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青瓦小屋中，一張滿是包漿的木桌上，擺著三四碟小菜，最中央的則是一碗醬排骨。
排骨色澤誘人，只是一會，肉香彌漫，就把整個小屋給霸佔了。
“來來來，嘗嘗看我的手藝。”奶奶招呼著，直接將一塊排骨夾到了莫菲碗里，眼神中有期待。
莫菲夾起排骨，輕輕咬了一口，就是這個味道，瞬間爆炸在味蕾，帶給她極大的沖擊。
“好吃嗎？”奶奶詢問著。
“好吃，特別好吃，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排骨了。”莫菲還是沒忍住。
“也沒好吃到要哭吧•••”奶奶遲疑著。
“我想我奶奶了•••”莫菲抬起頭道，臉上已是留有兩道淚痕。
“這•••”奶奶愣住了，隨後神色逐漸柔和起來，“沒事，孩子，喜歡吃就多吃一點，你奶奶肯定希望你吃多多，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
“嗯。”莫菲不敢多說，她不斷吃著排骨。
她怕這場夢會在瞬間被驚醒，她不敢奢求太多，她只想和自己的奶奶多待一會，哪怕對方什麼都不知道。
說實話，她也不想讓她知道。
因為自己差點被毀掉的人生，會讓奶奶心疼的。
奶奶看著狼吞虎咽的莫菲，看的有些出神。
“奶奶，你也吃啊。”莫菲招呼著。
“你吃排骨的樣子，還真像我的囡囡。”奶奶笑道，莫菲的動作輕輕僵了一下，啃排骨的速度頓時慢了下來。
“奶奶，你的囡囡•••一定很听話，很好吧。”莫菲恢復正常，眼神波動間，試探性的問道。
“是啊，她是個好孩子，一直都是一個好孩子，可乖可听話了呢，所有人都這麼覺得，認為她是最棒的小孩。”奶奶道。
莫菲默然，最棒的小孩？有點諷刺，但又說不上來。
“唉，但我知道，她的內心很不開心。”奶奶突然嘆了口氣，“我啊，寧願她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孩，沒有特別聰明，就這麼平平安安的，快快樂樂的長大。”
“優秀是需要付出代價的，而且她也不該這個樣子。她太听話了呀•••”
莫菲的內心觸動著，她看著奶奶。
如果說，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肯在無數人的夸贊中只關心你過得好不好，那她一定是最愛你的人。
“我都勸過好幾次了，但是對不起•••”奶奶的神色黯淡下來。
“奶奶，你的乖囡囡，一定不會怪你的。”莫菲趕緊道，抓住了對方的手。
那溫暖的觸感，成了兩顆心連接的通道。
“是啊，不會怪我•••我只想她過得好一點•••算了，說這些干什麼，吃吧，趕緊吃。”奶奶再一次招呼著。
接下來的時間里，兩人不斷聊著天，一老一少，仿佛有說不完的話題，又仿佛想將所有的話題都說盡。
或許她們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的機會了。
等吃完飯，兩人又在院子里坐下。
如同小時候一樣，兩張躺椅，一把蒲扇，听著鈴鐺作響，靜候夏天的風拂過面龐。
她們繼續聊著，這一個下午的時間，如同走過了小半個人生。
直到黃昏垂落，細碎的金紗披在了彼此的肩頭，莫菲心中有了一個預感。
她起身，看著奶奶，壓低聲音道，“奶奶，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奶奶沉默不語，好一會以後才道，“也是，早點回去吧，別讓家里人擔心了。”
“家里人•••”莫菲想冷笑，卻笑不出來。
“無論什麼時候，總會有人等著你的，別讓那個人擔心。”奶奶笑笑。
莫菲起身，朝著院子外走去，她多麼想一步三回頭，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可奶奶站在原地不動，只是擺了擺手，示意著她趕緊回去。
站在院門口，莫菲看到了外邊的馬路已然破碎，所有的場景都成了空間碎片一般，就像是一面面被打碎的鏡子。
鏡子的背後是一片深海似的黑暗。
浪潮洶涌，拍打著小院這座孤島，掀起驚濤駭浪。
莫菲停留在院門口，久久不肯離去。
“乖囡囡，回去吧，這里不是你該待的地方，回去吧•••回去吧•••”奶奶的話語依舊溫柔。
莫菲猛地轉過身子，原來•••你什麼都懂•••
是啊，自己的乖囡囡•••無論變成什麼樣子•••怎麼可能會感覺不出來呢•••
“菲菲，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奶奶溫聲細語道。
你沒有怪我沒保護好你，我也沒有怪你沒見上最後一面。
因為親人彼此間哪有那麼多怪不怪的，我們是因為愛，就是因為愛•••
“奶奶！”莫菲大聲喊著，周圍的土地開始出現裂縫，這個空間似乎要崩塌了。
莫菲想要跑回去，卻感覺身子越來越滾燙，無力如同詛咒，讓她寸步難行。
“菲菲，還記得小時候我和你說的的嗎？會有人牽著你的手，一直走下去，回去吧，回去吧•••”奶奶不斷重復著，身子上也出現裂縫，隨著小院的崩塌而逝去。
莫菲眼含熱淚，奶奶的話讓她的記憶又鮮活了一段。
那是一次閑聊，年幼的莫菲突然和奶奶談起了死亡這個話題。
如果有一天奶奶走了怎麼辦？再也沒有人會保護乖囡囡了。
奶奶就是這麼說的，會有人牽著你的手，一直走下去，生活就是別回頭，莫回頭。
咕嚕嚕•••
崩潰的世界，莫菲隨著碎裂的殘渣而不停墜落，就像是墜入深海。
掙扎的氣泡在不斷升騰，她擁抱著黑暗，距離海面越來越遠。
她的身子越發滾燙，仿佛听見了死神在哂笑。
也許這樣也挺好•••
莫菲迷迷糊糊的，生出了一種放棄的念頭，但很快又被她壓下去了。
怎麼可以放棄？奶奶說了，要回去。
她掙扎著，無力的四肢在嘲笑著她的努力，滾燙的身軀在提醒她，一切都是無用功。
難道，就這樣結束了嗎？
嘩啦啦！
她的耳邊傳來了水流被撥動的聲音，一只手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強勢將其往上拉去。
滾燙的身子終于開始降溫，那種難受的感覺也在逐漸消失。
莫菲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看到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老胡•••我就知道是你•••
ps︰莫菲︰夠了，已經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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