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歡樓。
白日不盡歡,夜來銷魂窯。
這里是鳳翔城實打實的銷金窯,從吃到喝,從玩到樂,賭坊,青樓,伶人,酒宴。
幾乎你能想到的玩法在這里都能夠實現。
天上有仙境,地上白歡樓。
白歡一夜風流過,縱是凌霄也索然。
這白歡樓,就當是人間仙境。
每夜日落,絲竹聲起。
翩翩花影就是那仙女舞動。
酒水流觴就如那蟠桃仙會。
天上人間,人間天闕,大抵也恰是如此。
只不過今夜的白歡樓,多半是要換種風格了。
一道道猶如鬼魅般的身影直接突破正門魚貫而入,門口看門的護衛還沒多說出一個字,下一秒就被一刀封喉。
鮮血驚動了那彈琴的樂師。
場中美艷的舞姬驚叫著從台上倉皇而逃。
酒宴中的賓客見此拍桌而起,指著行凶之人就要怒斥出口,但在目光觸及到那一身顯目至極的飛魚服時,頓時將自己口中的話給咽了回去。
“給你三息的時間,滾!”
繡春刀就是夠冷,只是被指了一下,就讓這些酒鬼酒醒了大半。
白歡樓里千百人逃竄。
“你他娘額度什麼官位,也敢拿刀指著我,你知道我誰嗎,你知道我爹是誰嗎?”
醉酒的紈褲站在桌子上紅著臉指著來者怒斥說道。
為首的錦衣衛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由他指著鼻子罵。
在心里默默倒數。
三息已過。
唰——
手中的刀直接砍出。
刀光帶著血珠將地上名貴的地毯給染髒。
他邁著腳步,直接跨過這落下的頭顱朝著更深處走去。
還有好多好多的人頭在等著他砍。
今晚,保準能砍個暢快。
——
就在涌入的錦衣衛越多的時候。
白歡樓的窗戶被直接撞碎。
一道道身影從那撞碎的窗戶外面飛快沖了進來。
看著這滿地的血海,沖進來的人眼眸“噌”的一下就全紅了。
他們注視著下面揮動屠刀的錦衣衛,那煞白的臉龐更加白了幾分。
他們怎麼敢?
這群人怎麼敢的?
怒火自他們的心間涌出,這幾道人不人鬼不鬼的身影頓時朝著下面撲去。
看著那沖下來的身影,所有錦衣衛同時握緊手中的刀。
為首帶隊的百戶身上瞬間涌動起了鮮紅色的氣息,刀上紋路一道道勾勒鏈接。
那模樣,就宛如一只血色的烏鴉。
……
不知道過了多久多久。
當靴子踩過血泊,一道道新的身影重新走進來的時候,這昔日宛如人間仙境一般的白歡樓已然變成了修羅煉獄的模樣。
看著這些一具具的尸體,跟在白忘冬身後的楊柏華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和他並肩而行的文虎臣則是一言不發,不動聲色。
那目光更多的是朝著那周圍控場的陌生錦衣衛看去的。
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幾乎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他們鳳翔府的人。
白忘冬觀賞著這幅血淋淋的煉獄圖,表情上是入眼可見的滿意。
楊柏華咬著牙,強制著自己用恭敬的語氣開口︰“千戶大人還真是雷霆手段,這麼快就將白面門給滅了門。”
鳳翔府誰不知道,這白歡樓就是白面門的總部。
他原本只以為白忘冬白日所言是開個玩笑,可沒想到,這才剛剛入夜不久,白歡樓上下就已然被屠了個干干淨淨。
這效率,未免也太快了一些。
“不然呢?”
听到他的話,白忘冬撇過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莫非楊副千戶認為本千戶只是同你說了一句戲言嗎?”
“白面門何罪之有,要遭受大人如此……”
他這話還沒說完,白忘冬的眼楮就眯了起來。
從那眼縫中流露出來的寒意讓楊柏華頓時止住了接下來的話頭。
“何罪之有……”
白忘冬念叨著這四個字,那語氣中的玩味只要是個長耳朵的人就能听得出來。
“楊副千戶敢不敢再將這四個字同本官說一遍?”
楊柏華吞咽著口水,感受著白忘冬這陰寒的視線,身子微僵。
這一刻他甚至有種感覺,只要他將這四個字重復一遍,那下一秒,白忘冬就敢摘下他的腦袋。
白忘冬看了他幾秒,隨即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站著的文虎臣。
“文副千戶就不為這滿地‘無辜’的尸體辯解上兩句嗎?”
