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衛國一路走來，大隊的路上空無一人。
很正常，大家都在家里貓冬呢。
貓冬的理念就是︰非必要不出門，非必要不出被窩。
快走到爺爺奶奶家的時候，肖衛國想了一下。
又在板車上放了一袋子面粉、一包雞蛋，又放了一塊2斤的五花肉。
上次過來的時候，爺爺奶奶把家里一半的糧食給了大姑。
剩下的糧食肯定不夠吃的。
肖鐵牛正在家里修著一把椅子。
听到外面有動靜。
大聲喊道︰“誰。”
“爺爺，是我呀。”
肖鐵牛看到是自家大孫又來了，往屋里喊了一聲。
接著快走向大院門口。
看著板車上的東西，嘴里說著︰“乖乖，這都是紅薯嗎？這麼多？”
“是呀爺，想著五百斤不太夠，我就拉了一千斤過來，爺爺你盡管安排。
不過有一點需要注意，就是你和奶奶，你們兩個一定要吃飽，留足你們自己要用的糧食。
剩下的才能去借給別人。”
肖鐵牛幫忙把板車拉到最里面，方便待會把糧食都搬進里屋。
聞言回道︰“那是肯定的，我老頭子怎麼可能餓到自己，衛國你放心吧。”
奶奶這時也走了出來，拉著肖衛國的胳膊，就往里走。
“我的乖孫，累了吧，快進去烤烤火，暖和暖和。”
然後看了一眼旁邊的肖鐵牛，嘴里哼了一聲︰“就不應該管你爺，自己都是泥塑的，還管別人怎麼在水里過河。”
肖衛國笑了笑，抱著奶奶瘦弱的肩膀，往里屋走去。
“奶，你先在里屋坐一會，我和爺爺把板車上的東西卸下來再說。”
奶奶邊走，邊唉聲嘆氣的。
許是在感嘆這個世道。
肖衛國先把自己拿的面粉、魚肉、豬肉還有雞蛋提了進去。
肖鐵牛這時才發現這些好東西。
驚訝的攔住肖衛國。
“乖孫，這都是什麼，不要不要，你走的時候再拿走，你們留著吃，城里現在都十口人，你們更需要的。”
肖衛國饒了一下，避開肖鐵牛，三兩步就來到了里屋，放在櫃子里。
看著追進來的肖鐵牛，推著爺爺的肩膀就往外走去。
“爺爺，放心吧，我們在城里頓頓吃肉的，你看你孫子我現在多壯實。”
“哎，真的是，你看看你，真的別再往家里拿東西了。”
“好好，我答應你爺爺，以後如非必要，我就不再拿回來東西了，可以吧。”
“最主要的是，你和奶奶要每頓都吃飽，身體棒棒的。”
肖鐵牛這時來到大院里，站在板車旁邊，緩和了一下心情。
看著這十幾袋的紅薯，眉毛都感覺在笑。
“衛國，這些紅薯咱現在就送過去吧，往家里放兩袋就行。”
“我帶著你，咱一戶一戶的送過去。”
肖衛國自然沒什麼意見，一手提一袋，直接把兩袋紅薯放進里屋。
又問道︰“爺，那你知道哪些人家需要幫助，哪些不需要嗎？”
肖鐵牛這時拿出旱煙，抽了一口，說道︰“我昨天和你二爺爺聊了兩個小時，把大隊里需要幫忙的都列了出來，放心吧。”
“不過在去之前，咱得先去你功林叔家，帶他一個，不然不合規矩。”
肖衛國想了一下，也就知道為什麼要帶上肖功林了，畢竟是官方的人。
這種好事，不帶的話，那你是想做什麼？
你給解釋解釋。
來到功林叔家，里面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而且，大院里很是狼藉，有石頭、枯樹枝、仔細一看，好像還有粑粑。
我的天，肖衛國很是驚訝，看樣子功林叔家的情況不容樂觀呀。
而且，現在都中午了，也不見有燒火做飯的動靜，估計是一天只吃一頓飯。
肖鐵牛往里喊著︰“功林，功林在嗎，出來一下。”
肖功林听到有人喊他，連忙從被窩里出來，嘴里喊著︰“等會。”
接著穿好衣服，就打算出去看看是誰叫自己。
這時，肖功林的媳婦罵道︰“姓肖的，你要再敢把家里的糧食借給別人，我把你頭剁掉喂狗。”
原來，這段時間有很多社員找肖功林，說家里實在困難，問他借糧食。
他自己也理虧的很，每次總會借一點出去。
久而久之，听說他這里能借出來糧食，于是，來借的人更多了。
家里糧食減少，導致他家現在一天就吃一頓飯。
希望熬過這半年，下年絕對不這樣做了。
這都是造的什麼孽呀。
得到了什麼呀這是。
肖功林心里想著這些，走出大院。
看到是肖鐵牛，又看向旁邊的板車以及肖衛國。
眼神頓時激動了起來。
“老叔，紅薯真的拉回來了？”
說著，感覺眼楮里浮現出了淚花一般。
“衛國從城里拉回來小一千斤，這次能幫到的人家就更多了。”
肖鐵牛也是摸著車上的麻袋欣慰的說道。
怎料，听到有小一千斤紅薯，肖功林激動地嘴唇顫抖。
深深的給肖衛國鞠了個躬。
這量是不太多，但是，在極度缺糧的情況下，有了這個紅薯。
那就有可能是生和死的區別。
肖衛國連忙往一邊閃去。
肖鐵牛這時也拍打了一下肖功林。
“你這是干啥，孩子那麼小，你是想讓他折壽嗎？
咱快走吧，早點送完早回家，這天凍死個人。”
肖鐵牛跺了跺腳，直接拉著板車就往前走去。
肖功林這時趕緊搶了過來，怎麼能讓老叔自己拉車。
來到一戶屋子極為破舊的家里，肖功林搶著背一袋紅薯就走了進去。
肖鐵牛在後面跟著，肖衛國在原地看車。
這時，發現肖鐵牛並沒有往正屋走去，而是來到一個看樣子像是豬圈的小屋子。
對著里面喊道︰“老五哥，別在這里待著了，進屋去吧，勞累您再多活一年，明年的事明年再說吧。”
說完，就讓肖功林把紅薯放在小屋子前，轉身就往外走去。
肖衛國很是奇怪，對著這小房子說那話是什麼意思，怎麼不叫屋里的人出來領紅薯呀。
他分明看到正屋里有人在門縫那盯著兩人呢。
沒想到肖鐵牛回來以後，一句解釋都沒有，肖功林也不想說什麼。
只是沉默的拉車往前走去。
肖衛國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道︰“爺爺，剛剛是怎麼回事呀。”
“哎，那小屋子里住著老五哥，今年六十了，家里實在沒糧食，從前兩天開始，就住到里面等死呢。”
“有了這一袋紅薯，想來他那兒媳能讓他活過今年吧，也不知道下一年會怎麼樣。”
“就這樣生生等死嗎，一個活人難道要被生生的餓死嗎？”
肖鐵牛意外的看著自家大孫，還是太年輕呀，比這個悲慘十倍的，他肖鐵牛都見過。
“出了年，估計更多的老人，會選擇自己出去要飯，能要到就活著，要不到，躺在哪里算哪里。
這就是我們這些老家伙的命呀，總比死你們這些年輕人要強的多。”
肖功林這時也插話道︰“這段時間都有很多人問我要介紹信，說是要在大冬天出去要飯，我都沒開，這麼冷的天，出去就是十死無生，最起碼要到春天才有一點生機。”
肖衛國沉默了，听說是一回事，但是實實在在的看到，又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