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俊泉手臂上的血已浸透那一片衣袖,順著手臂皮膚滑落到指尖,然後滴在冰涼的碎石上,小草上……
崖底冷風陣陣,堪比冬日。
白如影倒未曾在意這里的溫度,她直勾勾盯著眼前的少年,這才將他的面目看清楚。
“是你!”白如影冷冷道。
吳俊泉目中一喜, 難道娘親記起自己啦?莫不是上次偷親娘親,娘親並未完全昏迷?
白如影卻接著道:“二月十五!絕情谷,是你陪著原依跳下山崖!我記得你!你叫吳俊泉,是百曉生排行榜里最新的天下第一劍客!”
吳俊泉眼中的光彩慢慢收斂,心中那股失落也只是一閃而逝。
“是我!”吳俊泉笑答,露出幾顆白牙。
白如影只覺得這笑容有些亮得扎眼,比他手臂上流出的血還要引人注意。
沒想到這人世間竟還有如此人物。
“你為何要救我?”白如影不是好奇,而是責備。
她已存死志,被吳俊泉出手救起,是不會產生感激之情的。
就像她扇了吳俊泉耳光,刺了吳俊泉受傷流血也不會生出內疚之情。
“當然是不想您尋死!……”吳俊泉嘴巴張了張,卻怎麼也無法將“娘親”二字呼喚出口。
剛才白如影跳崖時,情急之下他叫了娘親,那只是出于本能。
現在危機暫時解除,他竟再難出口。
白如影自然不會注意他這些微妙的情緒變化。
她心心念念的還是吳原依,一想到那個男人可能已經蠱毒發作,丟了性命了,她便心痛得無法呼吸。
“我不管你出于什麼目的,我的性命不用你救!我也不願殺你!你莫要在跟著我!”
白如影腳步絕訣,朝山谷深處走去。
吳原依死了!她已不願獨活。
吳俊泉張了張嘴,眼看白如影越走越遠,他忽然朝她背影大喊道:“你死了!白恨怎麼辦?”
白如影縴瘦的身形一頓。
那個孩子,那個讓他錯恨了十年的孩子?
悔恨與內疚充滿她的思想。
“如夢一定會好好待他的,沒有我們,他只會更好些……”
“可是,您不是他,您怎麼那麼肯定?”吳俊泉急切的打斷她的話,質問道。
這一刻,他看似為白恨在質問,實際上也是在為自己。
而且那句“我們”,其中也包含了吳原依。
白如影停下步子,緩緩轉過頭,低聲問道:“這些與你有什麼相干?你到底是什麼人?”
終于問了!
吳俊泉微微發顫的聲音已在回答白如影。
“當然與我有關,只要是你的事都與我有關……”
然而白如影並沒有听出他話語中的暗示。反而十分反感這陌生少年的多管閑事。
“就算你與原依是忘年交,你也無權管我的事!”
話音一落,她再次抽出那把刺傷吳俊泉手臂的匕首,快步刺向吳俊泉。
這次,她並沒有對準吳俊泉的心髒,而是他的另一只肩膀。
她對這個孩子並無殺意,但她此時生氣也是真的。
她只想叫眼前的少年知難而退。莫要在管她。
一道勁風掠過,直奔吳俊泉而來。他似乎沒有料到這突如其來的變數!
但他要避開這一擊,可以說是易如反掌。
但是他偏偏不僅沒有躲開,反而將自己的身體主動湊上前去,任由那把尖利的匕首插進自己的胸膛。
白如影愣了一下,顯然她也沒有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然會這樣做。
“為……為何不躲?”
不知為何她問出這句話時聲音竟然有些顫抖。
隱約間她總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握著匕首的玉手也跟著顫抖起來。
鮮紅的血圍繞著匕首四周暈染開來。鮮血腥腥甜的氣味撲面而來!
吳俊泉就那樣怔怔的看著她,那雙眼楮亮得扎眼。
終于這利器入體的疼痛叫眼前的美少年皺著眉,面露痛苦之色!
白如影覺得那雙眼楮帶著審判和哀怨在盯著她。
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逃離。
就在她的手顫顫巍巍想要松開時,卻被吳俊泉一把抓住。
他掌心的溫度似乎灼傷了她,令她更加抗拒。
“放手!”
仿佛只有松開了手,才能夠騙自己,剛才那一刀不是她刺的。
她此刻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原本霸道的口氣也變成了哀求:“你放開我……”
吳俊泉卻更加堅定的再也不肯放手,胸口的劇痛一浪接著一浪朝他席卷而來,他終于有勇氣朝眼前的女子喚道:“娘親!”
白如影嬌軀一震,不可置信的瞪大美目,她懷疑自己听錯了。
“你叫我什麼?”
吳俊泉的嘴角溢出絲絲血漬,他的表情既痛苦又不甘。
即便如此,他還認真的解釋道:“娘親!十五年前你殺了我!難道今天,你還要再殺一次你的親生兒子嗎?”
