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內心來說,步海雲不希望楊辰變得圓滑世故,雖然知道,那樣他可能會發展的更好,但那不是他想看到的楊辰。
楊辰在部分程度上,承載著他的期望,因為兒子不太熱心,他也不願意強求,但是他還是想留下點什麼。
人,到了一定地位,都不想讓自己辛苦一生的痕跡白白消失,打拼下來的生意也好,艱難爬上去的社會地位也好,權勢就更不用說了,都想要被繼承下來,永遠留念。
這就叫傳承,不單純是血緣上的傳承,只是通過血緣傳承更容易。
一個人存在的證據,就是各種痕跡。
人生來到天地間,若白駒過隙,忽忽而已,匆匆而過。
來的時候,自己大聲啼哭,周圍的人為你歡喜。
走的時候,撒手而去,也只有周圍的人為之傷心。
親人短時間會為你哭泣,朋友短時間會為你惋惜。
但你的一切,更多不過是周圍人的談資,有人唏噓,有人感慨,有人緬懷,有人高興。
一個月之後,大多數人就開始遺忘你,回到各自的生活軌跡。
一年之後,你基本上就消失在了話題里,再過幾年,除了上墳,不會有人再記得你。
對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來說,不管你取得多大的成就,帝王將相也好,各種家也好,三代過後,時間都會抹平他存在過的痕跡。
只有歷史,才能長久承載一個人的存在痕跡。
而很多人,在不能確定自己能不能進入歷史的情況下,就只能盡可能創造出自己更多的痕跡,比如作品、自傳、紀錄片,也包括題字、鈐印蓋章等。
對于政治人物來說,挑選人繼承自己的政治資源,也屬于這個想法。
為什麼不是別人,因為步海雲沒有找到符合自己要求的年輕人,只有楊辰足夠年輕,還基礎扎實,具備培養價值。
最關鍵的是,思想相近,其實步海雲在出任昌州省常務副省長,很多做法和思想,跟現在的楊辰很接近,最終的結局就是被當時的兩個黨政主要領導聯手送出昌州。
雖然說因禍得福,後期步海雲自己進行了調整,改變了行事風格,實際也是扭曲了自己,雖然效果很好,而且馬上就有更進一步的機會。
六年多的時間,步海雲雖然看似還是副部,而且原來的常務副省長其實已經是副部中的中上層了,但現在,已經是副部中的最頂級了。
更主要的是,內部排名的急劇上升,證明了他的勢頭還在,如果能在大會召開之前,進入正部級的行列,那麼就有可能再進一步。
而他的份量,不論是在團隊內,還是在外界的影響力,早就超過了一般的正部。
所以他掛了電話之後,只過了一會,就給楊辰打了過來︰“省里面好說,你回頭聯系一下柳道源吧,他對你印象很好,他在省里也有足夠的影響力,以後有什麼為難事,可以找他,但是要注意,這只是一個交易。”
柳道源也有一個培養已久的年輕人,好不容易把他運作到了一個關鍵部委,卻失之小心,業務上出了紕漏,被人當成了替罪羊。
而步海雲,正好能幫他解決這件事,所以兩個人迅速達成了一致,互相出手,幫忙解決問題,然後再互相照顧。
但是步海雲也告訴楊辰了,因為花幼蘭的關系,柳道源不會直接出面幫助楊辰解決問題,而是會采用一種非常規方式幫助楊辰,楊辰只需配合他就行。
反正听他安排就行,步海雲是這樣告訴楊辰的。
至于國土部那邊,步海雲還是幫楊辰運作,讓楊辰不要急,馬上見效。
楊辰也不知道這些大佬都達成了什麼樣的幕後交易,也不知道究竟要演什麼樣的戲。
柳道源對楊辰還是一如既往的和煦,他對楊辰的態度一直未變,其實這也是比較喜歡楊辰的證明。
在電話中,他對楊辰說道︰“就這兩天吧,上午,你裝成來省委辦事的樣子,咱們來個巧遇,具體時間你听通知,咱們單線聯系,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然後又問楊辰︰“你最近有沒有什麼新的作品?”
