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辰上任的這天，正是驚蟄。
初春的清風緩緩指過剛吐嫩芽的楊柳，牆根那排老松樹還掛著上周倒春寒帶來的降雪。
市委大院時，一片忙碌景象。
兩三輛車停在大樓門前，司機早就發動了車子，受低溫影響，排氣管還噴著白白的霧氣。
政府辦的人，大多數都目不斜視地從旁邊袋匆匆走過，有的甚至鞋從廊檐下穿過，唯恐踫到了領導。
外事辦的王主任推開窗戶，一邊感覺著略帶寒意的春風，一邊偷偷向下面看去。
跟他一個辦公室的周副主任在旁邊看了一眼說道︰“不就是送人上任，有什麼可看的？”
王主任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是副調研員，當然不想這事了，有機會的話，我可是想下去過過縣太爺的癮呢。
也不知道有沒有這個可能，高市長雖然在人事方面有很大的影響力，卻不偏愛市政府的干部。
而且有些人，都已經是市長助理這樣的準副廳干部了，卻還要搶人家縣委書記的位置，一點都不厚道。
心里這樣想著，眼神的羨慕卻暴露了他的真實想法。
比起這清湯寡水一般的外事辦主任，當個縣委書記多爽，想干誰干誰，想訓誰訓誰，那象當個外事辦主任，過年來家里送禮的都沒幾個。
听著顯赫，實際上一個地方內陸城市，有什麼外事可抓。
過年了，自己家里冷冷清清，而隔壁呢，只是地稅局的一個小科長，門庭若市，送禮的甚至都要排隊，他偷偷在窗戶外面數過，最多的時候，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就來了二十多位。
那個時候，他真想給紀委打電話，或者用攝像機偷偷錄下去，可惜人家雖然是個小科長，但姨夫是司法局的局長。
他雖然級別比人家高，卻招惹不起人家。
這個時候，他首先看到了一個挺拔的身影走了出來，身邊簇擁著一大群人，雖然看似站在旁邊，實際上卻是今天的核心。
市委組織部的車已經等在旁邊了，他看到市委組織部的副部長梁天成匆匆從車上下來，跟對方握起了手。
你是組織部的呀，有必要這麼巴結嗎？
你就是要巴結，也該巴結旁邊的市長呀。
基本上副市長都來了，除了個別不太識趣的。
他看到高市長在興高采烈地說著什麼，給人的感覺就像他要是去上任一樣。
當市長的，你怎麼能這樣呢。
而其它人，則隨著他的話不停地或笑或點頭，有的甚至笑的往後仰起了身子。
也不知道高興個什麼勁。
終于一群人在下面磨磨蹭蹭，算是寒喧完了，又不是不回來了，人家還是市長助理了呢。
有什麼可送的。
他的心里怨怨念極強，就是因為他說起來也是開放起來的第一批大學生，說起來也是天之驕子，兢兢業業、辛辛苦苦幾十年，卻連個正處級的實職都沒混上，更不用說縣委書記了。
而人家呢，三十不到。
不對，上次好像听人說，剛過三十，就已經是副廳級干部了，要級別有級別，要實權有實權。
而自己呢，狗屁不是。
車子終于要出發了，組織部的車在前面開道，而市長的車跟在後面。
他看到兩個人並排鑽入了後面。
而在這輛車的後面，則是一輛銀灰色的大面包車，听說這是他的專車。
標新立異，也不知道要在這輛車上干些什麼。
他的目光隨著車隊慢慢變的迷茫。
旁邊的周主任說道︰“老王呀，你想下去，你得說呀，你都不敢跟領導提，領導怎麼知道你要下去。”
老王瞪了他一眼，這種事還用說，是個人都知道下去是好事，誰不想下去。
但領導卻從來沒有問過，有沒有人願意下去，哪怕辛苦點呢，哪怕條件差點呢，自己都願意。
老周在旁邊笑了笑，說起來還是市政府辦的中層干部呢，連跟領導提想進步都不敢提，關鍵是他不走輪不到自己上去呀。
三年前，王秘書長問自己準備當副主任還是當正主任時，自己不要客氣那一句多好。
且不說政府辦這里因此而稍起波瀾。
楊辰這個時候跟高軍輝並排而坐，為了緩解楊辰的緊張情緒，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照例，賀勇剛帶隊迎著界邊，高軍輝根本沒有露面，只是讓曹非明下去交待了一聲。
路過尚水灣的時候，楊辰看了看狹窄的橋面，並排四輛車都做不到，所以永遠是那麼擁堵。
這個橋修在了河面最窄的部分，如果同時在旁邊修一座橋的話，比這個要長很多。
所以造價會更高。
但又不可能在這個橋的基礎上重新修建，畢竟這個是軍備大橋。
“不用太擔心這個，現在缺錢，不代表以後缺錢，這幾年咱們的財政收入持續上漲，以後財政會越來越有錢。”高軍輝看他的臉色不太好看，出言安慰道。
楊辰在意的其實不是這個，而是看到路上跑的車，絕大多數都是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卡車，拉著各種各樣的石頭，碾在路面上，發出沉悶的嗡嗡聲。
而且這些車也沒有進行覆蓋，稀稀拉拉掉的地上都是。
高軍輝看了一眼窗外，這才知道楊辰在擔心什麼。
沒等他開口，楊辰已經拿起了電話，直接打給了夏尚飛︰“夏主任，高市長來，為什麼沒有安排交通管制？”
夏尚飛在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跟人嘀咕了兩句，然後對楊辰說道︰“楊書記，你不知道呀，這條路是咱們縣出縣的唯一道路，進行交通管制的話，反而很容易造成擁堵。”
“而且這些貨車司機也不太听話，就是設崗，他們人只要一多，就敢闖崗，反而更危險，所以我們就沒有進行管制。”
听了他的解釋，楊辰憋了憋氣，沒有說話，直接掛了電話。
實際上就等于在說，拿這些貨車司機沒有辦法，所以干脆不管制。
而且只怕這些貨車很多都跟他們有一定的關系，這才不狠心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