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義凝視著艾有喜的面龐,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打破了沉默,緩緩說道︰“媽,您心里跟明鏡兒似的,他打小就對我沒什麼好臉色,我對他自然也沒什麼好感。”
艾有喜听了這話,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結結巴巴地解釋道︰“可是……可是……這畢竟是你舅舅最後的一個……心願了啊……”
王義的目光愈發堅定,他毫不猶豫地回應道︰“媽,我和他之間真的沒什麼可說的,見面只會讓彼此都感到尷尬和不自在。所以,我覺得還是不見的好。”
說罷,他試圖掙脫艾有喜的手,但艾有喜卻死死地抓住他,不肯松手。
艾有喜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哀求的神色,輕聲說道︰“小義啊,媽媽這輩子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你舅舅說等他傷好了,就會離開這里,找個安靜的地方,安度晚年。這一面,也許就是你們甥舅之間的最後一面了。媽求求你,就當是為了媽,去見他一面吧……”
王義看艾有喜說著,眼眶中淚水如泉般涌出,神色也是悲戚傷感,于是嘆了口氣道︰“媽,那好吧!我進去看看他,算是幫你完成心願!”
艾有喜重重點頭,松開了扯著王義的手。
王義轉身,深呼吸後,輕輕轉動門把手。
門“吱嚀”一聲打開,王義與艾有良幾乎同時抬頭,將彼此鎖定在了視野之內。
王義這個人性格直爽,向來不擅長偽裝自己的情緒和想法。
對于討厭的人,他更是不可能去刻意迎合、討好。此時的他,面無表情,一臉嚴肅,仿佛寒冬臘月里那被凍得硬邦邦的土地一般,讓人感覺難以親近,甚至有些冷漠和疏離。
艾有良的眼眶微微泛紅,他默默地注視著王義走進房間。
王義的出現讓他的內心產生了復雜的情緒波動,他的眼神中先是流露出深深的愧疚,似乎對過去的某些事情感到懊悔不已。
然而,這種愧疚很快就被痛苦和糾結所取代,他的眉頭緊緊皺起,仿佛心中有千頭萬緒難以理清。
過了一會兒,艾有良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用一種略帶哽咽的聲音對王義說道︰“我知道,如果不是姐姐求你,你肯定不會進來見我的。”
王義保持著沉默,對于一個向來討厭的人,他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艾有良的語氣有些無奈,似乎早已料到了王義的反應。
說完這句話,艾有良並沒有等待王義的回應,也許是他覺得王義根本不會理睬他,又或者是他不想給王義拒絕的機會。
緊接著,艾有良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繼續自顧自地說道︰“只有經歷過生死攸關的大劫,親身感受到失去至愛妻兒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才能真正大徹大悟啊!”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顯然是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稍稍停頓了一下,艾有良接著說︰“我很感激你能進來看我,你和姐姐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親人了。我雖然經商失敗,一無所有,但名下還有一輛奔馳車和一套位于東江縣的房子。等我走後,這些都留給你們母子吧,就當作是我對你們造成傷害的一點補償……”
王義向著艾有良病床走近了些,終于開口了。
他打斷了艾有良的話,輕聲道︰“有些事情,哪怕過去一百年,我也不會忘記的!痛苦的記憶一旦產生,就像一個面完整的鏡子產生了裂縫,哪怕修補得完好如初,它也不是曾經的那面鏡子了!”
艾有良听著王義幾乎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語調,臉上突然浮現出痛苦之色,嘴巴張了幾張,卻最終沒有蹦出一個字。
王義並不是一個絕情而冷酷的人,他看著艾有良痛苦而無措的模樣,不禁動了惻隱之心——為什麼能寬恕陌生人的冒犯和傷害,卻對有血緣關系的人不能網開一面。
一念至此,他望向艾有良道︰“舅舅,我雖然不會忘記你曾經做過的事,但我已經放下了,希望你往後的余生不要再犯曾經的錯誤!”
說著,王義轉身,向房門外走去。
病房里,艾有良熱淚盈眶,低聲喃喃道︰“我一定會的……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