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舜長老抬起頭,看向玉娘︰“我瘟神閣素以研毒煉藥、驅瘟避禍立身,不善經營產業往來,于俗物生息之道頗有局限。”
這句話的意思,之前與你們古雍商行的過節,都是因為我們不擅長經營,被萬利盟蒙蔽。
反正厲百川死了。
死無對證。
張遠神色平靜。
玉娘面帶輕笑。
不遠處的胡庸神色之中透出幾分復雜。
從前高不可攀的瘟神閣姚舜長老,此時竟然這般和藹可親。
姚舜長老眼神閃爍一絲意味深長︰“但我瘟神閣對某些非大道通衢的‘特殊路徑’信息,也偶有涉獵。”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牆壁,看到了古雍商隊運回的、堆積如山的葬靈廢界奇珍。
“聞貴行于廢界之中,收獲頗豐,尤多世上罕見、藥性奇詭之珍稀藥材,乃至,失傳古方殘卷?”
他站起身,向前挪了一小步,廳中那股藥材腐朽氣息更濃了幾分,卻奇異地讓人精神微振,仿佛某種提神猛藥。
“此等天地奇珍、古人遺慧,深埋塵埃或僅用以生息牟利,未免暴殄。”
“其于我閣藥典丹術、瘟疫本源之推演,或有無價之用。”長老攤開枯手,掌心竟憑空凝現出一縷微縮的七彩毒瘴,幻滅不定。
“瘟神閣願以我所長,換取彼等‘天工之材’。譬如,貴行商道暢通萬界,亦可為我閣轉運些,等閑不便顯露于明處之特殊物資。”
“互惠互利,共襄大道,豈不快哉?”
這番話,徹底撕下了過去沖突,如在靈堂爭奪、參與萬利盟截殺等的遮羞布,將瘟神閣只看重利益的核心點明。
你們古雍商行現在擁有我們瘟神閣渴求的寶貴研究素材,那麼過去的摩擦算什麼?
我們樂意用核心技術、隱秘通道乃至可能的“保護費”折扣來交換!
張遠深邃的目光如古淵掠過垂首的胡庸,最終微微頷首。
玉娘唇角勾起一抹雍容且看透世事的笑容。
她優雅地端起骨瓷茶盞,輕輕吹拂茶沫,茶香瞬間壓過了廳中殘余的奇異藥味。
“瘟神閣萬載底蘊,尤其在丹鼎藥理、驅瘟闢邪一道登峰造極,古雍素來心折不已。”
“不錯,我等于廢界所得,確有諸多外界早已絕跡之天材地寶,其中不乏藥性詭譎莫辨、蘊含異界法則之珍品,更僥幸偶得些許殘缺古藥方 。”
她放下茶盞,正視姚舜長老,笑容依舊溫婉,言辭卻帶著商人的精準與力量︰“既是同道相求,我古雍願成人之美。”
“每年,可固定向貴閣提供一批產自葬靈廢界的獨有藥材配額,並附上所獲古方秘錄之抄錄副本,供貴閣參研推演之資。”
“此物于我等僅為奇貨,于貴閣或為無價之鑰,亦算物盡其用。”
玉娘話鋒微轉,亮出條件︰“作為回報,古雍希望貴閣,能在某些維系我商道命脈的關鍵航路隘口上,提供必要且穩定的‘特殊防護’支持。”
“此非請求庇護,而是合作互助。”
她意有所指地強調“特殊防護”,指向瘟神閣對特定區域病原、生物兵器甚至其他陰暗手段的威懾力或免疫能力。
“此外,”玉娘繼續道,目光灼灼,“貴閣觸角廣布深淵異域,情報網絡獨步天下。”
“若能在深淵動向、異域特異威脅等關鍵情報上,予我古雍以‘優先分享’之便利,則感佩不盡。”
優先分享情報信息?
