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奶奶這一語無異于石破天驚，讓墨暗心神巨震。
“怎麼會？”墨暗失了穩重，聲音里充滿不可置信。
他腦海中，還停留著那個四歲小女孩稚嫩的身影，多麼明媚可愛的孩子，說沒就沒了？
墨奶奶並沒有察覺出孫子的不對勁，畢竟稍微有點感情的人，听到曾經認識的人年紀輕輕意外死亡多少都會驚訝，甚至產生難受可惜的心理。
墨奶奶提到這事心中不好受，年紀大了最見不得認識的孩子出事。
更何況是老鄰居的外孫女，見了會稱呼自己長輩的孩子。
就算後來見得少了，到底是見過用過心的，難免心中不暢，悲憫之情不絕于懷。
“誰又能想到呢？你胡爺爺和胡奶奶自從知道了這事身體就越來越差。芝芝那孩子忍著悲痛要接他們去養老，也被拒絕了。她是當媽的，應該是最痛的，最近一次瞧著，模樣都蒼老的不成樣。都是苦命的……”
“有空回來時陪陪你胡爺爺和胡奶奶，從小到大他們對你不錯。”
孫子在外忙，又與溫黎不熟。
她就沒特意打電話說這事，準備往後回來提幾句。
現在孫子主動提起，她難免說得多，也說得動情。
墨暗嗓子發堵，心里像是悶住一樣，難受的慌。
他悶悶又無神地應著墨奶奶的話，等到電話掛了，他還是對小溫黎的死反應不過來。
他久久呆看著一處，看到眼楮酸澀難受，才深深吸了口氣，又呼了口氣後，將手機扔到辦公桌上，重重靠向椅背，抬手揉著酸脹難受的太陽穴和眉心。
若是听到小溫黎生活的平安喜樂，他可能就將這段重生的記憶放在腦海，當作一段美好的回憶。
可是如今听到的卻是她車禍身亡的消息。
這無疑讓他難以釋懷，一個喜愛的小妹妹就這麼離開人世。
怎麼會呢？
那麼鮮活可愛的孩子！
就是他這個不喜歡小孩的見了，都樂意疼寵著的孩子，居然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沒了。
墨暗越想越不能釋懷。
他睜開充斥著紅血絲的眼楮迅速找到桌上的手機，按錯了幾個數字後，終于撥了出去。
哪怕是死了，他也想了解點東西。
“什麼事？”電話那頭季然聲音清清冷冷，昨天一晚上的勞累，也沒能讓他懈怠工作。
“你那邊查消息快，幫我查點事情。”墨暗說得又快又急。
墨暗難得的失態，季然听在耳中，態度慎重起來，“你說。”
“我要你幫我查個人，她叫溫黎，去年二十三歲，z市人，曾住過z市老區拱樹花園小區601。”墨暗說完才發現自己對她的了解少的可憐。
既然是查人，季然就不會指望有太多的人物消息，能有這麼多查起來就簡單了。
“有這些已經足夠了，有消息馬上通知你。”季然一邊說著，一邊已經在電腦上將消息發送給下面的人。
“晚上要不要出來喝酒？”季然沒有如往常一樣立刻掛斷電話，他感受出這位向來灑脫的朋友情緒明顯不對。
“不了，有消息盡快通知我，謝謝。”墨暗單手撐著額頭，微垂著眼簾，拒絕道。
季然沒強求，“沒問題。”
掛了電話，墨暗放下手機，雙手撐著額頭，靜默許久。
他沒有問奶奶溫黎的消息，除了不想勾的老人家愈發傷心，也是因為奶奶畢竟不是溫黎親奶奶知道的並不會多。
而季然手下的業務中，就有專門干這個的，讓他查他能知道更多關于小溫黎的生活點滴。
墨暗煎熬了一上午，處理了一些緊急的事務後，季然的電話打了過來。
“你要的消息，我已經讓人通過郵箱發給你了。”季然听了手下簡短的匯報，明白墨暗為什麼說去年二十三，原來是個死人。
怪不得墨暗的情緒如此失態。
看來這個叫溫黎的女人，對墨暗還蠻重要的。
季然冷著張臉，腦補了不少情節，出于尊重，他並沒有看那份調查結果，所以他不知道墨暗和溫黎並沒有多少交集。
“別太傷心，節哀順變！”季然腦補著愛恨情仇，突然理解點墨暗的潔身自好。
“嗯。”墨暗不知道季然腦補什麼。
季然的話並沒有什麼不對，更何況他的心思並不在這上面，他已經開始瀏覽溫黎從小到大的信息。
季然听出他的心不在焉，貼心地掛了電話，不打擾他。
z市正下著滂沱的大雨。
不是中元節，清明節等祭祀鬼神的日子。
z市最大的墓園顯得更加冷清陰寒。
若是真的有鬼神，想來這樣沒有陽氣的時刻一定被鬼鐘愛。
墨暗撐著傘，走了許久，一把黑傘遮住了上身，下身的西裝褲腳卻被皮鞋帶起的雨水濺濕。
水是流動的，暈染的，最終干燥潔淨的鞋襪都難以幸免。
墨暗無心理會，他捧著一束花，走在漫天迷蒙的雨水中，在一個個墓碑中尋找著熟悉的面容。
