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晚風卷著枯葉掠過湘大的林蔭道，齊瑞祥的黑色轎車消失在暮色中。
顧允希站在實驗室的落地窗前，白大褂的下擺被穿堂風輕輕掀起，她望著那輛車子拐過梧桐道的轉角，直到尾燈徹底融入車流的光影里。
窗台上的硫酸銅晶體在夕陽下泛著幽藍的光，顧允希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玻璃，就像當初摩挲著齊瑞祥送她的那條翡翠手鏈。
走廊里傳來學生們下課的喧鬧聲，又漸漸歸于寂靜。夜幕悄然降臨，實驗室的頂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牆上，宛如一幅孤獨的剪影。
而此刻的齊瑞祥，正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面前的威士忌已經續了第三杯。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閃爍，卻照不亮他眼底的黯淡。
煙灰缸里堆滿了煙頭，電腦屏幕早已黑屏，只有手機屏幕偶爾亮起，是助理發來的工作匯報，他卻視而不見。
他抓起手機，翻到那個被拉黑的號碼，手指懸在屏幕上方許久，最終只是苦澀地笑了笑，將手機重重砸在沙發上。威士忌的辛辣在喉間翻涌，卻比不上心里的刺痛。他想起曾經與顧允希的點點滴滴，那些甜蜜的過往，此刻都成了扎在心頭的刺......
實驗室里，顧允希依舊站在窗前，月光灑在她身上，給她披上一層銀紗。
她的雙腿已經發麻，卻渾然不覺，腦海中不斷回放著與齊瑞祥的對話。
原來有些離別，真的不需要驚天動地，一個平靜的決定，就能斬斷所有的可能。
“顧教授？” 門外傳來林敘的聲音，帶著幾分猶豫和擔憂，“這麼晚了，您還在嗎？”
顧允希渾身一震，這才驚覺自己已經站了太久。
她試圖挪動腳步，卻發現雙腿早已麻木，像灌了鉛似的沉重。想要開口回應，喉嚨卻像被什麼東西堵住，發不出聲音。
林敘在門外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回應，心中的不安更甚。
他加重了敲門的力度︰“顧教授，我是林敘，您要是不方便說話，就敲敲門讓我知道您沒事。” 見依舊沒有動靜，他咬了咬牙，伸手準備推門。
就在這時，門鎖輕輕轉動，門開了一條縫。顧允希背對著門，聲音有些沙啞︰“這麼晚了，什麼事？”
林敘從門縫里看到顧允希的背影，單薄而孤寂，周圍仿佛籠罩著一層憂傷的霧氣。
他張了張嘴，又閉上，猶豫了一下才說︰“我…… 我把一份資料落在實驗室了，想來取一下。” 他沒敢說，自己其實一直守在樓下，看著齊瑞祥抱著玫瑰上樓，又失魂落魄地離開。
顧允希沉默了片刻，輕聲問︰“你會喝酒嗎？”
二十分鐘後，兩人坐在學校後門的路邊攤。烤串的香氣混著啤酒的麥芽味彌漫在空氣中，與實驗室里的消毒水味道截然不同。
顧允希穿著白大褂，卻毫無違和感地坐在塑料板凳上，熟練地拿起一串烤面筋。
“沒想到您也會來這種地方。” 林敘有些局促地抿了口啤酒，打破沉默。
顧允希輕笑一聲，煙火映得她的臉龐柔和了許多︰“我也是人，也需要人間煙火氣。” 她咬了一口烤串，眼神望向遠方，“你知道嗎，有時候最普通的快樂，反而最難得。”
林敘看著眼前的顧允希，突然覺得這個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女神，此刻離自己如此之近。
他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一幕，終究還是忍不住問︰“您…… 真的沒事嗎？”
顧允希的動作頓了頓，隨即又恢復如常︰“我失戀了，剛分手了......” 她輕描淡寫的說了那麼一句，半晌才舉起啤酒瓶，“來，敬這煙火人間。”
林敘挑眉，吸氣，撇嘴，跟著喉結滾了滾，顯然是沒想到顧允希會這麼爽快的承認分手這件事！
兩人踫了踫瓶，仰頭將啤酒一飲而盡。
路邊攤的老板熱情地招呼著客人，遠處傳來學生們的歡笑聲，夜色漸深，卻掩蓋不了這一隅的溫暖與真實。
路燈在啤酒瓶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林敘望著對面大口咬著烤雞翅的顧允希，白大褂下擺沾了幾滴油漬，卻無損她此刻肆意的模樣。
這與實驗室里那個永遠嚴謹冷靜的教授判若兩人，倒像是從學術殿堂走出來，落入人間煙火的精靈。
“以前總覺得路邊攤不衛生。” 顧允希用紙巾擦了擦嘴角，拿起啤酒瓶又灌了一口，“現在才發現，這種熱氣騰騰的地方，反而讓人踏實。”
她的眼楮在路燈下亮晶晶的，像是藏著兩汪清泉，倒映著燒烤架上跳動的火苗。
林敘喉頭發緊，笨拙地應了聲 “是”。他從未想過，那個在學術會議上舌戰群儒的顧允希，會對著烤韭菜露出滿足的笑容；
也不曾見過，她仰頭喝酒時，脖頸處的血管隨著吞咽輕輕跳動的模樣。
晚風卷起她額前的碎發，他下意識地伸手想去幫她捋到耳後，卻在半空僵住，又裝作若無其事地拿起烤串。
“你知道嗎？” 顧允希突然放下酒瓶，眼神變得悠遠，“做科研就像走夜路，有時候會遇到暴雨，有時候連星光都看不到。” 她用竹簽撥弄著盤中的烤土豆片，“但只要比別人還能拼命，往前走，就不算輸。”
林敘望著她被火光映紅的側臉，突然想起這段時間她經歷的種種。從被停職時的沉默，到奪回項目的果決，再到此刻坦然談論感情的灑脫。
那些傳聞里冰冷的 “學術女神” 標簽，在今夜的煙火氣中碎成了粉。
他看著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陰影，第一次發現，原來堅強的人不是不會受傷，只是習慣了獨自舔舐傷口。
“你呢？” 顧允希突然抬頭，與他慌亂躲閃的目光撞個正著，“當初為什麼選化學？”
林敘的耳垂瞬間發燙，好在夜色掩蓋了他的窘迫。
他想起高考後填報志願時，在電視上看到顧允希在國際學術論壇發言的模樣，那些晦澀的專業術語從她口中說出，像是最動人的詩句。
但此刻，他只是撓撓頭︰“大概是覺得，能把微觀世界的奧秘變成公式，很酷吧。”
顧允希笑了，這次是真正的開懷大笑，眼角都沁出了淚花。
林敘望著她的笑容，感覺心跳快得離譜，仿佛要沖破胸腔。
燒烤攤的喧鬧聲、啤酒瓶的踫撞聲，都在這一刻成了背景音。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早已不是單純的欣賞。
那些在實驗室偷偷關注她的瞬間，那些想為她分擔壓力的沖動，那些因她喜怒而起伏的情緒，早已匯聚成名為 “喜歡” 的洪流，將他徹底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