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風指間夾著剛點燃的煙，猩紅的火點在光影里明明滅滅，裊裊青煙纏繞著他微蹙的眉峰，將他眼底的沉凝暈得愈發深邃。
桌面上攤著兩張紙，一張是死神組織近期在華東區域的勢力分布圖，紅色標記密密麻麻，卻在靠近王家核心產業圈的位置留著一片刻意的空白；另一張則是王家近半年的資金流向表，幾處用紅筆圈出的異常波動，正是上次子山在商業上給王家設下的絆子。
唐風的指節輕輕叩著桌面，思緒像一張細密的網，將王家的每一步動作都兜在里面。上次王家三代那幾個毛頭小子找上門時，他一眼就看穿了對方的心思——所謂的“合作意向”，不過是王家給自己留的後路。他們既不想徹底得罪齊家這個老牌勢力，又想在死神組織崛起的勢頭里分一杯羹，兩頭下注，算盤打得比誰都精。
可偏偏，這也是唐風想要的。王家在本地根基深厚，尤其是在傳統制造業和物流領域，盤根錯節的關系網不是短時間能撼動的。若是能讓他們先松口，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合作，也能像溫水煮青蛙一樣，一點點瓦解他們的防備，再借著合作的由頭，把觸角伸進他們的產業核心，最後完成蠶食。
他對這些靠著祖輩蔭蔽起來的高門家族，就再也沒了半分信任。他們眼里只有利益，沒有道義，今天能因為一點好處跟你合作，明天就能為了更大的誘惑在你背後捅刀子。王家和那些高層家族，本質上沒什麼區別，都是一群把利益放在第一位的“投機者”。
“合作對組織確實有利……”唐風低聲自語，指尖的煙灰輕輕落在桌面上，“可萬一在關鍵時候，他們反水，那之前所有的布局，都得打水漂。”
他抬手想再點一根煙，剛摸到煙盒，房門就被“篤篤”敲響。
“進來。”唐風的聲音帶著一絲被打斷思緒的沉郁，目光依舊落在桌面上的文件上。
房門被推開，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傳來。諸葛祥雲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手里拎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臉上帶著慣有的從容笑意。他沒急著說話，而是徑直走到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熟稔地拿起茶幾上的青瓷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溫熱的普洱茶，淺啜一口後，才開口說道︰“大哥，王家又派人來接觸我們了，這次的意思，比上次要實誠得多。”
唐風抬眼看向他，指尖的煙卷在煙灰缸里輕輕磕了磕︰“上次他們三代不是已經來過了嗎？怎麼又來？還是那幾個人？”
諸葛祥雲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這次可不是那些紈褲子弟了。根據下面人傳來的消息，這次想跟我們接觸的，是王家二代里的核心人物——王仲明。”
“王仲明？”唐風的眼神驟然一凝，手指下意識地停住了動作。他對王家的人事結構早有了解，王仲明是王家老爺子的二兒子，手里握著王家近三分之一的產業，尤其是在物流和倉儲這塊，幾乎是王家的半條命脈。上次子山能在商業上給王家造成沖擊，就是因為掐住了他們物流鏈的一個薄弱環節，而那個環節，恰好是王仲明負責的領域。
唐風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眼底的沉郁散去不少，多了幾分了然︰“看來，子珊這次的勝利，確實讓王家坐不住了。他們心里，應該比之前更搖擺不定了。”
諸葛祥雲笑著點頭，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唐風面前︰“這是王仲明最近的行程表，還有他手里幾個重點項目的情況。下面人查到，他最近一直在跟王家老爺子進言，說不能再‘觀望’了，得盡快確定跟哪邊合作，否則再這樣耗下去，王家的物流鏈遲早要被我們和齊家兩頭夾得喘不過氣。”