“卑職並無此想。”
文虎臣連忙行禮低頭,恭敬說道。
白忘冬看著這兩個鳳翔府的副千戶,嗤笑一聲,然後將手伸進袖子里,將一卷卷宗給取了出來,當著兩人的面晃了晃。
“白面門,就連本官這個剛來鳳翔還沒一天的千戶都能從這一卷百戶所留著的卷宗里找到蛛絲馬跡,怎麼二位在鳳翔府任職多年的副千戶卻對此好似一無所知呢?”
白忘冬的一字一句說的並不重,可卻讓楊柏華和文虎臣身子一顫。
這卷宗的封皮上寫的是人口失蹤案,能過錦衣衛的檔案室,這案子絕對不是什麼小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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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忘冬把玩著手里的卷宗,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掃過。
“莫非,這白面門的背後,可是有二位……”
“絕無此事,卑職萬萬不敢。”
文楊二人連忙把頭又給低下去幾分。
背後冷汗直流。
白忘冬深吸一口氣,將目光從兩人身上移開,目光掃過這金碧輝煌的酒樓。
人間仙境啊。
快活似成仙啊。
“還真是富得流油,怪不得即便是手下一個普普通通的管事都能夠有萬貫銀錢,從千里迢迢外的荊州來買到一個姑娘當鼎爐。”
“這麼多錢,也不知道能養活多少的人。”
白忘冬一邊“嘖嘖”搖頭,一邊將手中的卷宗敲得是嘎嘎作響。
兩個副千戶听著這敲擊聲臉色一下比一下難看。
不管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還是殺雞儆猴立虎威。
白忘冬這一手的的確確是把他們給驚到了。
手段夠狠戾,也夠決絕。
這個新來的千戶,比那性格疲軟的趙千戶危險了太多太多。
“呀。”
突然,白忘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滿臉驚訝的表情,聲音像是有些畏懼。
“我該不會是砸了誰家金飯碗,斷了誰家的財路吧,該不會明日一早,會受到不少人的針對吧,難不成有人還要暗殺我,打壓我,架空我?”
“啊!我這麼做是不是有些太沖動了呀?”
“也是,強龍還壓不過地頭蛇呢,我這麼一個外來人,這麼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啊?”
白忘冬看向楊柏華,滿是好奇地問道。
“楊副千戶,你說我這麼做好不好啊?”
“大人此舉,再正確不過。”
被點名的楊柏華連忙開口回答道,一邊說著,一邊抬起頭露出了一個諂媚的笑容。
白忘冬又將目光看向了文虎臣。
“那你說呢,文副千戶。”
“卑職謹听大人調遣。”
文虎臣用沉悶的聲音一絲不苟地開口道。
白忘冬眼楮眯得更緊了。
這兩個副千戶,一個在諂媚地笑,一個在不卑不亢地說。
可不管是看似軟骨頭的楊柏華,還是這看似恭敬的文虎臣,兩個人都不簡單。
他們此刻低頭,不是因為他們服了,只是因為他們暫時有些怕了。
眼中閃過一抹隱晦的寒光。
白忘冬臉上突然一笑。
“是嗎,那就好,我還以為明日起,會受到兩位副千戶的不待見呢,若是兩位副千戶與本千戶離心,那恐怕整個千戶所都不會給本千戶一個好臉色。”
“卑職保證,絕對不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鳳翔府錦衣衛千戶所上上下下,任憑大人差遣,絕無二話。”
楊柏華和文虎臣不約而同齊聲說道。
不管他們心中到底此刻何想,現如今最大的願望就是趕緊把今晚給的度過。
這一位的下馬威來的有些太過于猛烈了。
“是嗎?”
白忘冬好似不放心一樣又問了一遍。
“絕無二話。”
楊柏華依舊諂媚地說道。
“那就好,只不過……”
白忘冬語氣微微一頓。
兩個副千戶听到這話語停頓,身體下意識緊繃起來。
他們有預感,白忘冬接下來說的話,恐怕就是今晚燒的第二把火了。
“同樣的話,你們之前有沒有對趙千戶說過啊。”
果然!
听到“趙千戶”這三個字,兩人瞳孔一縮。
“沒,沒說過……”
“嗯?”
“說過,說過。”
听著白忘冬不滿的聲音,楊柏華連忙又改口。
只不過,白忘冬臉上的笑容卻更加玩味了幾分︰“哦,所以他現在死了,對嗎?”