楊辰回答道︰“我寫了一篇《綜合商社模式比較研究——兼論我國綜合商社的發展》,還沒有正式發表。”
柳道源猶豫了一下︰“不太對題,算了,到時候你拿上這個文章。”
然後又交待道︰“這兩天你可得在省城等著,在縣里的話可能就趕不上了。”
楊辰也不知道他要干什麼,安全起見,連夜返回了省城。
沙嫣紅很奇怪他沒有提前打招呼就回來,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楊辰一眼︰“你這麼搞突然襲擊,是對我不放心?”
楊辰把她拉到跟前,小聲把情況一說,沙嫣紅沉思了好大一會︰“其實跟花姨說也沒事,就是花姨的情況,確實沒有那麼好,算了,咱們還是別麻煩她了。”
然後興奮地對楊辰說道︰“我們就在樓上,柳書記要是讓你過去的話,你通知我一下,我看看你們準備怎麼演戲。”
然後看著楊辰,有點心虛︰“不好意思,我家在這方面,也幫不上你什麼忙,其實我爸豁出臉來的話,也能找到人的,就是他舍不下臉。”
楊辰輕撫了一下她的臉頰︰“沒事,又不是什麼大事,真有事了,咱們求他,他還能不幫。”
這個關系是留到以後用的,現在用不是太合適。
沙嫣紅滿意地靠進了楊辰的懷里。
結果第二天,楊辰等了一上午,也沒有接到柳道源傳來的信息,本以為要到明天了,結果下午突然給楊辰發來信息,讓楊辰在半個小時後,趕到省委辦公樓的樓下。
楊辰不敢有絲毫怠慢,雖然他還在省城,但現在卻在家里,沙嫣紅也翹班在家呢,楊辰估算了一下時間,感覺足夠能趕到後,給了柳道源一個回復,趕緊用最快的速度趕往省委。
提前五分鐘到了省委,楊辰整理了一下發型打扮,在心里又準備了一番,方才從車里走了出來,而旁邊的沙嫣紅,拿出來一個望遠鏡。
沙嫣紅帶著望遠鏡,嘴上說是幫楊辰查看四周的動靜,實際上是自己想看看怎麼個操作法。
實際她和楊辰兩個人分析吧一番,也把柳道源準備怎麼做分析了個七七八八。
應該就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楊辰表示器重或欣賞,省委這地方,多少人盯著這地方呢,信息傳播速度絕對快,等知道柳道源也跟楊辰有一定關系後,那些想對楊辰動手的人,自然會再三思量。
要知道柳道源可不是一般的省委常委,他是省委副書記、昌平市委書記,論黨內排名,還超過了黨群副書記秦紹古,妥妥的省內三號人物。
而且因為當過組織部長的緣故,他在廳級干部這個層次,擁有很強的影響力。
擔任昌平市委書記,更是讓他手握重權。
但即便是這樣,他如果只是在路邊遇到楊辰後,跟楊辰簡單說幾句話,也不能解決楊辰的問題,得表現的更親密才行。
所以沙嫣紅就想看看,柳道源到底會怎麼做。
楊辰看到大門里面,柳道源正快步走了出來,而他的專車已經停到了大樓的門口,楊辰急忙加快了腳步,向著前面走去。
楊辰剛走到大樓下面時,正好跟柳道源走了一個迎面。
這個時候柳道源正要下樓梯,樓梯下面就是他的專車,司機已經提前一步拉開了車門。
楊辰抬頭的同時,正好看到一臉意外的柳道源,眼神深處,竟然還帶著驚喜︰“小楊,你怎麼在這里?”
“我來省委督察處送個材料。”楊辰趕緊說道。
名義上,他是來找劉天高,就調查事宜來這里跟他溝通的,甚至訪客記錄都有。
柳道源點了點頭,又往下走了兩步,揮手就要跟楊辰告別之際,突然停下來腳步,扭頭問道︰“小楊,你現在有時間沒有?”