唐風拿起文件，快速翻看著。文件里詳細記錄了王仲明近一個月的動向︰三次去王家老宅見老爺子，兩次召開家族產業會議，甚至還私下接觸了幾個跟死神組織有過間接合作的中小型企業負責人。這些細節都在說明，王仲明這次是真的想談合作，而不是像上次那樣，只是來探探口風。
“有意思。”唐風的指尖在“王仲明”的名字上輕輕劃過，“看來王家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王仲明急于尋求合作，說不定是想借著我們的勢力，在家族內部爭取更多的話語權。”
“大哥說得對。”諸葛祥雲補充道，“王家老爺子年紀大了，這幾年一直在平衡二代之間的權力，王仲明雖然手里有實權，但他的大哥王仲海一直盯著家族繼承人的位置，處處給他使絆子。這次子山在物流鏈上給他造成的損失，王仲海肯定沒少在老爺子面前說他的不是。他現在主動找我們合作，既是為了穩住自己負責的產業，也是想借著我們的力量，壓過王仲海一頭。”
唐風放下文件，靠在椅背上，目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望向窗外鱗次櫛比的高樓。陽光把他的側臉勾勒出一道冷硬的輪廓，眼底卻漸漸浮現出一絲銳利的光芒。
“既然他主動送上門來，那這個機會，我們不能放過。”唐風的聲音里多了幾分決斷，“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跟王仲明接觸可以，但不能讓他佔了主導權。你安排一下，下次見面的地點，選在我們的地盤，時間定在後天下午，我親自跟他談。”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另外，讓下面的人盯緊王家的一舉一動，尤其是王仲海那邊。我要知道他們今天見了誰。”
諸葛祥雲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文件，眉頭卻沒完全舒展︰“他們態度轉變這麼快，說到底還是被逼到份上了。那些高騰家族跟齊家僵在那里，商業上連嫂子的防線都破不了，反而被子山反過來咬了幾口，現在連主動出手的勇氣都沒了。”
“不止是沒勇氣。”唐風放下茶杯，語氣里多了幾分銳利，“他們在華東的幾個新項目，投入了近十億資金，要是真跟我們死磕，就算最後能贏嫂子，也得賠掉半條命。那些家族老狐狸，最看重的就是實際利益，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買賣，他們絕不會做。”
他頓了頓，指尖在桌面上劃出一道無形的線，像是在勾勒當前的局勢︰“小打小鬧對我們沒用，上次他們在建材供應上給我們使絆子，結果我們轉頭就跟東南亞的供應商簽了長期協議，反倒是他們自己囤的建材砸在了手里，虧了近兩千萬。至于大動作，他們根本擰不成一股繩——張家想保著自己的房地產產業，李家盯著進出口貿易，各有各的算盤，怎麼可能齊心協力對付我們？”
“更別說，他們要是真敢搞大動作，一旦輸了，可不是賠錢那麼簡單。”唐風的眼神冷了幾分，“內部矛盾早就壓不住了，到時候族里的年輕人肯定會跳出來奪權，分崩離析是遲早的事。”
諸葛祥雲听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片刻後才開口︰“武力上他們也沒勝算。那些高騰家族把精英都湊在一起，看著唬人，可上官如和龍雲飛的人，二十四小時盯著他們的訓練營，連他們運一批彈藥都得繞三個省。咱們在中原的幾千兄弟，這幾個月天天練實戰，手里的家伙也都是最新的，真要是打起來，加上上官如和龍雲飛倒向我們，他們那些所謂的‘精英’，撐不過一個小時。”
說到這里，諸葛祥雲忽然話鋒一轉，看向唐風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看你這意思，是想跟王家合作了？可你別忘了，上次在倫敦，他們可是跟著那些高騰家族一起背刺過我們，害得我們損失了兩個據點。”
