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孩子,身上一共搜羅出一把玻璃球,一摞洋畫片兒,一本《九號公路大捷》小人書,倆雪糕棍做的竹蜻蜓、一根氣門芯和油筆芯做的滋水槍…
還有兩塊紅蝦酥,一小把江米條,半根沒舍得吃完的果丹皮和一串硨磲珠子、一串黃花梨珠子……
硨磲珠子
這玩意有人玩過嗎?
咋整?
哭著吃飯對身體不好,先去基金會食堂吃午飯。
吃完飯把四個小的交給曲秀梅狠狠的收拾,再揚言帶小丫頭回北新倉,讓她老娘抽她……
揚言?
唉~擺事實講道理,語言批評教育兩句,意識到錯誤就得了唄。姑娘家家的,秋天開學都五年級了,老挨揍也不是個事兒呀……別說,珠子盤的還真油亮……
別看早晨掛霜了,白天太陽挺好,有點小風,溫度也還行。
回家上網遙控布置了單位的工作,喊于勇開車帶著小丫頭出門。
干嘛去?
某司長當上正經“爸”了,一點也不摟著啦。昨晚理直氣壯的催著趕緊把配額領出來。
憋好幾個月啦,一直惦記著呢。
先奔“配給處”一家伙領出十五桶,然後奔西單。
周六秋季運動會,喬健將報了三個項目呢。長個兒了,原來的鞋有點頂腳。
買了兩雙膠鞋,小丫頭鬧鬧著想吃桂香村的點心。
出門也沒帶糧票呀,小丫頭門兒清,說報國寺那片兒胡同里有人賣,三十斤十塊錢。
嗯~小心思暴露啦。
吃桂香村的點心是順帶著,主要是想去報國寺轉悠……
干啥去?
王世襄之前跟人約好了兩方壽山石,沒等去接貨呢,就跟團去港島了。
誤期了約,小丫頭怕被人買走了。
小破車在廣安門內大街輔道找地兒停下,還穿著四個兜干部服的曲某人一下車,立馬引起了街邊幾個閑人暗戳戳的關注。
雖然沒穿軍裝,但一瞅就是“公家人”氣質的于勇再一下車,已經有人鳥兒悄兒往胡同里竄了。
“誒~”
小丫頭從車上跳下來喊了一嗓子,吸引了明里暗里不少人的注意後,也不知道跟哪個說話,差不多是對著空氣嚷嚷了一聲“這我姐夫。”
一句話出口,盡管周遭零星散落的人依舊暗戳戳的警惕,但暫時停下了“應激”的動作。
小丫頭拉著曲卓的手奔報國寺東夾道去時,前面一抄著袖口,長了張喜慶臉兒的小子試探著往前湊了兩步。
沒敢湊太近,點頭哈腰的打量曲卓和跟在後面的于勇。
“悶咋,瞅見老歪了麼?”小丫頭京片子味兒比平時越發濃郁的開口。
“瞅見啦~”外號叫“燜子”的小子眼楮一亮,躬著腰稍微壓了點聲兒回話“估摸著這會兒擱善果胡同那邊兒。”
“喊他去。”小丫頭小手兒一擺。
“得 ~小格格您慢慢溜兒著。”燜子樂顛顛的應承,很不明顯的瞄了眼曲卓,一溜小跑兒的顛兒了。
“混挺熟呀。”曲卓被小丫頭拉著往北面走。
“王師傅帶我來好幾次了,我師父也領我來過一次。”小丫頭美滋滋的開啟了絮叨模式“王師傅跟這邊可多人都認識啦。師父一來,他們都打溜須。就算折本兒賣出件東西,也相當有面兒……
王師傅跟這里相熟的說過,我姐夫是大人物……不是仗著你的身份尋便宜,是讓這幫人心里有數,別打我歪主意。
杰先生也來過……對啦,老爺子面皮兒薄,不好意思跟你打照面。托我謝謝你。挺長時間了都,我給忘啦。說是……博古架的事兒?”
