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封王封侯的漢人並不少,如鎮陽王史天澤、常山王劉秉忠、蔡國公張柔、淮陽王張弘範。不過,這些人的爵位全是死後追封,生前得不到任何好處,也無法惠及子孫。無非是在墓碑上顯得高人一等。
而那些源自蒙古國乃至金國時期世襲罔替的侯爵,早就被忽必烈清理殆盡。
生前得以封侯的漢人,耶律希亮還是第一個!
這顯然是忽必烈以此來撥弄是非,以一張不要錢的聖旨,試圖在東北制造出兩個讓日月島從此不敢完全信任的軍方勢力。
只要不是軍事上的行動,甄鑫倒是有充足的自信,可以與忽必烈正面對弈。
尤其是在人心的把握之上。
甄鑫用人,從來都是用者不疑,疑者也用。
連曾經想殺他的賀家兄弟,甄鑫都敢重用,更何況是給了他們新生的那木罕與耶律希亮。
在信任他們的同時,以明面上的手段進行公然的制衡。比如律法與規則,比如利益之間的對等交換。
將那木罕自薊州救出之後,甄鑫便與他達成協議。利用他的威信,對東北進行招撫。甄鑫不要求他的投誠,雙方僅僅只是合作的關系。那木罕願留,甄鑫會委以重任。那木罕想走,甄鑫也絕不會設置人為的障礙。
是以,在那木罕基本收服遼陽行省南部之後,便將重心轉移到對地方的治理之上。而軍事上的行動,已經逐漸移交給了渤海閣。
以東北的商貿利潤,渤海閣自可以養得起這支身兼作戰任務的商隊。
而不再承擔軍隊給養的壓力之後,那木罕也可以輕松且專注于地方的行政事務。
雙方已經形成了相當微妙的平衡。
那木罕若是雄心還在,想謀奪太子之位,甄鑫絕對會全力支持。其實在他看來,那木罕是他心目中最佳的太子人選,起碼在他登上帝王之前,不會與日月島勢力反目成仇。
耶律希亮的�`軍,也是一樣的局面。大部分人已經轉為文職,享受高官厚祿,一些退役的士兵也成為擁有不少田地的富家翁。
忽必烈能給出的爵位,日月島絕對給不了。但是日月島擁有無限可能的未來,卻是大半只腳已踏入棺材的忽必烈,最匱乏的東西。
如何選擇,仁者見仁,智者見仁,甄鑫絕不會強求。但若是真的有人要去選擇這種觸手可及的榮譽與地位,甄鑫也絕不會因此惋惜。
只能說,這樣的人已經不適合與日月島一起奮斗下去。猶如正在配合忽必烈,給自己挖了個大坑的老丈人。
“這是調虎離山之計!”經過數年戰場上的歷練之後,早已褪去青澀姿態的岳載,已經成為一個充滿自信的一軍之將。
“而且不僅如此,又有拋磚引玉、圍點打援的連環計夾雜其中。”岳載站在會議桌前,手持一根細長棍,指著牆上的中原地圖,侃侃而談。
“朝廷派兵馬圍攻太行山,未必會立見成效,卻引得咱們必須考慮救援的問題。西北明軍已經應接不暇,不可能東進太行。東北那木罕暫時被安撫,僅憑渤海閣的商隊,力有不逮。那麼,只有從江南起兵才有可能給太行山以實質性的援助。
“此時,梁王騰空河南之地,便是咱們北上最大的誘惑。一旦佔有河南,再往前一步便是太行山南麓,而後便可覬覦整個中原之地,甚至于大都近乎唾手可得。”
這番話,說得在座之人頻頻點頭。甚至有急性如熊二這般,已經公然叫道︰“那還等什麼?兵貴神速,我、我……”
熊大怒目而視,苟順則幸災樂禍地說道︰“不好意思,你只是個侍衛長,不得領兵作戰。”
熊二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句話來,只能幽怨地看向甄鑫。
甄鑫沒去理他,只是輕輕地敲了敲子,說道︰“但是呢?”
果然,岳載說道︰“但是……嗯……
“這正是我準備說的調虎離山之計。咱們依據長江天險,擁有水上無敵的戰力,北兵想要南下,十年之內絕無可能。可是如果咱們離開江南北上,那麼會面對什麼呢?”
眾人的目光,隨著岳載手中的長棍,自北向南,在長江北岸劃了個圈。
“咱們,做好了不再依據水軍之利,在野外與北兵對戰的準備了嗎?”
眾人悚然而驚。
戰爭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一旦江南軍隊北上,失去地利,也未必擁有人和,一如南宋數次北伐,盡皆無功而返。
僅憑強大的經濟實力,真的就能打得過北兵?
這才是忽必烈的真正目的!
既然無法南渡作戰,那就引江南兵北上,以河南作為戰場,剿殺江南並不充裕的兵力。
至于河地之地是否會被打成焦土,顯然根本就不在忽必烈的考慮範圍之內。
甄鑫默默地嘆了口氣。
果然,我與這種千古一帝,是有著本質性的差距。
他們可以視眾生為螻蟻,根本不管治下百姓的死活,我卻總是糾纏于每一個人明天是否有飯吃?
要不,還是縮在江南,熬死那老賊再說?
可是太行山二十萬人的死活,又如何可以假裝視而不見?
當初決定佔據太行山,成為扎入中原的一個釘子。誰又能想得到,如今反而成了累贅。
不過,成為累贅的並不是小六與他的山匪,而是十多萬無家可歸、無枝可依的北地流民。
慈不掌兵,甄鑫從來都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但凡有戰事,他都交給其他人指揮。
只是自己的言行,難免會影響到所有人對待戰事的態度。這種態度,守成沒有任何問題。進取,卻是無望。
潛意識里,自己一直想要熬死忽必烈之後,再謀全局。可是醒過來的忽必烈,只不過在揮手之間,便把自己架上了烤爐。
這滋味著實讓人難受!
見甄鑫陷于糾結之中一時無法自拔,謝翱便問熊大道︰“大將軍,你以為如何?”
熊大沉吟道︰“誰可為帥?”
岳載胸脯一挺,滿眼期待地看向熊大。
謝翱卻是一怔,問道︰“你的意思,是準備打這一仗?”
“此仗,不可避免!”熊大淡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