“你…你…”白如影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一時間再也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她握著匕首的手一松,卻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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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俊泉反手一抽,硬生生將胸口的匕首拔出,丟落在冰冷的石子上,發出刺耳的叮聲。
鮮血再次涌出。可吳俊泉的臉上卻並沒有任何的痛苦之色,他強忍著,卻向白如影展示了他此刻剛毅的一面。
白如影怔怔的看著他,雙目一眨不眨。
“你……”
她剛開口,吳俊泉卻突然跪了下去,白如影看著少年跪下的身影,心頭一痛,竟不由自主的蹲的下身去。
“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白如影強行回神,卻再也無法平靜。
吳俊泉抬起頭,悠悠道:“十五年前死于你寒冰掌的那個嬰兒就是我!”
“你……就是那個嬰兒?”她問出這句話時才發現自己對當年所做之事還是充滿後悔的。
“對!我就是那個嬰兒!”
“你還活著?”白如影更加不可置信。
那一掌是足以可以要了那孩子的命的!
但眼前這個孩子沒有必要騙她!
那孩子還活著?
“你,你是原依的孩子?”她意識到這一點,才發現自己早已沒有恨意。
吳原依死了,她已不恨任何人。
但吳俊泉卻望著她,接著道:“是,我是吳原依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娘親!”
吳俊泉的驚天之言,再次使她呆愣在場。
但這一次她回過神來時竟早已不再迷茫。
聰明如她,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她豈有猜不明白的?
但在明白也只是猜,她突然像瘋了一般緊緊按住吳俊泉的雙肩,追問道:“我那一雙兒女……”
吳俊泉雖吃痛,俊臉卻是擠出一絲笑意,他柔聲道:“我們都還活著!”
白如影定定問道:“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嘴里雖問著,心中卻已經猜到了幾分,只是這真相來的太突然,也太令她無法接受。
她本能的想要逃避這樣的真相,因為這樣的真相往往會令她更加痛苦。
但是她更加本能的想要知道這樣的真相。哪怕一句話,一個字也不願錯過。
吳俊泉緩緩道:“十五年前!娘親生下我和姐姐時,外婆命人想要將剛出生的我們溺死在河中。那時爹爹手筋腳筋皆被爺爺挑斷,根本就無力來救我們,但他听說娘親懷著身孕,便一心想要去見娘親!”
“大伯擔心爹爹身體,便將此事攬下,命熟悉水性之人提前藏在河中深處,只等我與姐姐一落水,便將我倆救出。”
白如影認真的听著吳俊泉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
她越听那張美麗的臉色越顯蒼白。
她動容著,心中卻像被什麼重物堵得密密麻麻的喘不過氣。
“我們滿月時,爹爹內傷也已逐漸痊愈,他原本想著帶著我們去靈夜宮找你,卻不想那晚你提前到了萬劍山莊,並誤會不是爹爹與旁的女人所生,你急怒攻心之下才對我……使出了……寒冰掌……”
吳俊泉敘述這些事情雖然語氣平淡,但說到最後一句,難免還是有幾分傷懷。
白如影的心卻如針扎般疼痛,她久久的說不出話來。
原來這就是他苦苦追尋的真相。
“原來竟是這樣!原來竟是這樣……”她喃喃道,不斷的重復道。
“原來因為我殺的是自己的孩子,鑄成了無法原諒的過錯。”
“原依啊原依,你瞞得我好苦啊……”
她呆呆的任憑晶瑩的淚水從眼角滑落。
這就是她一直要追尋的真相。
“原依!你為何要瞞我?為何要瞞我?”
白如影痛不欲生。
“既然我們的孩兒都活著,你為何還要躲我?為何還要躲我這麼多年?為何?”
她痛苦的呢喃著,就像一朵破碎的白花,令人忍不住心痛憐惜。
吳俊泉安慰道:“娘親!爹爹自然是想和你在一起的,只是他身中無情蠱,不能與你朝夕相處,他是不得已的。他其實比誰都痛苦。他其實比任何人都要愛你!”
吳俊泉的話,讓她從失神中又慢慢回過神來。
她凌厲的目光已經漸漸變得溫柔。她再次望向眼前少年,仔細的看著。
這才發現這孩子的眉眼與自己是如此的相似。
這分明就是自己的孩子呀!
“可是那分明是致命的一掌呀?”她問出這句話時心猶如被針刺一般。
因為這正提醒著她對自己的孩兒做過什麼?
“孩兒遇到了世外高人,常年泡著珍貴的藥浴,不僅撿回了一條命,還練了武功。反倒因禍得福,比一般人都厲害呢。”吳俊泉笑了笑,這15年受的苦只字未提。
白如影美目閃動,她听著兒子的敘述,心中又驚又喜。
“俊泉!你居然還活著,卻為什麼不來找娘親?”
十五年沒有兒女的陪伴,她必然是遺憾的。
然而她的這一句質問,卻讓吳俊泉心中一暖。
“我一直在山中,與師父生活在一起。也是最近才下山,與爹爹相認的。”
吳俊泉這點沒有瞞她,又接著道:“娘親,如果我和姐姐來找你,你知道真相以後,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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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影急忙道:“自然是要與你們一起!”
