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諾斯島,被雷雲籠罩的震顫大地。
渾身上下雷霆纏繞的煌雷龍眼神中透露著肉眼可見的狠戾,那是一種人性化的恨意。
察覺到這一點的影微微一驚,轉頭看向薩菲爾︰“這頭龍有智慧?”
“當然,沒有智慧能叫龍嗎?”薩菲爾理所當然道。
听了這話,影微微蹙起了眉頭,倒不是龍不能有智慧,而是這件事有些敏感。
作為嶄新的生物,如果沒有智慧那就與野獸無異,在生存這個宏大的命題下,幾乎不存在任何競爭力。
但如果有智慧,那就需要考慮龍族的態度了,一個具備高度智慧的龍類,在這里被當做實驗素材各種虐殺,被其他龍知道的話,可不太好。
影很清楚,阿佩普和那維萊特可都關注著薩菲爾呢。
“你需要小心一些了,這東西了不能暴露出去,會招致災禍的。”影好心提醒了一句。
薩菲爾听了這話才舍得從監視屏幕上移開眼楮,轉頭看向一臉認真的影︰“在你來之前,納貝里士來過,你覺得她會察覺不到這小家伙的存在嗎?”
以薩菲爾的體型稱煌雷龍為小家伙,有些違和了,但影並沒有去糾結這個,因為納貝里士的態度讓她有些看不懂。
生之執政認同了薩菲爾的做法…
難道四影依舊憎恨著龍族嗎?有這麼恨?可…按理說龍族與天理有仇是事實,可天理最後打贏了啊,勝者真的有必要去憎恨敗者嗎?
薩菲爾讀懂了影怪異的眼神,笑了笑又道︰“一個高度智慧的靈魂可沒那麼容易培養,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即便是我也只能培養出一具軀體出來,想讓它誕生自我,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你的意思是…”影的心中產生了一個猜想。
薩菲爾卻將食指豎起,放在唇邊︰“噓!這可是我的小秘密,怎麼能隨意透露呢?”
但,即便她不說,影也已經了然,不是自我誕生的靈魂,那就是強行塞進去的了。
這種人一般是和薩菲爾有仇的,所以才會被她這樣搞,忍受無盡的被獵殺的痛苦。
“所以…那家伙做了什麼?這麼大仇。”影有些好奇了,這得是多大的仇才會被這樣報復啊?死了還不算,要一直死,一直痛苦,甚至永遠到達不了死亡的真實。
薩菲爾捏著自己的下巴想了一會兒,粲然一笑︰“怎麼會有仇呢?只不過是替被他害死的那些人,出出氣罷了。”
波愛修斯毀滅了雷穆利亞,即便後來證明這一切即便沒有他也會有其他人做這個事,所以雷穆利亞的毀滅是注定發生的事。
但是,誰讓波愛修斯做了這些事呢?
即便薩菲爾再怎麼看不起雷穆斯,那雷穆斯也是創立了雷穆利亞的王,從這一點來看,他與薩菲爾還有鐘離等人就是齊平的。
所以,王不可辱,背叛者必須墮入無間煉獄忍受永無止境的痛苦。
簡單說了一下在舊日之海的遭遇之後,薩菲爾問道︰“你覺得我這麼做很過分嗎?”
“唔…如果未來的某一天,稻妻因為類似的事毀滅了,我或許也會感到惱火,但如果時間的尺度無限延長,無論多麼永恆的國度也不過是片刻須臾,這種惱火的感情又淡化了許多。”影覺得心情有些復雜。
想了很久,她才說道︰“換成我的話,我不會鼓勵後來者為這個早已化作墳塋的國度和腐朽的王復仇,但,也不會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
“是吧?不鼓勵,但也不會制止。這就是我這麼做的原因啊。”薩菲爾攤了攤手,“說什麼替雷穆斯報仇都是假的,但我受不了這只蟲孑在我面前蹦噠甚至口出狂言,我心眼很小的。”
“知道還要表現出來,真不知道該說你坦蕩還是陰暗了。”影覺得有些好笑,薩菲爾這家伙,總能做出一些擬人的事情來,都能自稱神明了,還和一個普通人過不去,也不覺得丟份。
但…算了,這就是真實的她,如果哪天薩菲爾變得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了,真正將人世間的一切放下,全然不在乎了,影反倒會擔心,因為沒有束縛,沒有羈絆的存在是不可控也不可預知的,做出什麼事都有可能。
影不希望薩菲爾變成那樣,那會讓她覺得陌生,她不希望失去這麼一位好友。
戰局中,意識到自己的尾巴已經斷掉的煌雷龍開始害怕了,因為之前也是這樣,無論是作為纏蛙還是焰尾龍的時候,軀體某處出現斷裂的情況就意味著生命之火逐漸熄滅。
這些時間里,它已經感受到了龍族肉體恐怖的自愈能力,一般情況下即便受了傷,也能很快自愈,可軀體斷裂就說明自愈能力徹底失效了,自愈能力為什麼會失效?