楊辰趕緊點頭稱是︰“有呀,督察處可以等一會再去。”
柳道源沖楊辰招了招手︰“小楊,你來這里,我有點事問你。”
兩個人站到了一邊的陰涼處,開始聊了起來,遠遠地可以看到,基本上一直是柳道源在問什麼,楊辰在恭恭敬敬地回答。
他們所佔的位置,看似在一邊,其實來來往往的人都能夠看到這一幕,楊辰可能很多人都不認識,但柳道源可沒有不認識的。
這位領導雖然低調,非必要也很少到省委這里來,但是誰也不敢小看他,這一幕傳到樓上,甚至有人在樓上透過玻璃看著。
中間楊辰還從身邊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材料,遞給了柳道源,柳道源接過認真看了起來。
然後就看到柳書記看了一會後,竟然拿著材料沖楊辰招了招手,然後領著楊辰重新走進了辦公大樓,從中間穿過,走進了後面常委樓。
大家非常驚訝,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柳書記的什麼親戚子弟,故意來這里堵柳書記的?
沒過一會,負責服務柳書記的副秘書長也趕了過去。
後續什麼情況,大家知道的就不多了,甚至什麼時候柳書記走,都沒有人注意到。
倒是楊辰被人看到去了省委辦公廳督察處,然後他的身份就迅速被很多人知道了。
大家這才知道,原來這位是下面的一個縣委書記,跟省委組織部長有關系,可怎麼柳書記也這麼看重他呢。
到了第二天上午,很多人才有所猜測,因為在省委這邊負責服務柳書記的綜合三處處長,前兩天剛通過了組織考察,要到下面任職。
大家迅速昨天柳書記與對方的交談,更象是一種考校,看這位,看樣子是通過了考校。
就連沙嫣紅也帶點期望問道︰“柳書記不會真的把你調過來擔任這個三處處長吧?”
固然,柳道源的服務班子主要以昌平市為主,但是省委這邊也有他的一套服務人員,一個不差。
如果能來省委辦公廳擔任一個處長,工作強度可比在下面低多了,而發展潛力不次于在下面擔任縣委書記。
干幾年下去地市或廳里擔任個副職,是非常有把握的一件事,現在這位處長不就是。
要知道,省委辦公廳是全省的中樞,在這里任職當一個實職正處,其重要性都遠超其它地方的副廳。
更何況還是直接服務于領導的綜合處。
雖然柳道源除了昌平市的事外,對于省委的事很少插手,但影響力在那里呢。
書記辦公會可以確保他對于重要的事,都有一定的發言權。
楊辰要來說這里當處長,頓時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特別是過後不久,代表柳書記的副秘書長還去拜訪了省委組織部長花幼蘭。
只有楊辰自已知道自家事,他不是不能去省委辦公廳當這個處長,而是意義不大。
一來,步海雲和柳道源的交易條件中並沒有這個;
二來,雖然是在省委辦公廳工作,但是柳道源畢竟是以昌平市委為主的,這里只能算是一個備用服務團隊,沒有太多的工作表現,自然上升機會也差一點。
本來就是一場戲,為什麼要演成真的呢?
同樣是實職正處,楊辰為什麼要放棄發展前景極佳的縣委書記,來這里當一個服務人的處長呢,雖然听著顯貴,但對楊辰來說,並不值得他多動心。
沙嫣紅也知道丈夫的志向,自己笑了笑︰“我還說咱們能一塊上班呢。”
楊辰拍了拍她的後背︰“時機不到,別著急。”
這個,終究只是一場戲,柳道源只是在履行他跟步海雲的交易,他很看好楊辰,也很欣賞楊辰,但不會招攬楊辰,因為這不是他的人。
不過演戲的效果非常好,不僅傳言中來自司法部門的調查沒了,省委辦公廳督察處的調查組也很快離開了定山縣,最終出來的報告中,定山縣的責任更多的在監管防範不到位,重大事項的決策和對公章的管理不到位,檔案管理不規範,執法部門在程序上存在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