“嗯~”曲卓點了下頭。
開始沒弄懂“杰先生”是哪個,听到博古架反應過來,說的是溥杰。
北新倉院里不有個溥杰家流出來的博古架嘛,修繕漆刷後,拜托王世襄給還回去了。
“王師傅說了,風氣慢兒慢兒放開了,亂七八糟的人都冒頭兒。有些守規矩,有些不守規矩,得謹慎著點兒,不讓我自己一個人兒來……”
曲卓听著小丫頭的絮叨,笑呵呵的打量著夾道里穿的破破爛爛,或抄著袖管或緊著衣襟,有老有少,但普遍年齡偏大的閑人。
屁的閑人。
袖子里和衣襟里藏著兜售的東西呢。
瞅見這幫已經敢大白天出來閑晃的貨,曲某人就起心思讓呂杰再度出山。
不過,還是算啦。
又不是沒錢,讓他時不時過來轉轉,撿好的尋摸點兒得啦。
沿著東夾道往前走了一段,小丫頭沖一瞅著臉色不正常的蠟黃,病懨懨的老頭兒打了個手勢。
老頭兒謹慎的瞄了下曲卓,又捎帶著摟了眼後面跟著的于勇,微低著頭,視線重點在于勇右側腰間微微隆起的衣襟上駐留了一瞬……拘謹的往牆邊靠了靠。
“我姐夫。”小丫頭小聲說。
老頭兒畏畏縮縮的又瞅了眼正打量他的曲卓,手伸進懷里……抽出來是掌心朝下,把十張“壹市斤”的糧票扣在掌心里稍微遞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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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卓瞅著那 黑掛鱗的手,一陣嫌棄,兜里抽出一張“大團結”遞過去。
老頭兒接過大團結的同時,把十張糧票放曲卓手上,捏著大團結的手抄回袖子里。
小丫頭見曲卓捏著糧票往前走,小聲提醒“揣起來呀。”
“那人臉色不對,別有肝炎。”曲卓空著的左手伸褲兜里,準備“買”個加了酒精了手絹出來包上消毒。
“噗~”小丫頭捂嘴笑,樂巴茲兒的用氣音兒說“他臉上抹的姜黃粉,要被逮了就裝病裝可憐。應付不過去就tui吐沫,一般人看他那臉色,肯定躲,他好趁機會跑。”
“……”曲卓一陣無語,把糧票揣兜里。
東夾道二百來米,稀稀落落的散了十多個人。要是曲卓穿著干部服自己來,離挺老遠就早就鳥悄的跑光了。
平常打扮,大概率不會跑,但也不會往前湊推銷什麼。
身邊跟個小丫頭就不一樣了,有倆和王世襄混的比較熟的,壯著膽子湊上前打招呼。
一個懷里揣了對品相一般的翠鐲子,幾枚大錢兒和一枚只有一只的銀瓖玉耳墜兒。
雖然收了能“賣”點兒,但曲某人眼界早就拔的老高了,也不差那仨瓜倆棗,沒搭理。
另一個有點意思,踹了半兜子琥珀,沒拋沒撿帶著煤渣的。
小丫頭見曲卓都沒看就撿出好幾塊,小聲提醒“這玩意要麼純淨的金珀,要麼里面夾著植物、昆蟲、羽毛、活水的靈珀,其它的不值錢。”
“是麼?”曲卓笑呵呵的又撿了兩塊。
“小格格走眼啦。”賣琥珀的漢子聲音賊小,與五大三粗的長相嚴重不符。
看著粗獷罷了,專門賣這個的,能不知道啥樣的值錢嘛。半兜子琥珀像是沒挑沒撿,哪一塊什麼成色心里門兒清。
曲卓又貌似隨意的撿了兩塊,堆成一小堆兒“多錢?”
賣主都預備好打手勢了,听話音兒意識到,這位文質彬彬的只是識貨,不懂行里那一套,壓低了聲音試探著問“結個主顧,您賞一張?”
曲卓掏出張大團結遞給對方,拾起地上一小堆兒最便宜五千多,最貴七萬多的琥珀原石揣兩邊衣兜里,起身時留下一句“撿好的給我留著,回頭讓王先生來取。”
“得咧,請好把您吶。”賣主大喜過望。
琥珀在眼下這年月,品相再好的也不值錢。不提彩雲貨,就曲卓撿走那堆兒,都是從撫順礦上撿出來的。
數量海去啦。
被人撿出來流到外地的九牛一毛的一毛的一毛都算不上,更多的基本都隨著煤一起燒了……
撫順煤礦產的彩料琥珀
挑琥珀耽誤了點時間,再起身時燜子已經帶著個應該是中過風,半邊臉歪歪著,還拖沓著一條腿的老漢快步湊過來。
約好的兩塊壽山石,一塊已經出去了,還剩下個焓紅石(壽山石的一種)兔籠擺件。按議好的價兒四塊八毛錢成交。
本身也不咋值錢,曲卓“過”了下手,就兩千多冒個小頭兒。不過,雕的倒是挺生動有趣的。
壽山石兔子籠擺件
坐進幾條胡同溜達的轉悠了一圈兒,又隨便買了點小玩意,估摸著桂香村的點心快出爐就撤了。
小丫頭說,周六報國寺這邊兜售好玩意的多,大柳樹是周二晚上,周天兒潘家園兒,得空時再溜達吧。
買完點心奔北新倉,鄭阿姨一個人在家帶孩子,給老喬留了十桶熊貓,又放下一提果子,帶著小丫頭回帽兒胡同。
給于勇留了兩桶煙,讓他偷摸給“兄弟們”分了,剛進家門不長時間,徐曉燕一溜泡的追來了。
湊近了小聲說“張秘書來電話,讓你晚上去米糧胡同三號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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