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林家村習俗。
年初一主要是祭祖和走親戚拜年。
林昭和林國棟關系再不好,也是父子。
有長輩在,祭祖自然無需他操心。
陪著舅爺吃完早飯後,就拎著準備好的禮物開始走親戚拜年。
當然,他去的都是以往對他和奶奶比較關照的親戚家。
比如二爺爺和三叔林國森家。
準備的禮物是名煙名酒和一些特色糕點。
雖然比較貴重,但也不算太離譜,免得被有紅眼病的人罵他是暴發戶。
至于給孩子的壓歲錢,都是統一的五百塊。
這個數字不高不低,恰恰好。
畢竟人情往來,講究的就是有來有往,給多了人家心里也會有壓力。
而舅爺在這里住了一段時間,也交了不少新朋友。
他的輩分高,倒是不用去給人拜年。
不少平時和他有來往的人家,主動上門來給他拜年。
舅爺和林昭商量過後,也是按照每個孩子五百塊的標準發壓歲錢。
這個階段的林昭,其實是最吃虧的。
本就已經成年,還沒有孩子,自然見不到回頭錢。
可他不在乎,看重的就是情誼。
一上午的時間,把村里有來往的親戚基本上都給走了個遍。
剛回到家,就看見了林國梁一家人。
若是平時,舅爺恐怕連門都不會讓他們進。
但今天是大年初一,就算心里再膈應,也沒有把人拒之門外的道理。
林國梁怎麼說,也是要臉的人,始終沒怎麼說話。
余慧臉皮厚,滿臉諂笑的跟舅爺套著近乎。
不過,舅爺這人愛憎分明。
即便不好攆人,但也始終沒有什麼好臉色。
林尋和林璃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能看得出來,這位舅爺似乎並不待見他們。
如坐針氈般,悄悄沖著沒臉沒皮的余慧遞眼色。
示意她差不多得了,沒看見人家不歡迎咱們嗎?
就別熱臉貼冷屁股了,還是趕緊走人吧。
可余慧卻不管不顧,依舊沒話找話的跟舅爺尬聊著。
見林昭回來,林國梁臉色愈發尷尬,低著頭也不吭聲。
反倒是余慧,跟見到了親兒子似的,熱情的打著招呼︰“小昭,你回來了啊。”
“嗯!”
林昭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就自顧自的進了後院,回到自己的房間。
弄的余慧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訕訕的又坐了回去。
按理說,一老一少都是這個態度了。
但凡是有點眼色的人,都該識趣的告辭走人了。
可余慧是什麼人啊。
每天不撿到錢,都覺得自己吃了大虧的主,臉皮簡直比城牆拐彎還要厚。
屁股就跟焊死在沙發上似的,硬是死活賴著不走。
林昭雖然在後院,但通過透視,也能時刻看到前廳里的情況。
哪里看不出來,余慧這是鐵了心要趁著過年,跟舅爺攀上關系了。
心里不由暗自冷笑。
林國棟和大姑小姑上次來攀親戚,林國梁一家卻始終沒有露面。
他還以為這家人轉性子了呢。
沒想到,他們竟然打的是這個主意。
可很快,他就“看”到,林國梁站起身來,跟舅爺打了聲招呼,主動向後院走來。
林昭不由皺了皺眉。
林國梁來找自己了?
他究竟想干什麼?
篤篤篤!
很快,林國梁就敲響了他的房門。
“有事?”
林昭冷著臉打開門,面無表情的盯著明顯有些窘迫的父親。
林國梁搓了搓手,聲音有些干澀的道︰“小昭,我想跟你聊聊。”
“進來吧,剛好我也有事情要跟你說。”
林昭轉身回房,自顧自的坐在了床頭上。
他倒是想听听,林國梁究竟想要跟他說些什麼。
況且,他下個月就要結婚了。
即便沒打算邀請他參加婚禮。
但于情于理,也是要跟這個名義上的父親說一聲的。
林國梁有些局促的半拉屁股挨在床上。
沉默了半天,才小聲道︰“小昭,我想跟你求個情,能不能放過你大姑和小姑一回。”
林昭這才明白他的來意,忍不住冷笑道︰“憑什麼?”
“我知道她們做的很過分,但不管怎麼說,她們也是你親姑姑……”
林國梁話還沒說完,就被林昭冷冰冰的打斷︰“你是想要道德綁架嗎?”
