最大的愛好是啥？
美男呀！
男孩兒抱著莫彥跪到男子面前，“舅舅！有人要害弟弟！”
嘎？舅舅？莫彥僵了。
這不就是說？這也是“我”的舅舅？
唉∼感覺人生突然又失去了意義∼
舅舅扶起小哥哥，“景兒，怎麼回事？你仔細說說。”
景兒後怕似的緊緊抱著莫彥。
莫彥也不再糾結了，其實他更好奇自家便宜小哥哥是怎麼發現的。
“方才弟弟在房中大哭，甥兒闖進房時聞到一股很淡的香味，您也知道，自從母妃被……打入冷宮，已經沒再用過燻香了。甥兒覺得奇怪，就把那香爐里燃盡的香灰偷偷藏起來些，喂給了我的那只瘸腿貓兒，結果……”
畢竟還只是個幾歲大的孩子，此刻也不免臉色煞白。
舅舅沉吟一下，“那香灰還有嗎？”
景兒急忙點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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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把莫彥遞給他，低頭扒拉自己的衣裳，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紙包來。
舅舅打開紙包，仔細辨認，“只是普通的安息香。”
景兒不解。
舅舅摸摸他的頭，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對大人當然沒什麼，可對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來說……足以致命！”
景兒悲憤的攥起拳頭，“他們害得我們還不夠嗎！母妃被……現在連什麼都不懂的弟弟都不放過！”
“好了，景兒，雖然宮里不太安全，可好歹你還是皇子，他們也不敢做得太過分。何況咱們莫家現在……”
“我知道，舅舅！”景兒揚起頭，“舅舅，您能不能教我武功？”
舅舅嘆口氣，“好！我教你，但，慕容景！舅舅問你，你，想不想為你娘報仇？為莫家翻案？”
慕容景擦擦淚，恨恨的道:“想！”
“不愧是我莫家子孫！”
————
看著在大殿另一邊低聲說著什麼的舅甥倆，莫彥翻過身來，惆悵的嘆口氣。
雖然聰明，可畢竟還小啊……
直到殿內完全暗下來，莫彥才收起傷感的情緒，又在小床上翻了個身，豈料猛然看見慕容景放大的臉。
莫彥幾乎驚得叫出聲來，幸好慕容景似乎也有些出神，眼神略迷茫，這才沒發現莫彥的異常。
這孩子搞什麼鬼？——莫彥暗暗嘀咕。
此時，暮色已沉，昏沉的星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更為這空蕩蕩的冷宮大殿增添幾分陰冷。
慕容景臉色一片陰寒，完全不似個七八歲的孩童，他輕輕撫著莫彥的小臉，喃喃自語，“舅舅……哼！”
莫彥微微睜了下眼，莫非？
果然，慕容景笑得溫和又殘忍，“我的好舅舅，既然你這麼看得起我，我又怎能讓你失望呢？你說對吧，弟弟……”
莫彥悄悄勾起嘴角——皇室無幼兒果然是至理名言。
一聲輕微的嘆息傳來，一只微涼的小手撫了撫莫彥的臉，“今後，由哥哥保護你，弟弟。”
莫彥滿意的閉上眼，听到男孩兒緩慢又溫柔的最後一句:“總有一天哥哥會為你討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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