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永思領兵出發剿匪前後,尹金明終于安頓好家中一應事務,結束了休假,重新回到右武衛的崗位上。
眾人對全永思此行的 “期待” 並不高,連素來愛湊熱鬧的範成明,都沒借著關中打獵的由頭跟去保駕護航。
這也難怪。
畢竟去年年底剛剿過一次匪,今年北征的南衙諸衛班師回朝時,又特意將潼關到長安的沿途掃蕩了一遍,余下的漏網之魚本就不多。
那些殘存的土匪若是懂事,早該在得知朝廷再次出兵的消息後,乖乖躲進深山老林,不再輕易露頭。
可土匪想避,卻未必能避得過去。
那些往年被他們搶劫過的商隊、旅人,早就把賬和仇記在了心里,只等著朝廷出兵時線索,好趁機報了往日的仇怨。
否則,今年的剿匪任務,也不會再次落到右武衛頭上。
只不過段曉棠如今身居高位,再讓她去處理剿匪這種 “雜事”,實在有些大材小用。
她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練兵。
北征期間右武衛損失的兵員,正逐步補充進來,如何將這些新兵盡快訓練成能上戰場的戰力,才是段曉棠的首要任務。
尹金明的歸隊,正好能給段曉棠搭把手,分擔一部分練兵的壓力。
至于同屬左廂軍的秦景和盧照,段曉棠心里早就清楚,不能長久地指望他們。
右武衛將官的出勤率向來點滿,在南衙獨樹一幟。
可今日一早,秦景和盧照卻出乎意料地來晚了。
段曉棠端坐在點將台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椅子扶手,目光落在營門外。
心中思量,再過幾日,就是幽州眾人啟程返回的日子,與之同行的,還有朝中派往幽州的公干隊伍,馮睿晉便在其中。
事到臨頭,盧照該對自己的去留做出決斷了。
果不其然,晨訓剛一結束,兄弟倆便來到了營中。
盧照手里捏著一封折疊整齊的書信,臉上帶著幾分焦急,語氣懇切地說道“末將剛剛收到舅母的來信,言說家母突患惡疾,臥床不起……”
秦景老實慣了,信口開河的本事差點,只是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盧照表演。
雖然事先不曾對過台詞,但呂元正自然而然地就把戲接下去了。
“燕國夫人喪夫便一直難忍悲痛,膝下又只有懋勛這一個兒子,如今突患重疾,正是為人子者床前盡孝的時候。”
秦彤是個病人,不便長途挪動,這麼一來,就只能讓盧照回鄉照料了。
至于長安到齊州遠隔千里,一來一回快馬都要近一個月,些許 “小節”,在孝道面前,自然不必放在心上。
呂元正話鋒一轉,立刻轉入正題,上前一步抓住盧照的手,語氣帶著幾分惋惜與體諒,“北征大戰之後,本就該安排諸將輪流休假探親,如今出了這等事,懋勛你也不必多做猶豫,速速歸鄉,在令堂膝下盡孝才是正事。”說的好像秦彤命不久矣一般。
“王爺尚在王府之中,你們隨我一同過去報備一聲。”
轉頭又看向段曉棠,“段二,你也一塊跟上。”
一行人干脆利落地趕到吳越王府,幾句心照不宣的話過後,吳越便帶著他們急匆匆入宮面聖。
在各級上司的鼎力支持下,秦景和盧照的請假手續辦得異常順利,幾乎沒費什麼周折就批了下來。
出了宮門,吳越特意拉住盧照,提點道“走之前,記得去拜訪陳侍郎一遭,把該說的話都說清楚。”
盧照立刻明白過來,點頭應道“末將明白。”
盧茂改葬是大事,盧照于情于理都該出席。
如今他以 “母親重病” 為由回鄉,正好避開這件大事,等到盧茂改葬時,現場少了他這個唯一的骨血,必然會顯得有些淒涼。
這樣一來,主持事務的禮部不得不更上心幾分,還要向外人解釋他這個 “孝子” 的不得已。
生父、生母,一人難劈成兩半,他只能先顧著活人這一頭。
時人最重孝道,盧茂當年身後事簡薄,如今能風光大葬,膝下唯一的兒子若是缺席,難免會引人非議。
可幽州如今是一攤渾水,盧照剛剛從那里掙脫出來,羽翼未豐,怎麼敢輕易回去。
世上能與 “孝道” 抗衡的東西不多,“忠誠” 便是其中之一。
其實呂元正先前琢磨過,把今年剿匪的任務交給盧照,到時候便能以 “剿匪是忠,回鄉是孝” 為由, “忠孝難兩全”,順理成章的留在關中。
可關中的土匪實在不成氣候,根本不可能讓盧照分身乏術,這個計劃也就不了了之了。
好在盧照還有一個在世的親娘,將門人家向來講實惠。
秦彤平日身子骨還算康健,偶爾被 “咒” 一次患重病,也扛得住。
收到盧照“失約”的消息,從滕承安往下,幾位從盧茂時代走過來的幽州將官都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滕承安這一系,和曾經的盧茂一樣,是想做正規軍的。
他們心里清楚,一旦盧照回幽州,難免會翻起當年父子倆戰敗的舊賬。
若是盧照手刃當初落井下石的人,必然會引發幽州大營內亂,不利于解正誼當前以維穩為主的方針。
更大的概率是,盧照會被幽州本土的勢力悄無聲息地弄死。
哪怕盧家在幽州還有些根基,到底傷了元氣。
盧照和秦景再厲害,雙拳難敵四手,更不可能帶著右武衛的大軍同行。
盧照如今已是南衙將領,代表著朝廷,若是在幽州地界出事,無疑是向長安昭示幽州大營的亂象。
雖說幽州的亂早已是人盡皆知,但朝廷和地方上,總歸還要做些顧全臉面的事。
不論誰死誰活,對滕承安這一系,都不是能漁翁得利的好事。
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引刀成一快,固然暢快。但他們早已不是熱血少年,更重要的是保住眼下的軍權和榮華富貴。
剛剛盧照親身前來,不僅僅是叔伯故舊表達對亡父的愧疚之情,還委托滕承安為他捎帶祭禮,都是盧照在長安費盡心思挑選準備的,看得出用了心。
羅玄應輕輕拍著盧照剛送來的幾十壇美酒,語氣帶著幾分自嘲,“怎麼,難道還指望我們這些人,在盧茂的墓前披麻戴孝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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