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筆 “嗒” 地一聲掉在報告上,墨汁在 “收購意向書” 幾個字上洇開一小團黑影。
顧允謙靠向椅背,修長的手指按了按眉心,突然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原本以為,林敘 “死遁” 之後,事情會漸漸平息,顧允希最多消沉一陣子,總會慢慢走出來。
可他沒算到,她會被逼到需要看精神科的地步,更沒算到齊瑞祥會橫插一腳。
齊瑞祥這個傻子還真是豬隊友,卻偏偏要在這個時候攪局。
以為這樣就能討好自己的妹妹了嗎?
還是另有所圖?顧允謙的手指在桌面上劃出一道冷硬的弧線,不管是哪種原因,這都打亂了他的計劃。
他拿起內線電話,撥通了林君澤的號碼︰“查一下齊瑞祥的動靜,他派了多少人?查到哪一步了?”
“已經在查了,” 林君澤的聲音很快傳來,“齊總的動作很快,似乎找到了幾個當時在河邊釣魚的目擊者。而且…… 他好像聯系了楊斌那邊的人。”
楊斌?
顧允謙的眼神驟然變冷。
那個老狐狸一向明哲保身,怎麼會突然摻和進來?
難道齊瑞祥手里有什麼籌碼?
還是說,楊小棠那邊......
一連串的疑問在他腦海里盤旋,讓他原本清晰的思路變得混亂起來。
他一直以為自己掌控著全局,林敘的去留,顧允希的情緒,甚至齊瑞祥的態度,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告訴倫敦那邊的人,盯緊齊瑞祥,別讓他查到不該查的東西。”
顧允謙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另外,想辦法讓聖托馬斯醫院那邊…… 把顧小姐的病歷壓下來,別讓消息傳出去。”
“是。” 林君澤應聲掛斷了電話。
辦公室里重新恢復了寂靜,只有牆上的古董鐘在滴答作響,像是在催促著什麼。
顧允謙走到酒櫃旁,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搖晃,映出他眼底的陰翳。
他想起母親壽宴上顧允希泛紅的眼眶,想起她為了林敘和自己爭吵時倔強的模樣,心里突然升起一絲煩躁。
他做這一切,難道不是為了她好嗎?
林敘那種一無所有的窮小子,根本配不上顧家的小姐,更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他只是提前掐滅了這場不該有的感情,為什麼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齊瑞祥的調查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林敘的 “死” 是他一手策劃的,雖然做得天衣無縫,但難保不會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一旦被齊瑞祥查到真相,不僅他的計劃會泡湯,顧允希知道了,恐怕會徹底恨上他。
而顧允希的精神狀態,更是讓他頭疼。
他這個妹妹,看著柔弱,骨子里卻異常執拗。
林敘的事對她打擊這麼大,若是再刺激到她,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顧允謙將杯中的威士忌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滑過喉嚨,卻沒能驅散他心底的寒意。
他知道,現在的每一步都必須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可能滿盤皆輸。
他拿起手機,翻到齊瑞祥的號碼,指尖懸在撥號鍵上,猶豫了很久。
最終,他還是放下了手機。現在打電話質問,只會顯得自己心虛。他需要冷靜,需要重新布局。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敲打在玻璃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顧允謙望著窗外模糊的夜景,眼神變得愈發深邃。
這場棋局,既然已經失控,那他就只能重新落子,哪怕要付出更大的代價,也必須把局面掌控回來......
另一邊,楊小棠盯著手機屏幕上那個備注為 “齊瑞祥” 的號碼,指尖懸在撥號鍵上方,猶豫了足足三分鐘。
雪球用腦袋蹭著她的手背,貓毛粘在她剛換的淺灰色毛衣上,像落了層細雪。
最終她還是按下了通話鍵,听筒里傳來 “嘟嘟” 的忙音,每一聲都像敲在她緊繃的神經上。
自從壽宴被父親強行帶回家,齊瑞祥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既沒再聯系她,也沒提過那晚沒說完的話。
她這幾天總在想,自己是不是不該在宴會上說那些關于銀杏葉的話,是不是因此得罪了他。
“喂?” 電話接通的瞬間,齊瑞祥低沉的嗓音透過電流傳來,背景里似乎有模糊的風聲,像是在戶外。
楊小棠的心猛地一跳,慌忙攥緊了手機,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是我,楊小棠。”
她刻意讓語氣听起來隨意些,目光卻不由自主飄向窗外 —— 那里的銀杏葉落了滿地,和壽宴那天的顏色一樣,“就是…… 想問問你上次說的那部紀錄片,找到了嗎?”
其實她根本不在乎什麼紀錄片。不過是找個由頭罷了。
這些天,她總會想起他在車里望著雨幕的側臉,想起他灌下啤酒時喉結滾動的弧度,甚至會在父親提到 “倫敦” 時,下意識握緊的手。
“還沒。” 齊瑞祥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留意周圍的動靜,“我在外地出差,回去再找給你。”
“出差?” 楊小棠的眉頭下意識蹙起。他的聲音里沒有商務談判的嘈雜,反而透著一種異常的安靜,像是…… 在空曠的房間里?“去哪了?”
“一個項目的事,不太方便說。” 他的語氣听不出波瀾,可楊小棠卻敏銳地捕捉到一絲刻意的疏離。
她想起父親曾說,齊瑞祥這種人,越是雲淡風輕,心里藏的事就越多。
就像父親自己,每次提到二十年前的舊案,也是這副諱莫如深的模樣。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只有雪球打哈欠的聲音透過听筒傳過去。楊小棠望著窗外飄落的銀杏葉,突然意識到,齊瑞祥藏在鏡片後的眼楮里,從來都不止有顧允希。
那晚在車里,他听到自己提起劍橋時的慌亂,或許不只是因為顧允希。
“那你…… 注意安全。” 她最終還是沒敢問下去,只是心卻跟著涼了半截。
“嗯。” 齊瑞祥應了一聲,“沒別的事?”
“沒、沒有了。” 楊小棠慌忙掛斷電話,手機屏幕映出她泛紅的耳根。
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穿梭的車流,突然抓起外套往外跑。雪球在身後 “喵” 地叫了一聲,她卻沒回頭。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只是直覺告訴她,齊瑞祥在撒謊。
而此時的倫敦,齊瑞祥站在酒店走廊的窗邊,望著樓下顧允希房間亮著的燈光,緩緩收起手機。
剛才楊小棠的聲音帶著少女特有的清澈,像投入靜水的石子,在他心里漾開細小的漣漪。
他不是故意要騙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 自己此刻正守在另一個女人的門外,而這個女人的心,永遠屬于那個 “失蹤” 的人。
他想起楊小棠在壽宴上替他解圍時的眼神,清亮又帶著點倔強,像極了年少好時的顧允希。
手機屏幕暗下去的瞬間,他仿佛又听見楊小棠掛斷電話前那聲幾不可聞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