轟——
這句話對他們兩人而言無異于是頭上響起了一聲驚雷。
兩人連忙搖頭︰“絕無此事,絕無此事,趙千戶身死,他身死……”
說到這里,兩人頓時磕巴了起來。
實在是這事情不太好說啊。
自家的千戶被人搞死了,這對于整個鳳翔府錦衣衛千戶所來說都是極大的恥辱。
“我知道,他身死只是因為你們都是廢物。”
白忘冬淡淡開口道。
這話讓兩個副千戶心頭一凜。
雖然心有不滿,但卻不敢反駁。
“既然這樣。”
白忘冬突然拍了下手。
下一秒,一道身影就從周圍的錦衣衛中走出,連忙跑到了白忘冬的身旁。
手中還拿著一份賬本。
“大人,這些就是白面門的罪證。”
“辛苦了。”
白忘冬伸手接過,對著來者輕聲說道。
听到白忘冬的話,這錦衣衛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頭。
“不辛苦。”
真的不辛苦,砍了那麼多的腦袋下來,還有什麼好辛苦的。
如果這就是辛苦,那他寧願天天都辛苦。
白忘冬無視他這殺氣未散的三個字,然後翻開手中的賬本多看了幾眼,一邊看,一邊對著文虎臣和楊柏華開口道。
“這是我在京城的下屬,荀九荀百戶,這次任職,鎮撫使大人怕我到了以後,一時間手下用人用不慣,所以特地把他給調過來供我驅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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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柏華和文虎臣連忙對著荀九打招呼。
荀九摸著頭也沒回禮,就是一個勁兒地傻笑,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就是個純傻子呢。
看完白面門的罪證,白忘冬合上賬本,又沉默了幾秒。
白面會涉及到的非法生意比他想的還要多。
這麼長時間,鳳翔府錦衣衛居然一點動作都沒有。
看來這背後還真就牽扯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人物了。
羅 的密信當中暗示趙臨江之死並不簡單,如今來看,這鳳翔府的水確實還是挺深的。
淹死一個錦衣衛千戶,估摸著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
手指在賬本上輕輕敲打。
兩大副千戶和荀九大氣都不敢出,靜靜等待著結果。
白忘冬只是嘆了口氣,然後就抬起頭看向了兩個副千戶,將手中的賬本遞了出去。
賬本只有一份,而人有兩個。
但並沒有人爭奪,反而是兩人不約而同地都沒有伸出手去接。
只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白忘冬拿著賬本在這兩人面前停留了幾秒,隨即就默默將其收了回去。
再然後……
——
巨大的聲音響起,文虎臣被這一擊直接擊退十幾步這才穩了下來。
他看著自己手中的賬本,摸著那疼痛的胸口,大口喘氣。
“罪證要如何看,應該不用我教吧。”
白忘冬看著他,淡淡說道。
“凡是上面記錄與白面門有所牽扯的人,全都交給你去查,若是有一個遺漏,你應該知道錦衣衛的家法。”
“卑職遵命。”
文虎臣連忙開口道。
看來是他倒霉了。
但沒倒霉的楊柏華這個時候同樣謹小慎微地站著,半點都不敢亂動,生怕引起白忘冬的注意。
可眾所周知,白千戶不是一個厚此薄彼的人。
他直接將手中的卷宗朝著楊柏華遞了過去。
楊柏華連忙伸手接過。
“這案子沒查干淨,你接著給我查,我不希望再看到一卷這麼蠢的卷宗。”
“卑職遵命。”
听著兩人的回答,白忘冬眯著眼,看向了這白歡樓的天花板。
“在來鳳翔府前,有個卦師給我算了一卦,說我此行會有血光之災。”
白忘冬輕笑一聲,然後笑著緩緩開口道。
他伸出手,就像是要觸踫周圍那從牆上流下來的鮮血。
“那時我就在想,既然左右都不過是血光之災,那麼……”
“為什麼不能是我給想送我一場血光之災的人帶來血光之災呢。”
“我只提醒你們一遍,未來的日子別礙我的眼,要不然的話,不是你們先弄死我,就是我會搞死你們。”
“僅此而已。”
懶得玩什麼虛以委蛇的劇本了。
他可沒想著在鳳翔府這張桌子上吃飯。
要是讓他待的不順心了,那他就把這桌子給掀個底朝天。
“兩位。”
文虎臣和楊柏華抬頭,朝著白忘冬看去。
白忘冬展露笑容,笑得十分的燦爛,溫暖的就宛如是冬日里的煦陽。
可在這滿地血腥的背景當中,這一笑卻顯得詭異異常。
讓人心頭一凜。
“未來的日子……”
“還請多多指教啊。”
鳳翔府……
怕是來了一個危險至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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