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轉過頭來，白依依又總是第一個默默在心海中重新構建神魂波動，試圖理清與時空亂流之間的每一道聯系點，再一一標注，將失敗原因逐項總結。
她從不忽略細節，甚至比許凌更為苛刻，連一縷多余的神魂浮動都會推演到極致。
她會主動要求與許凌進行道韻回放，魂識共鳴，從神魂感應到能量涌動，從時間震蕩到空間裂縫，事無巨細，逐一反復演練。
許凌一開始還覺得她只是想撒嬌，後來才逐漸意識到，這小丫頭根本是在用“撒嬌”作為掩飾，把所有的痛苦與堅持都藏于笑語嬌嗔之後。
這一刻的他，才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授徒之不易，修行之苦楚”。
作為系統之主、掛逼之王的許公子，從來都是殺怪掉屬性點、閉關掛機升功法，偶爾踫個機緣，便是跨階飛躍。
他曾經感嘆自己修為漲得太慢，卻從未體會過那些天資普通者在每一次法則突破前的掙扎與煎熬。
如今，他借由白依依與自己神魂間的深層共鳴，幾乎“同步”地體會她的每一絲感知、每一次撕裂、每一次失敗時的絕望。
哪怕自身無痛，但心魂仍在悸動。
時間在這混沌扭曲的亂流之中已無意義，但若從飛舟記錄來看，師徒三人已在這片絕境中停留了三月之久。
整整三個月，白依依每日置身亂流中心，魂力枯竭再恢復，精神崩潰再重組，從最初的片刻維持，到後來的數分鐘、半柱香、一炷香、兩個時辰……
她的神魂境界在瘋狂突破，但代價也在急劇堆積。
許凌其實早已有所猶豫。
他一向信奉“穩中求進”，此刻也在反思自己是否將白依依逼得太急，是否將那一絲曾經的成功經驗誤以為可復制的“方法論”。
“強行復制奇遇”，本就是極端危險的行為。
白依依雖有極佳天賦，又有他在神魂上時時引導、保護，甚至連飛舟都是靈寶級護身之物。
可若一次失控，就足以讓她灰飛煙滅，成為這片時空亂流中新生的風暴核心。
那樣的後果，他無法接受。
他想開口告訴她暫停修行，準備帶她離開這里，轉往其他星域散心放松，或許換個方式換個機緣，會更有突破可能。
可就在他正要起身之際，突然，一道詭異至極的光芒，無聲無息地穿越了時空亂流的無盡屏障。
這道光芒非但沒有被亂流撕碎，反而宛如一條游龍，極其靈動地避開了一道又一道法則縫隙，最後穩穩地懸停在靈寶飛舟前方。
許凌頓時心頭一緊，正準備動用神識雷霆出手，卻在那一瞬間陡然停下動作。
來者並非邪意森然的魔物，也非荒誕無常的空間異族，而是一道極為純粹、澄澈、近乎孩童心性的靈體。
許凌微微皺眉，卻迅速認出它的本源。
那竟是他當初痛下殺手斬殺融合了李前神魂的靈族道尊時，從那場靈力崩潰與神性融合中，自然誕生的奇異靈體！
彼時他並未深究此物去向，確認對方無害之後任其離去。
其中，多少也有一絲期待，看看最終是否會出現奇跡。
卻沒想到它在混沌中孕育獨立意識，甚至能穿越這等恐怖禁區尋到他。
這靈體顯然對白依依頗為好奇，圍著她輕盈環繞，靈光如絲，點點灑落在她肌膚之上，仿佛某種神聖洗禮。
它沒有惡意，反倒流露出一種莫名的親近之意。
許凌靜靜觀察，心中忽然泛起一絲預感。
白依依此刻雖處半昏迷邊緣，但身上原本絮亂浮動的神魂氣息卻悄然穩定下來，那些原本排斥亂流的法則波動，竟在靈體觸踫之下緩緩被中和、調諧——
如同不同調的樂章終于開始和鳴。
她的額頭開始浮現一道淡淡的符紋，不屬于任何已知法則體系，卻與亂流氣息共振，一種超越認知的新生狀態悄然成形。
“師妹！”
周樓驚呼一聲，感受到異變，早已難掩緊張，手中長劍破鞘而出，一步便要撲向船首，將不明靈體斬斷。
“別動。”
許凌一把攔下他，目光卻灼灼盯著白依依，口中淡然道︰“且靜觀其變——也許你師妹的奇遇，它來了。”
白依依被那團神秘莫測、蘊含純粹魔意與靈性波動的魔靈之體包裹之時，只覺得全身一震，霎時間如墜無底深淵。
那一瞬間，她甚至感受到一種極致的虛無與壓迫，仿佛自身存在的每一寸都被對方窺探、解析、剖開，又重新組合。
那種感覺，遠比任何魂術沖擊、道則碾壓更加難以忍受，就像被天地規則親自注視、審判，毫無遮掩的剖開她的意識、記憶、情緒和所有的秘密。
她瞳孔驟然收縮，身體本能地繃緊，指尖微顫，幾乎要脫口而出一聲呼救。
但下一刻，少女抬起頭看向前方，透過那一團正在環繞自身的靈光風暴，她依稀看見了遠處站在虛空之上的師尊——許凌。
那是她在這片殘酷的時空亂流中唯一的依靠，是她所有信念的根基所在。
她原以為師尊會如過去那般，瞬間現身，以無可匹敵的威勢將危險抹除，將她再次護在羽翼之下。
但不知為何，許凌並沒有立刻出手，反而靜靜地站在飛舟之外，神色凝重而復雜，眼中似有推演星河之光閃動，卻終究沒有伸出手去。
仿佛從某個角度，他此刻選擇了靜觀，甚至可以說是……任由其發展。
白依依的呼吸瞬間亂了節奏，心頭浮現一絲從未有過的慌亂與委屈——哪怕只是一剎那。
“師尊……是不打算救我了嗎？”
她內心瞬間響起這樣的念頭，哪怕她自己都不願意相信。
可人性是復雜的，在面對不明存在、內心最深處柔弱被觸及的一刻，她還是不可抑制地升起了這個念頭。
那是一種極其短暫卻極致痛苦的情緒，像鋒利的刀子刺入心口，攪亂她原本堅定的信念。
“我是不是，太讓師尊失望了？”
“是我太笨、太沒用，連一點融合都做不好，所以……師尊也打算放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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