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力還想再說什麼，歐影的眼淚已經掉了下來︰“你這樣耗下去……要怎麼等成良回來？你連命都快沒了啊！”
氣氛凝重。
這時，陸長明突然想起了什麼，眉頭一皺︰“對了，若男，你知道宏達化工的工地被砸了嗎？”
李若男一怔︰“……什麼？”
“你被軟禁這些天，怕是不知道。”陸長明道，“百草鄉的百姓圍了工地，不許任何人進去。幾天前任亮帶著縣里干部去勸導，結果幾個干部被打了回來。”
李若男一下站起，聲音都有些發抖︰“你說什麼？！百姓打人了？！”
她太過激動，剛站起身，眼前一黑，身子一晃，整個人直直往地上倒。
“若男！”
“姐！”
歐影和許敏君趕忙沖上來，一左一右扶住了她，七手八腳地把她重新放到沙發上。
何力臉色一下沉了，臉上不再是柔和的勸說，而是夾雜怒意的責備︰
“你還想撐？！你想死在這辦公室里證明你沒罪是不是？！”
李若男低著頭不說話，眼淚卻一顆顆砸下來，默默落進衣襟里。
“你啊……”
何力嘆了口氣，語氣忽然冷硬下來，“你以為這些人審你，是為了找出真相？你太天真了。各個部門提審你，是為了在你身上摳點東西出來，他們每個人都想著自己撇清責任，往你身上潑髒水，誰真管你清不清白？咬死了你，他們就能立功……”
他目光如炬，直視著她︰
“今天在場的人都是關心你的親人，我也不藏著掖著，咱們在商言商在官言官，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是招商局的負責人，你不知道官場這一套？你現在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只會把你自己推向絕路！”
李若男咬緊嘴唇，小聲抽泣。
歐影和許敏君在一旁輕聲安慰，氣氛低落到了極點。
何力嘆了一口長長的氣，臉色略微緩和下來。
“你不是一個人在扛，有些擔子該放下就放下。
如果你再一個人扛著，現在不僅你快撐不住了，百草鄉也快出事了。”
他看了李若男一眼︰
“百草鄉百姓把宏達化工砸了，地雖然不合規，但宏達化工是通過正常手續買的，地證在他們手里。他們施工，你百姓去砸，市里現在正在查這個事。宏達化工又在告狀，還上報到了市紀委和省信訪局。”
“上面最怕什麼你知道吧？怕群眾鬧事。如果真讓人挑撥起來，說你百草鄉的事背後有黑手，一句話——‘暴力抗法’，市里要是派警力下來，真壓了你們百姓，你怎麼辦？！”
話如驚雷，擊得李若男一震一震。
“現在，能讓百草鄉那幫人安靜下來的人，就只有你。”
何力語氣緩了幾分，但依舊不容置疑，“我命令你，立刻去醫院檢查身體。”
“檢查完，我派人送你回百草鄉——這次你不是去受審，是要救人。”
李若男眼含淚光，望著何力，又看了看歐影和許敏君，終于，緩緩點頭。
“我去。”
……
招商局外，小超市門口，一群人正圍在桌子邊，抽煙喝汽水，議論著縣里的風頭浪尖。
“听說招商局那位副的，已經三天沒露面了。”
“這算啥，陳副局那跳樓的消息都壓不住了，寧遠的那事現在上了微博熱搜。”
“江峰縣怕是要變天了。”
正說著，遠處一陣尖銳的警笛聲劃破空氣。
“嗚——”
一輛救護車呼嘯而來，直沖招商局大門，後面還跟著兩輛警車。
“臥槽！”一個胖子手里的雪碧撒了一地，“又一個自殺的？！”
“不是吧，這都第幾個了？”
救護車很快鑽進院子，停在樓下。
等到幾分鐘後再次開出院子，車後警燈閃爍，一路揚長而去。
“真出事了。”
“誰啊你知道不？”
“鬼知道，估計又是個倒霉蛋。縣里現在風聲緊，一批一批地查，誰敢保自己干淨啊？”
眾人議論紛紛，空氣中彌漫著煙味與壓抑。
陸長明帶著警車在前面開路，一路鳴笛，很快便抵達了縣人民醫院。
救護車隨後抵達，圍觀的人群早已議論紛紛，有人甚至低聲猜測是不是又有官員受不了壓力想不開。
醫院門口早已有縣委辦和縣政府辦的人守著，一看到救護車落停便圍了上來，目光警惕，死死盯著李若男不放。李若男堅持要自己下車，但她腳步虛浮，剛踏出車門身體便一軟，若不是歐影和許敏君眼疾手快，差點就摔倒在地。
“別逞強了！”何力臉色一沉，大手一揮︰“擔架，抬進去！”
幾個護工早已等候多時，見狀立即將李若男小心翼翼地抬上擔架，一路送入醫院大廳。周圍不少病人家屬和醫院員工看著這陣仗，小聲議論個不停。
今天正好是縣委組織干部體檢的日子，眾人正在大廳等著排隊體檢，有人一眼就認出來了擔架上的李若男，對旁邊的同事小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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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招商局李局嗎？怎麼躺擔架上了？”
“不是說她出事了嗎？”
“這不是刑事嫌疑人嗎？怎麼還往特護病房區去了，難道還能住特護病房？”
沒過多久，醫院院長急匆匆地從樓上趕下來，一看到何力，臉上立刻堆起笑容︰
“何書記，怎麼不提前打聲招呼，我也好安排——”
“安排一間特護病房，立刻。”何力打斷了他，語氣不容置疑。
院長看到了躺在擔架上的李若男，頓時為難地搓了搓手︰
“這書記……李若男現在的身份……”
“我說讓你安排。”何力眉頭一挑，語氣已帶上壓迫。
院長立刻點頭︰“安排，安排！小王，小李，馬上去騰一間特護病房出來！”
不多時，一行人將李若男送入了特護病房。
但她剛被安置好，整個人便再次昏迷了過去。
歐影和許敏君嚇得不輕，連忙沖出病房喊來醫生。一番檢查之後，主治醫生從病房內走出，臉色帶著幾分凝重。
“醫生，她怎麼樣？”歐影上前抓住醫生的袖子焦急問道。
醫生看了眼病房內，又看了看病房外守著的幾名干部，低聲說道︰
“別擔心，病人沒什麼大礙，只是營養不良，再加上懷孕，貧血了，所以暫時昏厥。”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愣住。
“你說……什麼？”歐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懷孕了。”醫生肯定地點了點頭，“而且已經兩個多月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養，不能再受刺激，也不能再熬夜。”
“兩個多月……”許敏君低聲重復了一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眼楮瞪大，猛地抬起頭大叫，“正好是趙局長走之前！”
這話一出口，病房內陷入了一片死寂。
病床上的李若男從昏迷中醒了過來，門外幾人的談話，歐影的喊聲，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緩緩地睜開眼楮，看向自己的小腹，手掌輕輕撫摸的同時，眼底生出了一抹溫柔。
可緊接著，那抹溫柔被深深的悲傷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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