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雲忽地在地面上輕踢一腳。
地上那枚散落的碎裂瓷片，便嗚地化為一抹微光，瞬間劃過夜空下的屋舍樓館，橫跨半個萬福城，最後沒入城北一座極為奢侈華麗的府邸之中。
府邸大門有匾額，上面寫著︰萬府！
南大洲的萬府至少有幾百家，但敢以萬府自居的府邸，無一不是當地最顯赫的大家族之一，幾乎無人敢惹。
萬姓，是九子天最古老的姓氏之一，萬家人據說是古仙的血脈後裔。
此時，萬府那重樓疊院的深處，一間燈火通明的大廳，里面酒肉飄香，舞樂繽紛。
十幾個年輕貴氣男子，被各色妙齡美女環繞著，左擁右抱，高聲談笑，放浪形骸。
咻！
一抹微光忽地破窗而入，直奔其中一名萬姓年輕子弟。
這名年輕子弟正一邊面帶邪笑，手掌在身邊美婢身上肆意游走，一邊又似有些許分神，關注著遠處什麼。
“敢壞我的人藥，自是要你們滿門來償還……”此人心念轉動。
忽地他卻汗毛陡然豎起，只見一抹異光朝自己飛來，令他感到莫名的恐懼！
他就要伸手點去。
“什麼人？”
“敢襲擊我萬家子弟，不怕滿門皆斬乎！”
這十幾個年輕男子，也立刻反應過來，紛紛怒喝，要出手擊破來者不善的微光。
下一念，那面帶邪笑的年輕弟子卻是慘叫一聲，仰面轟然倒下！
他的眉心，破開一個血洞，被強勢地貫穿前後！
堂堂凡人眼中的“上仙”，竟是瞬間一命嗚呼！
“十三弟！”
“就這麼一枚瓷片，就要了十三弟的命，連魂魄都一起湮滅？”
“查，給我查！拿凶徒的九族之血，來給十三弟陪葬……”
那些放浪形骸的萬家年輕子弟，看到地上的尸體，還有腦後那枚深陷在地板中的小瓷片，頓時又驚又怒，大喊起來。
到底是誰，敢在萬福城，對無比尊貴的萬家子弟動手！
這邊，朦朧夜色中。
李青雲提著一套買來的藥師器物，轉過街道拐角，重新出現在程棠音幾人的視線中。
趕快幾步，登上車後，他朝程棠音看去，不由稍感欣慰，說道︰“東家，你的氣色好像好了些！”
程棠音微愣，也感覺到心口的陰冷刺痛在緩緩散去，頓時放下捂住胸脯的手，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確是沒事了，可能是在孫家吸入多了小少爺的體毒。”
她自是感應到，車廂中的陰冷森然，忽地徹底散去，不再讓她心神不寧。
“李藥師剛才是去購置此物？”程棠音心中忽動，妙目眨了眨，在李青雲身上停留了片刻。
“正是！”李青雲將手中的一套精細的銅管、瓷器之類輕輕放下，輕聲說道︰“我體弱力虛，以往都是自行煉藥，按時服用。流落到萬福城前，卻是不小心遺失了大部分物品！”
“李藥師你這身子骨的確得多補補，要不然啊，恐怕是禁不起妻妾們的……”張程氏大咧咧地笑道，聲音在車廂里嗡嗡作響。
她剛要習慣性地說出虎狼之詞，被小姐程棠音微微瞪了一眼，便是及時改口︰“小姐沒事了就好，剛才可是嚇死我了！”
張程氏知道，小姐在接診城民時，雖然貌似對男人們的虎狼之詞恍若未聞，但私下里還是羞于此類閑聊的。
兩女卻是不知，就她們口中身子骨得多補補的李藥師，剛才不過隨意踢了地上一塊小瓷片，就為她們解決了殺身之禍。
此身之力，略微一動，便是如山如海。
只不過，李青雲這一出手殺人，卻意味著剛觸摸到一點的“凡人體驗”，由此前功盡棄。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那名萬家的年輕子弟，過于歹毒，已經妨礙李青雲重活一世的修持，即要壞他的道了，自是得斬釘截鐵，立刻掃去。
“走吧！”
馬車再次啟動，程棠音眉頭慢慢舒展開來。
在她的指揮下，馬車特意先繞到小福巷，送李青雲回家。
“多謝東家。”李青雲又略微笨拙地跳下馬車，點頭示意過後，便提著一筐的煉藥器具朝李宅的方向走去。
街巷上人影幢幢，依然頗為熱鬧，李青雲邊走，邊跟一些巷弄里的居民扯上兩句。
他自是認得小福巷的大部分人，所以當他主動喊出鄰居們的姓名後，他們感到意外的同時，也多出一絲好感。
雖然李書生是個廢物冷爐子，但為人還是蠻有禮貌的，幾乎無可挑剔。
馬車上，程棠音半掀著簾子，美目閃爍，遠遠地望著李青雲走向李宅，確定他住的地方後，這才輕輕一笑，讓馬夫繼續趕路。
“小姐，我好像听到小福巷的居民，背後說李藥師是冷爐子！他這麼俊俏，也太可惜吧……”
“可不要這麼碎嘴子！其實冷爐子又如何，至少不用經歷那子女早夭的諸般痛苦，這世道啊……”
車廂里，兩女的輕言細語，如無形的漣漪蕩漾著。
程棠音自是特意繞路小福巷，想了解一下李藥師的情況。
不料因此獲悉李青雲是個冷爐子，也算是意外的收獲。
“難怪，他完全不像其他男子，那看我的眼神，淡定清澈得像一面湖水……”程棠音有些怔怔地想著。
回到李宅。
李青雲放下手中的煉藥器具，又到院中槐樹下，煮泉沏茶，淡然品飲。
半個時辰後，他終于知道，自己高估城北那萬府的“仙人窩”了，對方恐怕真的找不過來。
他踢出那塊瓷片，只是用了一點純粹肉身的微不足道力量，沒有任何術法痕跡，魂尸也本就跳出三界五行之外的存在，佔卜推算于他無用。
這點小插曲，暫時便算過去。
至于萬府的人，會不會從那年輕子弟活種人藥一事上排查，這卻是無法確定的。
無論如何，大致他與程棠音，應該都是安全的。
這種世道，死個把“上仙”又算得了什麼，哪怕對方是萬家的旁系子弟。
隔壁的趙宅，有些動靜又開始了，從牆頭那邊若有若無地飄蕩過來。
趙平之初破十六年的童子功，自是沒有個節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