唐風听到“背刺”兩個字，臉上的神色卻沒怎麼變，反而輕輕嘆了口氣︰“上次的事，不能全怪他們。那些高騰家族在倫敦和法蘭克福砸了那麼多錢建寫字樓、產業園，最後卻沒拿到預期的政策扶持，連租金都收不回成本，心里早就積了怨氣。再加上齊家的人在中間挑撥，說我們故意截留了合作紅利，他們才一時糊涂做了錯事。”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望向窗外的霓虹，語氣里多了幾分冷靜的判斷︰“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現在局勢不一樣，他們跟齊家僵著，跟我們合作是唯一的出路。就算退一萬步說，他們真要再背刺，也絕不會選在現在這種僵持的時候——只有等我們示弱，他們覺得有十足把握能吞掉我們的時候，才會動手。”
諸葛祥雲沉默了片刻，指尖在文件上輕輕敲了敲︰“你分析的有道理，但還有個問題沒解決。那些高騰家族早就被上官如和龍雲飛記在黑名單上了，兩位老爺子的意思很明確，就是要徹底清掉這些不穩定的勢力。如果我們現在跟王家合作，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在兩位老爺子眼里，我們的立場都會變得很尷尬——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們是在跟‘黑名單’上的人勾結？”
他頓了頓，語氣更鄭重了些︰“而且，我們跟王家合作的目的是什麼？如果只是為了分化他們跟齊家的關系，那暫時合作確實可以考慮。但這個‘暫時’要怎麼界定？合作到哪種程度才算不越界？是只共享物流線路，還是要深入到資金層面？這些都是要提前想清楚的，一步錯，後面可能就會連鎖反應。”
諸葛祥雲抬眼看向唐風，眼底帶著幾分建議︰“依我看，不如再拖一拖他們。王家現在急著找靠山，我們越沉得住氣，他們就越會主動亮出更多底牌。說不定再等幾天，我們能查到王家跟齊家更多的私下交易，到時候不管是合作還是拿捏他們，都會更有主動權。”
唐風听完，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他拿起桌上的煙盒，抽出一根煙卻沒點燃，只是夾在指間輕輕轉動︰“你說的這些，我早就想到了。不過，拖是要拖，但不能拖太久——王家現在心里慌，可要是等他們跟齊家那邊又搭上了線，或者那些高騰家族里有人先松口跟齊家妥協，我們就會錯失機會。”
他指尖一停，目光里多了幾分深意︰“這樣，你明天先去跟王仲明見一面，不用急著答應合作，就跟他談物流線路共享的細節，把條件往我們這邊壓一壓，看看他的底線在哪里。同時，讓下面的人加快速度查王家跟齊家的資金往來，尤其是王仲明負責的那幾塊業務——我總覺得，他這次這麼急著合作，除了想穩住自己的位置，說不定還藏著別的心思。”
諸葛祥雲點了點頭，剛要起身，又被唐風叫住。
“還有，跟王仲明見面的時候，別忘了透個口風，就說上官如那邊最近在盯著高騰家族的動向，讓他知道，跟我們合作，不僅能穩住產業，還能借上官如的勢，避開被‘清掉’的風險。”唐風的嘴角笑意更深，“給他畫個餅，再敲敲警鐘，這樣他才會更急著跟我們綁在一起。”
諸葛祥雲眼中一亮，立刻明白了唐風的意思︰“我懂了，既讓他看到好處，又讓他知道只有我們能幫他——這樣一來，就算我們拖著，他也不敢輕易跟別人接觸。”
“沒錯。”唐風將煙湊到嘴邊，點燃後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愈發銳利，“王家就像一塊肥肉，我們既要吃得穩，又要吃得干淨，不能留下任何後遺癥。慢慢來，好戲還在後頭呢。”
辦公室里的燈光柔和，卻照不透兩人眼底的算計。窗外的霓虹依舊閃爍，城市的喧囂被厚重的門板隔絕在外，只有茶杯踫撞的輕響，和指尖敲擊桌面的聲音，在寂靜中勾勒出一場無聲的博弈。而這場博弈的核心——王家，還不知道自己已經一步步走進了唐風布下的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