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絲斜斜掠過湘大貴賓室的落地窗，林敘望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听著遠處鐘樓傳來的報時聲。
半小時前，顧允謙的人將他帶到這里，黑色轎車的車窗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只留下車內令人窒息的沉默。
此刻，雕花木門被推開，雪松香水味裹挾著寒意涌進來，顧允謙身著深灰色定制西裝，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像 x 光般掃過他的全身。
“坐。” 顧允謙指了指對面的真皮沙發，自己卻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著樓下熙熙攘攘的學生。
他手中的威士忌杯輕輕搖晃，冰塊踫撞聲清脆得如同某種隱喻，“林同學，听說你在化學建模競賽拿過全國一等獎？”
林敘挺直脊背，白襯衫領口被冷汗洇濕︰“是。” 他注意到茶幾上擺著的湘大校慶紀念冊，扉頁照片里顧允希站在領獎台上，笑容被定格成永恆。
“很優秀。” 顧允謙終于轉身，鏡片後的目光卻愈發冰冷，“但優秀不代表你能覬覦不屬于你的東西。” 他將威士忌杯重重放在胡桃木茶幾上，琥珀色酒液在杯口泛起漣漪，“我妹妹的人生規劃里，從沒有‘師生戀’這一項。”
窗外的雨突然變大，雨點砸在玻璃上發出密集的聲響。林敘想起昨夜顧允希慌亂卻微紅的臉頰，喉結滾動著說︰“我對顧老師的感情，與學術地位無關。”
“無關？” 顧允謙輕笑出聲，伸手摘下眼鏡擦拭，動作優雅卻充滿壓迫感，“你知道她每天要處理多少學術文件？要應對多少國際會議？而你，不過是個剛成年的學生。”
他突然逼近，身上的古龍水味幾乎要將林敘淹沒，“你能給她的，不過是片刻新鮮感，可她的人生，容不得半點差錯。”
林敘猛地起身，金屬椅腿與大理石地面摩擦出刺耳聲響︰“所以在顧先生眼里，感情也需要用公式計算利弊？” 他直視著那雙與顧允希相似卻冰冷的眼楮，“我承認自己現在不夠強大，但我會努力。”
他想起實驗室里顧允希專注調試儀器的模樣，聲音不自覺變得溫柔，
“我想成為能和她並肩看風景的人。”
顧允謙的瞳孔微微收縮，隨即恢復成波瀾不驚的模樣。
他走回辦公桌，從抽屜里取出一沓文件推過來︰“這是你的家庭背景調查報告，普通工薪家庭，父母積蓄只夠付首付。”
他頓了頓，觀察著林敘驟然發白的臉色，“我承認你的優秀，也姑且可以相信你對我妹妹的真心，但是等你真正踏入社會就會明白，有些鴻溝，是努力也填不平的。”
雨聲中夾雜著悶雷，林敘盯著文件上父母的名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但很快，他抬起頭，目光重新變得堅定︰“顧先生，您能查到我的家庭，卻查不到我的心。” 他想起在游樂場顧允希開懷的笑容，“顧教授值得世間一切美好，而我，願意為了這份美好拼盡全力。”
顧允謙重新戴上眼鏡，鏡片後的目光讓人捉摸不透。他坐回真皮座椅，修長手指有節奏地敲擊桌面︰“年輕人的熱血，我年輕時也有過。”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
“但允希她……” 他罕見地停頓，像是在斟酌措辭，“她從小背負的東西太多了，我不能讓她因為一時沖動，毀了前程。”
林敘沉默片刻，突然笑了。
這笑容讓顧允謙皺起眉頭，他卻坦然地迎上對方的目光︰“顧先生，您保護妹妹的心情我理解。” 他彎腰拿起文件，整齊地放回茶幾，“但感情不是牢籠。如果顧教授哪天告訴我她的心意，我會尊重。但在此之前，” 他挺直脊背，眼神里燃燒著倔強的光，“我不會退縮。”
貴賓室陷入長久的寂靜，唯有雨聲愈發滂沱。
顧允謙望著少年轉身離去的背影，白襯衫在陰雨中顯得單薄卻筆直。
他端起威士忌輕抿一口，酒液的辛辣卻比不上心中泛起的復雜情緒 —— 這個年輕人的不卑不亢，竟讓他想起多年前，那個同樣固執的自己。
當門被重新關上，顧允謙盯著林敘留下的淡淡身影，突然意識到，這場關于愛情的博弈，遠比他想象的要棘手。
而他，或許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對妹妹的保護，究竟是守護，還是另一種形式的禁錮......
暴雨停歇後的黃昏，湘大的石板路蒸騰著薄霧。法國梧桐的殘葉浸泡在積水里，被往來學生的腳步碾出暗褐色的紋路。
貴賓室的落地窗仍掛著水珠，將西天的火燒雲暈染成模糊的色塊，倒映在顧允謙未飲盡的威士忌中，晃出破碎的光。
三日後，林敘再次被帶進這間充滿雪松氣息的房間。
顧允謙轉動著戒指，辦公桌上攤開的不再是調查報告，而是燙金的邀請函 —— 劍橋大學化學實驗室的訪問學者名額，申請截止日期就在明天。
“這是個好機會。” 顧允謙將文件推過去，戒指在台燈下折射出冷光，“全額獎學金，導師是諾貝爾化學獎得主的關門弟子。” 他頓了頓，看著林敘驟然收緊的下頜線，“以你的天賦，在那里能少走十年彎路。”
林敘盯著邀請函上的英文，耳邊響起母親在電話里的嘆息︰“你爸的降壓藥又漲價了。” 可當他閉上眼楮，顧允希在實驗室里低頭記錄數據的模樣又清晰浮現。“小顧總想說什麼？” 他的聲音沙啞，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聰明人不該問明知故問的問題。” 顧允謙起身走到窗邊，暮色將他的影子拉長，籠罩住桌上的邀請函，“愛情是奢侈品，尤其對你們這種家庭的孩子。”
他的聲音混著窗外漸起的風聲，
“等你三十歲，在社會上撞得頭破血流，看著心愛的人因你受苦，那時再後悔……” 他沒說完，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林敘一眼。
林敘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想起上周在食堂，顧允希隔著人群望向他時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實驗室里，她教他操作精密儀器時，發絲掃過他手背的酥麻感。
“這次您希望我考慮多久？”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二十四小時。” 顧允謙回到座位，打開皮質煙盒，“想清楚，是要虛無縹緲的感情，還是實打實的前程。” 香煙點燃的火光映亮他鏡片後的眼楮，“當然，如果你拒絕，湘大的實驗室，恐怕也沒有多余的位置了。”
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下來，林敘握著邀請函的手指關節發白。夜風卷著涼意灌進房間，將煙灰缸里的煙灰吹散，如同他此刻紛亂的思緒。
這個選擇像把鋒利的手術刀，正在切割他對未來的所有想象 —— 選前途，要斬斷情絲；選愛情，就要賭上前途。
而顧允謙拋出的，不僅是機會，更是對人性的考驗︰當現實的重錘落下，所謂的堅定，究竟能承受多少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