因為生機枯竭了,換言之是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它害怕了,它不想死,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死。
波愛修斯本以為這一次薩菲爾把他塞進煌雷龍的身體之中是一個錯誤。
他能感受到自己體內爆炸的力量和仿佛永不枯竭的生命力,他甚至覺得自己都已經無敵了。
但…他明顯是想多了,從他落入薩菲爾手中的那一刻開始,他的未來就注定了一片黑暗,或者說,他早就沒有未來了,真不如一死了之。
上一個和他類似待遇的,還是哲伯萊勒曾經的好友薩梅爾,他的靈魂同樣被禁錮了,還在婕德的身邊,時不時就要被婕德帶到希兒那邊去配合一些煉金實驗。
對這個殺母仇人,婕德也是毫不手軟。
波愛修斯與薩梅爾唯一的區別就是薩梅爾承受的是靈魂層面的痛苦,並且毫無反抗之力,而波愛修斯,他遭受的肉體上的痛苦更多一些,而且看似可以反抗,實際上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不過是待宰的羔羊罷了。
煌雷龍展開翅膀踉踉蹌蹌地飛了起來,開始尋找逃命的方向。
它順著離開震顫大地的道路往前飛去,希望前面可以有個出口讓它離開這個鬼地方。
但,它注定要失望了,因為克洛諾斯島有個堅不可摧的姐姐,而且還附帶著幻境功能,無論它怎麼飛,最終注定落在克洛諾斯島上。
浮舍一行人看到它飛起來也是立刻跟上,追著它逃命的方向逼近著。
追在煌雷龍的身後,浮舍眉頭緊鎖︰“你們之前遇到過獵物逃脫的事情嗎?”
“獵殺的時候轉移是很正常的事,浮舍大哥不需要有壓力。”荒瀧一斗這時候已經因為實力而徹底把浮舍當兄弟了,態度親熱得很。
宵宮也跟著解釋起來︰“我們獵殺龍種經常遇到這種事,或許是它們的習性導致的,在逃到自認為安全的地方就會陷入沉睡,所以不需要擔心。”
浮舍聞言微微點頭,他還以為這一次的獵殺要以失敗告終了。
其實這個沉睡也是薩菲爾設下的限制,脫戰之後的龍種會因為自愈的本能而產生無法抗拒的困意。
從本質上來說,這確實是龍種修復自身的手段,但考慮到現在的場合,這就是斷絕生路的不智之舉了。
對此,波愛修斯是沒辦法抵抗的,嗜睡的本能可不是意志力可以抗衡的。
接下來的事就很明顯了,慌不擇路逃竄的煌雷龍陷入沉睡之後被找到,然後一眾人轟轟烈烈的獵殺再次開啟了。
剛陷入沉睡沒多久就被強行開機的煌雷龍自然是做不出什麼有效反抗的,被壓著打到了死。
浮舍最後一刀斬下了對方的頭顱,宣告著這一次的狩獵大獲全勝。
冷漠注視著一切塵埃落定的薩菲爾手中默默掐訣,屬于波愛修斯的靈魂再一次被位于黑色火山之中的福波斯汲取,等待著下一次的投放。
他曾引以為傲的,用于玩弄眾生的福波斯,終成禁錮他自己的枷鎖。
另一邊的熒一行人,則是在童話的世界中遇到了一隊正在排練的紙蛙。
當她們靠近的時候,其中一只脾氣比較暴躁的,名為爆竹的紙蛙正在對另一只已經褪色的紙蛙發牢騷︰“溪泉!你節奏又錯了!再這麼下去就算墨色酒館開張,我們樂隊也開不了張呀!”
“呃…非常抱歉…”溪泉十分自責地道著歉。
路過的幾人知道,該到熱心小伙伴出場的時候了。
妮露率先湊了過去,畢竟這片森林是她的主場,作為預言中的仙女,她得擔起責任來。
走到紙蛙們面前,妮露開始搭話︰“那個…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們練習。”
派蒙這時候認出了那只褪色的紙蛙︰“這不就是我們剛才在路上遇到的紙蛙嗎?”