他的目光無悲無喜，卻在一處陡生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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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墨暗在一處新起的墓碑前蹲了下來，愣愣看著被雨水模糊的嬌艷女孩，她披散著長發，矜持地笑著。
五官和小時候差別並不是很大，墨暗感到熟悉又陌生。
他將懷中的花，放在了墓碑前，花很新鮮，純白的花瓣落上雨點後，更加純淨惹人憐愛。
墨暗不由得回想起資料里溫黎的一生。
重組的家庭里，繼父有個女兒，母親後來有了弟弟，親生父親也有了女兒，父母的愛有些偏頗，但總歸沒有太大的問題。
她按部就班的上幼兒園，小學，中學，大學，最終在步入社會，展望未來時，遭遇一場車禍戛然而止。
一個人平淡又不幸的一生。
墨暗想起那個四歲的小溫黎，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樣一個乖巧的孩子，在重組看似平靜的家庭中，肯定受了不少不為人知的委屈吧，有時候心理上的不平衡才最讓人失衡。
哪怕她不覺得什麼，墨暗只要想一想都難受。
成年了，能夠自主了，她絢爛的生命卻結束了。
讓他想要去小溫黎二十三歲車禍那天改變一切。
可他無力的發現重生是不可控制的。
他只能來看看她的墓碑。
滴滴答，雨水落個不停。
人們能知曉過去，想要改變過去卻是痴人說夢。
“你是墨暗嗎？”蒼老的聲音帶著不確定，混合著雨聲模糊不清，再低點就將泯滅在雨中。
墨暗失神太久，抬起的目光都有些無神。
他無意識地眨了眨眼，看清了眼前穿著雨衣還撐著傘的老人。
“胡爺爺？”墨暗久久才找到聲音。
短短幾月不見，胡爺爺跟他的記憶差距太大，不能僅僅用蒼老形容，應該說是行將就木。
他才更像是被貼在墓碑上的人。
和墓碑上溫黎的鮮活形成鮮明的對比。
“你也來看黎子啊！”胡爺爺笑著卻比哭更加的難看。
“嗯。”墨暗嗓子發堵，發癢。
“你這孩子有心了，雖然你和黎子玩得少，但是你來看她，還記得她，想來她會高興的。”胡爺爺滄桑的眸中含著水光。
“我來晚了。”墨暗沒辦法說是因為那個四歲的小溫黎，才讓他開始在意起來，才會出現在這里。
“有心啊，什麼時候都不晚。”胡爺爺搖了搖頭，不贊成他的說法。
他行動遲緩的上前，墨暗看他動作立刻起身扶著他的手臂，兩把雨傘踫撞在一起，胡爺爺放下了手中傘，拍了拍墨暗的手背後，蹲在了外孫女的墓碑前，伸手撫摸著雨中的照片。
墨暗默默地將傘遮在胡爺爺的頭頂，默默地陪著他緬懷溫黎。
胡爺爺摸著摸著開始自言自語，“今天雨大，天氣不好，天氣不好啊，我就忍不住想來看看你這孩子。”
“自你去了，外公外婆就常常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想你投了個好胎，去了個美滿幸福的家庭，父母疼愛，事業順利，自己也有了幸福美滿的婚姻。”
墨暗听著，只當是胡爺爺太過思念的美好寄予。
“外公外婆又夢見你說會有人孝順我們，不會再讓我們難過了。”
“後來你就再沒來夢里了，你要是真投了好胎，外公外婆也高興。”
“別再管外公外婆了。”
“有你媽媽孝順就行了。”
胡爺爺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有些話更像是夢魘時的虛幻想法。
墨暗陪著，直到胡爺爺說得差不多了，顫顫巍巍要起來。
墨暗彎腰搭了把手。
“和我外孫女嘮叨了許多，真是不好意思啊！”胡爺爺說了許多話，神采似乎也好了許多。
墨暗搖了搖頭，扶著他最後深深看了眼溫黎的墓碑，陪著他往墓園外走去。
“胡爺爺，這麼大雨，我送您回去吧！”
來時心情沉重，去時依舊神思不屬。
墨暗陪著胡爺爺和胡奶奶說了許多話，又陪他們吃了一頓晚飯。
墨爺爺墨奶奶也被邀請過去。
一頓飯下來，胡爺爺胡奶奶心情看似亮敞很多。
“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回來了。”墨奶奶進了家門後，拍了拍沉寂的孫子，對他這麼放在心上頗為滿意。
只當他念在老鄰居的多年情分上。
墨暗沒做解釋，晚上躺在舊時的床上，想了許多，渾渾噩噩間睡了過去。
再醒時，陰雨雖早沒了蹤影，但窗外依舊是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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