她的回答令吳俊泉心里又生出了一絲感動。
娘親只是不知道他還活著,若是知道實情,天底下哪個父母不想與子女在一起?于是這是十五年來所受的寒毒之苦。在此刻吳俊泉的眼里也不算什麼了。
“那爹爹呢?”吳俊泉思緒收回,緊接著問。
白如影也想同樣回答,卻被兒子搶先一步阻止道:“爹爹中了無情蠱,蠱毒未解之前自然不能與娘親朝夕相處。”
“西門瑾叔叔說,這無情蠱並非無藥可解。配置的解藥有中有一味草藥,名叫午夜鬼草。需十五年才成熟一次。想來爹爹早就已經知道,解無情蠱之毒必須要等15年之久……”
吳俊泉的話再次對白如影形成了暴擊。
“難怪西門瑾失蹤後,原依……原依便整日魂不守舍,原來他擔心無情蠱沒有解藥。便不能與我相守……”
白如影懊悔的回憶著,此刻,之前將吳原依囚禁的每一天都叫她無比後悔。
“他竟是如此的愛我入骨呀!我卻那樣待他!我卻那樣待他……”
她再次心如刀割,悔不當初。
吳俊泉不知那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便急忙問道:“娘親!您對爹爹做了什麼事?您打他了?還是對他用刑了?”
吳俊泉一問出來只覺得心如刀割,痛苦難當。
若真是那樣……
“沒有!俊泉!我沒有!我只是……只是……”
她俏臉羞得發紅,卻見眼前少年听得無比認真,似乎一定要得到準確的回答。
白如影只得低聲答道:“我只是……只是羞辱過他……”
吳俊泉聞言當下便松了口氣,緩緩道:“哦!原來只是如此!”
在吳俊泉的眼里,只要不動刑,不打人,便沒什麼大不了的。其他的只當是父母打情罵俏。
可白如影不這樣想。更何況現在吳原依生死未卜,她怎能釋懷。
“為什麼真相總是讓我知道的這麼遲?”她朝天仰嘆,痛苦之色溢于言表。
“既然你還活著,這15年來原依為何還要一直躲我?”
“娘親!當初師父將我抱到山中調養,用了大量的奇珍異草,也沒有任何把握能將我救回來。爹爹自然也不能確定我是否能活下來!”
白如影望著他,認真的听著。
吳俊泉這才接著道:“倘若我沒能挺過來,中途死了,娘親如果知道真相,又待如何?”
白如影不敢去深思,因為如果那是真的,她該如何面對?
她咬著粉唇,卻沒有說出一句話。
她不敢說吳俊泉卻替她說了出來。
“娘親定會十分痛苦,生不如死……”
白如影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但她心里知道如果是那樣,她要是知道她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她也一定會因為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而崩潰。
最終,她必然也會因為無法接受這種痛苦而自殺謝罪。
她雖然什麼也沒有說,但是吳俊泉已經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來。
因為當她真的要這樣做時,她是不會說出來的。
吳俊泉的心中一動,他忽的一把將白如影抱住,揚聲喚道:“娘親!娘親!”
雖然從小到大,他與母親沒有交集,甚至他不懂母親的概念。
但是此時此刻,他感覺到了心痛。
白如影的情緒已經深深的影響了他。
他知道此時的白如影十分痛苦,他也知道白如影的心結是什麼?
但是他還貪戀著母親帶給他的溫暖。
所以他做了一個大膽的舉動。
他悄悄地運用體內的天海及內力往心口上催了一把,于是,他當即又吐出一口鮮血。
白如影見狀,頓時心慌意亂,急忙抱住兒子,用袖中的絲帕慌亂的為兒子擦拭嘴角流出的血漬。
“俊泉!你怎麼了?”白如影邊擦著邊反應過來,她心中愧疚難當。
只見她小心捧起吳俊泉的臉,自責道:“都怪娘親!是我下手太重了!才叫你傷的這樣重……”
吳俊泉一邊偷偷享受著母親對他的關心,一邊面上卻佯裝苦笑道:“娘親!孩兒的傷口在流血,娘親能否幫孩兒包扎一下?”
白如影這才恍然,連連點頭。
“是娘親糊涂了!”白如影後知後覺,更顯愧疚。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為吳俊泉處理了傷口,並迅速封住了血流不止的周身幾處穴道。
一番操作下來,吳俊泉傷口上的血漸漸止住。
白如影依舊是非常擔心,也依舊十分懊悔。
“俊泉!現在還很痛嗎?”白如影關心的問道。
“恩!好痛!”吳俊泉可憐兮兮的回答著。
“那……那怎麼辦?”白如影越發不知所措。
看著母親認真在意的模樣,吳俊泉突然意識到,其實他的母親和父親都是一樣單純的人。
這一刻白如影對待他的態度是沒有任何的偽裝的。
吳俊泉頓了頓,認真的說道:“只有娘親抱一下才能緩解孩兒的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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