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門下省正被如山的請封折子淹沒,有的符合規矩,有的則是學著武俊江一般“胡鬧”。
若要破壞規矩,必須有正當的理由。
武家真正翻臉的緣由是姐弟不和,其他人家最多的則是嫡母不慈,虐待子女。
大吳流行棍棒教育,很多時候難以分清教育和虐待之間區別。至于妾室,就更難說到底是管教還是有意折辱。
比如你若是知道為繼母臥冰求鯉的王祥出自大世家瑯琊王氏,也很難說這到底孝感動天還是家族為他揚名精心炮制的一場表演。
往昔各個標榜家庭和睦、妻妾和美的高門大戶,撕開華麗的外衣,里頭全是虱子。
尤其兩方都有後人的時候,在朝堂和祠堂爭得那叫一個有來有往。不過這種“家丑”本身能爆出來,就是從前勢弱只能忍氣吞聲的一方有了抗爭的資本,不再選擇沉默與忍受。
當然也有得勢的繼室、妾室反虐正室原配的例子,但這種情況寥寥無幾。畢竟大吳的婚配講究士庶不婚、門當戶對,正室大多有與夫家實力相匹配的娘家。
許多真正該擔當責任的男人,在這些紛紛揚揚的熱鬧里又華麗麗地隱身了。以至于成為沒見識的女人、不懂事的兒女將一場場本應莊重的家族事務演變成了一出出鬧劇。
好在還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儒家內聖外王之道,女人、孺子不配稱為儒士,這總該是頂天立地大男人的事了吧!
集中式翻舊賬,以至于如今的長安成了一片烏煙瘴氣的瓜田。
吃吧,可能會反胃;不吃吧,看著又香甜誘人,讓人欲罷不能。
孔夫子來了,都要大呼一聲——禮崩樂壞!
至于挑起是非的武俊江再次“辜負”了同僚的期待,老老實實地搬回家,沒事就去武家的墓園溜達。
狄秋柳雖然葬在家族墓園,卻是在一個偏僻的角落。
作為一個孝順兒子,武俊江琢磨著將她遷到武和豫旁邊,並重新立碑。
三個人,整整齊齊。
武景山不得不去和出嫁的姐妹們一個個打招呼,往後別和武蘭菱來往。既然已經出嫁了,就該曉得分寸,看好自己家,少回娘家指手畫腳。再鬧出事來,只會讓大家都臉上無光。
武家陰盛陽衰,僅有的幾個男丁都走的武將路子,女兒在家中地位並不低。走動多了,感情熱絡了,但也容易出現摩擦。
遠香近臭,自古真理。
武景山跑了一圈腿都細了,嗓子都快冒煙,還得收拾收拾去幫忙操持外甥女的婚事。
然後武家姊妹除了武俊江外,其他人又在竇家“成功”會師。
親戚之間就是這樣,有太多重合的場合和無法避免的矛盾。
竇意意能夠高嫁,在沒有利益沖突的親戚們看來自然是喜事一樁,同時也對結親的緣由好奇萬分。
兩家雖同在朝堂,卻從未有過來往和交集,連轉折親都不存在。
最後說來說去,就猜說是武俊江做的媒。
武俊江若知曉被人如此猜測,非得跳出來否認不可,不帶這麼坑自己人的。
不知內情者對朱瓊華的難纏程度估量不足,再者又有多少婆母是好說話的,誰不是從媳婦熬成婆。
至少孫家的門第和權勢是真的,孫安豐雖是庶子,但品行和錦繡前程都是看得見的,比之應嘉德不知強了多少倍。
哪個做父母的願意女兒和窮酸破落戶結親,再去賭一個男人的良心?
能托舉外甥女高嫁的舅舅,就是好舅舅。
武家姊妹這般一邊說著閑話一邊幫著晚輩操持婚事,在外人看來就是其樂融融。果然武家除了少數老鼠屎,其他人還是感情很好、很講道理的。
真正看穿孫文宴盤算的人是朱瓊華。
孫文宴初到長安就和她打了招呼,這次要給孫安豐定下親事,如果時間充裕,就等他成親後再返回江南。
親家和兒媳婦,他來選!
照理說這種事該是當家主母出面,至少相看環節更便利。孫文宴作為未來公爹親自操持也是重視的表現。
朱瓊華輕而易舉地放手,不論孫安豐娶誰都不會如她的意。
令朱瓊華意外的是,孫文宴除了見過一次官媒外再無其他動作,出門交際的範圍也和從前別無二致。
朱瓊華只能確認孫文宴是要跳出孫家固有的婚嫁圈子,和長安本地人家結親。
她揣測著這種變化究竟代表何種信號?
自從孫安軒謀反後,孫文宴對她再不似從前那般信任。失去共同血脈的維系,他們“合作”的基礎再一步削弱。
在孫安豐返回長安之前,孫文宴只吩咐朱瓊華將聘禮和婚禮的一應物品按照比孫安世低一等的規格籌備起來。
在未來新郎不在場、新娘身份未公開的前提下,實打實地盲婚啞嫁。
朱瓊華陪著孫文宴胡鬧,她倒想看看最後能挑出哪個天仙來?
直到北征大軍班師,父子倆有了一場不同以往的拜訪。
範家本支沒有合適的小娘子,朱瓊華猜測的對象是範家的姻親俞家。
沒想到僅隔一日,孫文宴就單方面通知她,他給孫安豐定下的親事是竇鴻雲的女兒竇意意。
朱瓊華自然是知道竇家的,孫安豐在萬福鴻見義勇為後,武家姐妹倆曾攜重禮登門致謝,看起來都是性情爽朗卻知書識禮的當家主母。
人家是上門道謝不是找茬來的,說來也是給孫家增光添彩的事,朱瓊華對她們的印象自然不錯。但心中依然泛起重重疑惑,孫安豐在右武衛發展,和竇家結親自然有益,可對孫家的好處在哪兒呢?
而且即便要在南衙將門中擇親,竇家的條件也算不上是最好的。
除了一段疑似英雄救美的前緣,孫竇兩家唯一的聯系就是歸入南衙的三千原江南大營兵馬正在竇鴻雲麾下。
誰家定情信物是三千個粗魯漢子?
直到武俊江頂著重重壓力也要為生母爭取名分,武家一樁樁舊事被翻出來——這家人在鬧事和給親家添堵方面相當在行。
朱瓊華走的是江南女子柔情似水的傳統路線,從不推崇武德服人那一套,也服不了人。
當初的欣賞和禮貌終究是錯付了,這是專門來“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