“不……不是,小昭,我……我知道我這個父親很不稱職,讓你吃了很多苦,我也沒指望能獲得你的原諒,只求你,求你能放過你姑姑這一回。”
林國梁眼眶發紅,用近乎謙卑的語氣哀求道。
林昭眯起眼楮,自四歲以後,首次正眼打量這個有名無實的父親。
【姓名︰林國梁
性別︰男<
體重︰68kg
身體狀況︰咽炎,支氣管炎,肝癌晚期……】
林昭大腦一陣轟鳴。
沒想到,林國梁竟然患了肝癌,而且還是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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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怨了二十多年的人就要死了,林昭本來應該很開心的。
可不知道為什麼,卻怎麼都開心不起來。
胸口仿佛堵了一塊大石頭似的,神色變的復雜無比。
“小昭,我知道我不配開口跟你求情,可你兩個姑姑,畢竟是你奶奶的女兒,就算是看在你奶奶的面子上,就放過她們這一次吧。”
或許是病痛的折磨。
林國梁的頭發已經白了一半。
整個人瘦了很多,顯得很沒有精神,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蒼老不少。
林昭扭過頭去不再看他︰“我本來也沒打算把她們怎麼樣,只是給她們一點教訓罷了,等過了年,自然就會放出來。”
林國梁听到他這麼說,如釋重負般的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她們也確實該受到教訓。”
“還有事嗎?”
林昭冷冷的問道。
“沒有了,我……我就不打擾你。”
林國梁說著就站起身來,打算離開。
“下個月,我就要結婚了。”
林昭幽幽的道。
林國梁猛然停下腳步回過頭,眸中閃過歡喜之色。
可見林昭連頭都沒回,只用後腦勺對著他。
眸中的喜色一點點淡去,自嘲般的輕聲道︰“你應該沒打算邀請我吧?”
“你還算有自知之明。”
林昭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已經心軟了,可就是忍不住想要刺他兩句。
林國梁沉默良久,才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很像你媽媽。”
林昭猛然回頭,緊皺著眉頭問道︰“什麼?”
“你和你媽媽真的很像。”
林國梁聲音沙啞,由于背著光,又低著頭,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林昭卻從他的聲音里,听出了濃濃的眷戀和哀傷,以及刻骨銘心的痛恨。
“所以,你才會恨屋及烏,明知道當年是余慧遺棄的我,卻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林昭眼眶發紅,咬牙切齒的質問道。
林國梁沒有回答。
轉身,步履蹣跚的離去。
那背影,看上去是如此的蕭索與落寞。
林昭坐在床上,怔怔的發呆許久。
母親出軌,背叛了父親。
任何有血性的男人,都無法容忍被心愛的人背叛。
而自己,偏偏又繼承了母親大半的基因。
林國梁每次看到他,都會想起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女人。
所以,即便當年他心知肚明,是余慧遺棄的他,也裝作不知道。
還借機把他送回了鄉下,交給奶奶撫養。
就是眼不見心不煩,不想看到他那張和母親極為相似的臉。
困惑了他二十多年的問題,此刻得到了答案。
讓他心里五味雜陳,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兒。
恨嗎?
談不上。
可不恨嗎?
又覺得很委屈。
隨誰的長相,又不是他能決定的。
憑什麼讓他一個孩子,來承受這一切後果?
罷了。
反正這麼多年都過來了,沒必要再糾結往事。
從今以後,各自安好,便是晴天!
這一刻,林昭豁然開朗。
此時才愕然發現,林國梁一家不知道何時已經離開。
這讓他若有所思。
這個父親,似乎隱藏的很深啊。
表面上,他對余慧俯首帖耳,言听計從。
可實際上,他才是真正說話算數的一家之主。
否則,以余慧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性子,又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離開。
詢問舅爺,答案不出所料。
余慧本是鐵了心的要賴在這里吃午飯的。
可林國梁只是一個眼神,就讓她乖乖的听話離開。
林昭搖頭苦笑。
他對林尋和林璃這對弟妹,並沒有什麼成見。
大過年的,還打算給他們一人封一個紅包呢。
沒想到,還沒來得及給紅包,他們就走了。
“我給兩個孩子,一人封了一個紅包,你不會怪我吧?”
舅爺唯恐他生氣,小心翼翼的問道。
“您是長輩,給晚輩壓歲錢天經地義,我怪您干什麼?”
林昭哭笑不得的道︰“再說,我討厭的是余慧,又不是他們兩個小的。”
舅爺這才釋然笑道︰“我就知道,你這孩子心胸寬廣,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
“行了,舅爺,您就別打趣我了,我去做午飯,下午,我還要去市里,給幾個朋友拜年呢。”
林昭順便請了個假︰“晚上,可能就不回來了。”
“嗯!”
舅爺就喜歡清淨的生活,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否則,他早就回中海,享受天倫之樂了。
林昭親自下廚。
又請了嵐姨母女過來,一起吃了頓豐盛的午餐。
渾然沒發現,楚青檸走路的姿勢似乎有些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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