姚舜長老雙目微微眯起。
面前這位玉掌櫃在情報分析之上天賦非凡,從這一次的商道賭斗就能看出。
不管是運用各種低階物資化朽木為神奇,開闢全新商道,還是廢界開發,那都需要提前分析規劃。
在瘟神閣手中不算多麼貴重的信息,可能在玉娘手上,就是價值連城。
這樣,會讓瘟神閣難以選擇。
見姚舜長老沉吟,玉娘微微一笑,拋出極富誠意的運費優惠。
“貴閣欲轉運那些不為世情法則所容之‘特殊物資’,”玉娘巧妙地避開了具體物品描述,“只要不屬我明令禁絕之列,古雍遍布諸天的‘大秦通途’商隊,皆願承攬承運,且只取成本耗費,不賺分毫差價。”
瘟神閣乃至其背後的疫毒界域,在萬界之中很多時候不受待見。
玉娘開出的條件,成為天平傾斜的最後砝碼。
“好,今日之後古雍商行就是我瘟神閣盟友。”
姚舜長老雙目之中閃爍精光,沉聲開口。
……
隨著荒骨驛站與瘟神閣的車駕先後駛離古雍商行恢弘的新大門,廳堂內檀香氤氳散盡。
趙黎懷著期冀與一絲忐忑,引著幾位老者,還有數位神色同樣緊張的青年,來到商行大堂。
議事廳內彌漫著新茶與檀木混合的淡香。
趙黎微微欠身,聲音帶著激動︰“張先生,玉掌櫃,這幾位是紫垣天域趙家、王家的長老,這位是我‘守土會’的王驥長老。”
“大家便冒昧前來拜會,希望能為漂泊在外的紫垣子弟,求一片遮風擋雨之瓦,略盡綿薄之力。”
古雍商行背後就是紫垣古秦支撐,這事情當初張遠和玉娘來的時候就知道。
也是因為紫垣遺族的關系,玉娘才會買下古雍商行。
廳堂之中,張遠抬頭看向到來的幾人。
為首的白須長老王驥,面容刻滿風霜,骨節粗大的手捧著個層層包裹的玉匣。
他嘴唇翕動,喉結滾動,似有千言萬語的懇求與希冀即將涌出︰“張先生,我族上下願歸附……”
他的聲音帶著不容錯辨的沉重與期盼,指尖發力,緩緩揭開玉匣包裹的厚重錦布一角,將這件承載了族中期望的“厚禮”呈上。
那玉匣光澤內斂,顯然封存著族中壓箱底的幾件護族古器,雖光華已黯淡,卻是他們在絕境里咬牙保存的最後體面。
趙黎站在一旁,面色復雜。
如果不是城中秦人艱難,也不會來求庇護。
從古雍商行與萬利盟賭斗開始,城中太虛玄靈勢力已經梳理數次,不少秦人都被擒拿。
好些秦人商行被搗毀。
太虛玄靈世界的稅鏈,可不會講情面。
城中幾大商盟,乃至于城主府,都不會為了紫垣秦人遺族得罪太虛玄靈世界。
“小郎。”玉娘轉頭看向張遠。
張遠擺擺手,沒有接王驥手中玉匣。
王驥和身後眾人神色一黯。
“哎,也是,我等紫垣遺族,不值得先生——”
王驥話語沒說完,玉娘已經抬手。
蔥白玉指輕輕在扶手上叩了兩下。
“啪嗒,叩叩叩……”清脆的擊木聲落。
廳堂兩側厚重的玄鐵木門無聲滑開。
數名身著黑色啞光軟甲的護衛腳步沉穩地魚貫而入,兩兩一組,肩扛著巨大的墨玉箱匣。
那箱匣表面密密麻麻銘刻著古老的符文,暗金流光在符 凹槽里無聲流淌,散發著強烈的空間封印波動。
箱子落地時,並非沉重悶響,而是詭異的嗡鳴,仿佛卸下了沉重無比的隱形之物,引得廳內空氣都微微一沉。
王驥長老的話語戛然而止,捧著玉匣的手凝固在半途。
趙家、王家幾位長老齊齊屏息,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那幾口箱子。
“開。”玉娘柔聲吩咐,清淡如水。
護衛們齊齊屈指,在箱蓋核心符文處一點。
“嗡——”
三道耀眼的能量光華,如同積蓄萬載的星泉噴涌而出,瞬間沖散了廳內原有的茶香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