“誒?是仙子大人和勇者大人!哦!看在荷葉和露珠的份上,溪泉,你這可得好好呱倆嗓子!”爆竹試圖通過這樣的方式讓溪泉重新振作。
但是很遺憾,褪色這種事與個人意願無關,只是一些心理層面的暗示與幫助是不起效果的,除非有外力的幫助。
“可是…我…”溪泉大抵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他並沒什麼信心,只是低著頭嘟囔。
克雷薇深深看了它一眼,又轉向爆竹︰“不用那麼隆重,你們是在排練節目嗎?”
“沒錯,如您所見,我們合唱團專門在墨色酒館中為客人獻唱。”爆竹十分熱情地介紹著自己以及同伴們的情況,“雖然酒館關門之後我們失業了一陣子,但昨天听說森林仙子和勇者大人來了,我們又激動地聚集在了一起,想著終于能重新放聲歌唱了。”
听到這話,妮露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在大巴扎的時候,祖拜爾劇團的大家也這樣忙碌過。”
這種類似于駐唱的工作,妮露這個舞女是最熟悉的了,畢竟歌舞不分家,大巴扎也有駐唱歌手的。
“大巴扎?那里也有人在荷葉上唱歌嗎?”爆竹顯然很感興趣。
妮露輕笑著點頭︰“嗯,而且是很大很大的一片荷葉喲。你是這個樂團的指揮家吧了?總覺得你的脾氣和祖拜爾先生有些像呢。”
如果大巴扎的舞台算是一片荷葉的話,那麼他們說是在荷葉上唱歌跳舞倒也沒錯。
至于祖拜爾和這只紙蛙的相似之處…
只能說,在排練的時候這丫頭沒少出錯,所以爆竹訓斥溪泉時候的語氣才會讓她那麼親切吧,畢竟…訓人的語氣總是一樣的。
“哦,那他一定和我一樣滿懷雄心,不負每一片荷葉上觀眾的期待。只不過現在…”爆竹為自己的態度進行了一番找補,隨後又暗示了一番如今的情況。
溪泉垂頭喪氣,心里很清楚,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原因。
“溪泉先生,有什麼我們可以幫你的嗎?”紙蛙們能夠察覺到的事情,妮露自然也能,更別說她們早已知曉了褪色對于這些折紙生靈意味著什麼。
被森林仙子主動詢問,溪泉十分緊張,不想麻煩妮露一行人︰“哦不,這都是…我自己的問題…
酒館關門的這段時間里,我好像突然忘了怎麼唱歌似的,老是跟不上大家的節奏,還經常跑調…”
對此,爆竹也感到十分不解,它很不甘心道︰“明明你是我們樂隊的王牌,唱的最好听的那一個。”
“我知道,我知道,但…唉…”溪泉十分糾結也十分無助,它也不想變成這樣,但它沒有辦法。
就好像受到了詛咒一樣,根本無力掙扎。
派蒙與熒對視一眼︰“這也是受褪色的影響吧。”
熒點了點頭,很明顯就是這樣,褪色就相當于磨損,失憶還是輕的,嚴重者甚至會失去理智,陷入瘋魔。
妮露輕嘆一口氣,但很快就調整回來,輕聲道︰“溪泉先生,請你不必難過。我以前也忘記過重要的舞步,這種時候,大巴扎的同伴總會在我身邊鼓勵我。
大家面帶笑容,耐心地告訴我沒關系,一遍遍重復著演奏旋律,幫助我找到回憶…現在,也讓我們來幫你吧。”
“對哦!不就是唱歌嗎?熒的節奏感可強了,我們可以幫你打拍子。”派蒙立刻提議道。
爆竹聞言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哎想我看是個好主意,你專心唱詞,節奏交給仙子大人她們來負責!”
“這…真的可以嗎?如此勞煩各位…”溪泉覺得很不好意思,但如今似乎也沒有比這個更好的辦法了。
妮露點了點頭,表示沒關系︰“溪泉先生不必在意,我很期待暮色酒館開張的時候,有你美妙的歌喉伴奏。”
“好!謝謝你們,那我,那我這就試試!”溪泉見狀也不再忸怩,它才是最希望演出成功的那一個。
于是,一幫人就開始了再一輪的排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