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們多披馬甲見人,若非知根知底,還未必分得清楚誰是誰。
方才搭話的娘子抬手往門口一指,“就是那位顧娘子。”
王玉耶失笑道︰“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她自己雖也會寫詩,水平卻一般,更不混長安的文人圈子。她和顧盼兒的交集,無非是七拐八繞的故舊關系,遇上了說幾句話、打幾圈牌,怎麼瞧都透著股 “庸俗”。
實話實說,她倆的交情,恐怕還不如顧小玉和馮昊麟這對偶然結交的小玩伴來得親密。
袁家兄弟帶著一大堆隨從出現在春風得意樓外時,並沒有引起多少注意。
今日來的客人里,排場比他們大的多了去了。他倆終究是兩個大男人,人家嬌養的小娘子出門,家人只會更憂心,護衛自然更周全。
他倆算是春風得意樓的常客,來的目的也單純,就是吃飯,半點對文學的渴望都沒有。
今天就算場面大些,對這兩個離 “驚弓之鳥” 只差一層窗戶紙的 “廢物” 來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們常來春風得意樓,一來這是白秀然的產業,照顧親戚生意的同時,也算給自身安全多添了重保障。畢竟是自家人的地盤,遇事總有個照應。
二來是 “相中” 了這兒的客群,文人雅士雖也有爭執,卻比莽夫、色鬼守規矩得多,即便起了沖突,第一反應也是寫詩互懟,而非擼起袖子動拳頭。
對這兩位運道不佳、總愛沾惹麻煩的 “圍觀群眾” 來說,文字交鋒可比肉身相搏安全太多。只要閉緊嘴巴不多話,基本能躲開是非。
二人循著伙計的指引來到預定的雅間前,比他們先到的是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甜香,那是奶油混著麥香的氣息,勾得人舌尖發顫。
白湛抽了抽鼻子,對換了多道手的胖外甥說道︰“六筒,要不要去樓下騎木馬?”
徐六筒把腦袋往徐昭然懷里一扎,小胳膊緊緊摟住他的脖子,用實際行動表明拒絕。
袁家兄弟倆從雅間門口探進頭來,瞧見徐昭然時,兩人都愣了一下,顯然有些意外。
白湛先打招呼,“你們可算來了。”一副親友其樂融融的場面。
心里卻暗暗懊惱,只想著方便,卻忘了還有一重“隱憂”。
白秀然不好文才,不可能一整天都沉浸在詩的海洋里,怕把她淹死了。就算不來看親弟弟,總不能忘了丈夫和兒子吧?
失策,實在是失策!
兩邊都是熟人,徐昭然笑著拍了拍兒子的背,介紹道︰“六筒,這是袁家的三表舅和四表舅。”
徐六筒眨巴著大眼楮,奶聲奶氣地跟著喊,“三表舅,四表舅。” 至于記沒記住,怕是只有他自己清楚。
袁家浩浩蕩蕩的隨從隊伍緊隨其後,手里提著幾個印著 “步步糕” 戳記的食盒。
徐昭然眉頭一挑,心中了然, 難怪白湛要把六筒支開,原來是帶了 “好東西”。
自從白秀然和步步糕的東家私下打過招呼,袁家兄弟幾乎成了白湛的專屬代購,每次都少不了帶些點心蛋糕。
袁昊嘉把食盒在桌上一字排開,揭開蓋子的瞬間,甜香更濃了,“都是剛出爐的,還帶著熱氣呢!”
長安的老饕們早就比對過,絕大多數面包和蛋糕,剛出爐時的香氣和口感都是最佳的,多放一刻都差著意思。
話鋒一轉,指著最邊上兩個食盒,“不過酥山和冰食是冷的,特意用冰鎮上的。”
孫無咎在一旁打趣,“它們若是熱的,還能吃嗎?”
袁昊嘉玩笑道︰“能不能入口,你架上火爐一試便知。”
眾人都笑了,真要烤了,怕是只剩一灘甜水。
袁家的親隨立刻跟門口伺候的伙計吩咐了幾句,讓他們取些干淨的碗碟勺子來,方便分食。
春風得意樓主打的就是一個服務態度,既然是熟客的要求,伙計自然殷勤,不多時就捧著十余份白瓷餐具進來,碗沿還冒著熱氣,顯然是剛燙過的。
袁昊安起身分發餐具,眼角余光掃過眾人,話語里藏著點小鉤子,“奶油蛋糕都是常見的口味,倒是這酥山,是步步糕剛出的新品,要不要先嘗點?”
兩個裝甜食的盒子底下都鋪著碎冰,絲絲冷氣往上冒,在燥熱的天氣里瞧著就清爽,引得人食指大動。
成年人從不做選擇,答案只有一個——我都要。但嘴巴只有一張,總得分個先後。
尉遲野臉上的傷剛褪得差不多,因他膚色深,不細看幾乎瞧不出來。這段日子過得糟心,全靠各種冰食、甜食撐著,聞言立刻來了精神。慎重思索片刻,點頭道︰“那就先嘗酥山吧!”
因著人多,袁家兄弟特意挑了大份的買。袁昊嘉立刻拿起勺子,從酥山盒子里挖了一大勺,穩穩放進尉遲野面前的白瓷碗里。
滿屋子的目光都落在尉遲野身上,心思活絡的,早從袁家兄弟的語氣里听出了些不同尋常。
小白鼠已就位,就等看他的反應了。
尉遲野先仔細端詳那酥山,依舊是潔白似雪的模樣,層層疊疊擠在碗里,沒加五顏六色的果醬調味,看著倒清爽。又放在鼻端輕嗅,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古怪氣息,想來這就是所謂的 “新口味”,只是一時說不清究竟是什麼味。
終究是吃食,好不好吃,入口才知。尉遲野心想,左右吃不死人,有什麼好怕的?
一勺送進嘴里,舌尖先綻開的是酥山慣有的甜膩,隨即一股奇異的滋味涌了上來,麻麻的,帶著點刺,在舌尖上跳竄。
尉遲野眉頭猛地皺緊,咂摸了好一會兒,才不確定地開口,“麻?”
倒不是他舌頭退化,實在是按他對美食的認知,甜和麻這兩樣東西,根本不該湊在一塊。
袁昊安早已憋不住,嘴角的笑意怎麼都壓不下去,朗聲宣布,“答對了,正是步步糕的新品——花椒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