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茜紗窗,在醫書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宇文瓊伏案翻閱著父親托商隊捎來的醫書包裹,指尖劃過那些熟悉的批注——父親的字跡總是這樣,一筆一劃力透紙背,在\"當歸\"旁寫著\"性溫,血家要藥\",在\"朱砂\"處標注\"慎用,大毒\"。
\"《本草綱目》...\"宇文瓊抽出最底下那本裝幀古樸的厚冊,書脊已經脫線,顯然被翻看過無數次。
這是父親最為珍視的版本,據說是祖父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宇文瓊小心翼翼地翻開那微微泛黃的扉頁,一行娟秀的小字如同被時間遺忘的精靈,躍然紙上︰“瓊華閣藏書,天啟元年春”。
“瓊華?”宇文瓊心頭猛地一跳,仿佛有一道電流穿過全身。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見到這個與她名字緊密相連的詞匯了——先是松鶴軒那封神秘的血書中提及的“瓊華”,接著是父親在信中特意囑咐她要潛心鑽研醫術,而如今,竟然在這本古老的醫書上再次看到了“瓊華閣”的字樣。
這一切難道僅僅只是巧合嗎?
宇文瓊不禁陷入了沉思,她的指尖下意識地輕輕摩挲著書頁,感受著那粗糙的紙質和歲月的痕跡。
突然,她察覺到一絲異樣——扉頁的厚度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仔細檢視下,發現紙張邊緣有細微的粘合痕跡。宇文瓊取來裁紙刀,小心翼翼沿邊緣挑開,竟取出一張對折的薄箋!
箋上密密麻麻寫滿小字,是父親的筆跡︰
瓊兒,若你見此箋,說明為父已遠離京城。有些真相,是時候讓你知曉了。
永和十三年三月初七夜,當時還是太子的獨孤帝密召我入瓊華閣。閣中躺著位氣息奄奄的女子,懷中抱著個未足月的女嬰。
帝言此女名瓊,乃他與瓊華夫人所生。夫人乃北狄送來和親的雪蓮公主,精通藥理,在帝病中悉心照料,漸生情愫。
然夫人發現獨孤煜與北狄大皇子勾結,欲以慢性毒藥謀害帝。事發後,夫人被獨孤煜毒殺,臨終前將女嬰托付獨孤帝。
獨孤帝知自己命不久矣,便將你交予我撫養,並賜名\"宇文瓊\",取\"瓊華\"之意。
然獨孤帝命不該絕,他找太醫控制了他的病情,直到李寶兒的到來,給他徹底治好了,才去御駕親征了。
夫人臨終前留下一張藥方,可解百毒,亦可殺人于無形。
我將藥方藏在這部《本草綱目》中,以醫術注解為掩護。你若細看\"朱砂雄黃\"等藥石篇目下的批注,自能拼湊出真相。
你身具兩國血脈,既是獨孤帝的骨血,又是北狄公主之女。
獨孤煜同黨若知你尚在人世,必會除之而後快。我們帶你隱居在鄉下多年,直到先帝駕崩、獨孤帝登基後才重返朝堂。
這些年來,我讓你習醫術,不僅是防身,更是希望你終有一日能解開身世之謎。
藥方關系重大,北狄大皇子一直在尋找。切記,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輕易...
文字到此戛然而止,最後幾個字被一滴干涸的墨跡暈染,仿佛父親當時情緒激動,不慎滴落了墨汁。
宇文瓊雙手顫抖,薄箋飄落在地。她不是宇文家的女兒?而是先帝與北狄公主的私生女?那個被毒殺的\"瓊華夫人\",才是她的生母?
腦海中突然閃過許多片段——小時候總有人說她眉眼不像中原人;父親書房里那幅從不讓人踫的雪山圖;每年三月初七,父母都會閉門不出,而那天恰好是她的\"生辰\"...
\"原來如此...\"宇文瓊喃喃自語,淚水模糊了視線。
父親宇文泰不是拋棄她,而是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她。那些年隱居山野,那些醫術教導,甚至將她嫁入蕭家,都是為了給她一個安全的身份。
她顫抖著重新翻開《本草綱目》,這次仔細研讀每一處批注。在\"朱砂\"篇下,父親寫著︰\"與蜜同煎,可解鶴頂紅毒,然量多反成劇毒\";\"雄黃\"旁注︰\"合酒服之,能克斷腸草,但遇茶即化砒霜\"...
這些看似尋常的醫術筆記,實則是將解毒方子拆散隱藏!
宇文瓊取來紙筆,將各處批注中的關鍵詞串聯起來,漸漸拼湊出一張完整的藥方——正是瓊華夫人留下的那張既能救人又能殺人的秘方!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思緒。宇文瓊慌忙將薄箋和藥方藏入袖中︰\"誰?\"
\"夫人,是我。\"莫七爺的聲音透著緊張,\"剛收到北境急報,蕭大人在雁門關遇刺,生死未卜!\"
宇文瓊眼前一黑,扶住桌沿才沒跌倒。蕭謹騰——她的丈夫,她在這世上最後的依靠。難道有人已經發現了她的身世,要對蕭家下手?
\"還有更蹊蹺的,\"莫七爺壓低聲音,\"暗衛突然撤走了對醉仙樓的監視,全部調往城南方向。據線報,他們在找一個北狄來的老醫師...\"
北狄醫師?宇文瓊心頭一震。難道與她的生母瓊華夫人有關?還是說...北狄方面也知道了她的存在?
\"備馬車,\"她突然下定決心,\"我要去個地方。\"
\"現在?太危險了!\"
\"正因危險,才更要去。\"宇文瓊取出一枚青玉令牌——這是父親信中提到的蕭謹言給她的信物,\"先去趟蕭府,找蕭謹言大人。\"
馬車穿過熙攘的街市,宇文瓊緊握著袖中的藥方。她終于明白了父親堅持要她學醫的深意——這不僅是為了自保,更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揭開真相,為生母討回公道。
車窗外的陽光忽然明亮起來,照在她腕間一枚從未摘下的銀鐲上——那是小時候父親給她的\"護身符\",鐲內刻著兩個北狄文字。現在她懂了,那應該是生母留給她的祝福。
\"瓊華夫人...\"宇文瓊輕撫銀鐲,仿佛觸摸到了那個素未謀面的女子。
她體內流淌著兩國血脈,既是受害者遺孤,也可能是連接兩個敵對國家的紐帶。
馬車轉過街角,蕭府高大的門楣已映入眼簾。宇文瓊深吸一口氣,擦干淚痕。
從此刻起,她不再只是宇文瓊或蕭夫人,而是承載著更沉重使命的——瓊華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