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于官職比不過人,諸將只能對呂元正亂開空頭支票的行為保持緘默。
雖不知道突厥王庭是何種規矩,只看身邊兩個實打實的王公,吳越和白雋,便能推測一二。
他們會吃來路不明的食物,還是從敵軍繳獲而來的?
哪怕突厥規矩粗淺些,或者說沒他倆那麼“苟”,也不可能不分來路吃東西吧!
連範成明都知道,要榮華富貴,就得有所吃有所不吃。
段曉棠十指在胸前緩緩交疊,緩緩說道︰“必須加強和友軍的聯系。”
在廣袤的草原上,光跑是跑不過突厥人的。
武俊江︰“我們旁邊是範大將軍和梁國公。”
余下的話,不用多說,他們看起來都還算可靠。
白智宸那一路,基本上集合了並州大營的散兵游勇和邊緣軍隊,不折不扣的偏師,沒指望能在戰場上發揮多少作用。
範成明苦著一張臉,“現在苦的是留守。”
萬一前頭四路大軍沒攔住,迎接並州城的就是滅頂之災。
若他是呼圖,也得選並州下手啊!
一來報去年戰敗之仇,二來周邊哪座城池能比得上並州的富庶和戰略地位。
原先把河東、河南的郡兵調來,主要是為了防備內部有人生亂,確保他們的後路無憂。
如今看來,果真要承擔起守邊之責了。
範成明盤算著,“南衙四衛,留守人員最多是右武衛,但總共加起來也就五千余人。”
莊旭︰“前方軍寨還有一部分兵力負責督促輜重轉運。”進可攻退可守。
範成明︰“並州大營該是更多一些。”
即便如此,以並州城過往的武裝強度而言,也近乎于是一座空城了。
如果加上豪門部曲和民夫,短時間內能武裝出數萬人,但那種安全感,絕非同一層次。
作為南衙留守的最高階官員,範成明不由得瞄了一眼他真正的底氣,寧岩。心稍微落了一點。
呂元正另闢蹊徑,說道︰“若有事,可以去尋陳統領商議。”
雖然習慣稱呼為統領,但陳鋒正式掛的官職是王府典軍,換到軍中,也是個正兒八經的將軍。
一朝天子一朝臣,時局沒變換得那麼快。如今陳彥方只是副典軍。
親王府在編護衛八百人,河間王府必然是滿員的。
呂元正估量,說不定還有多的。再加上吳越留給陳鋒的後手,也是一支不大不小的力量。
範成明糾結不已,“陳統領那批人馬,是為了保護王爺靈柩。”
呂元正︰“我的意思是,有什麼想不通的事情,可以尋他商議。他跟隨王爺多年,哪怕少有說話,但看人看事、知道的肯定比常人多。”
兩人自動“調節”頻道,稱呼一點不帶打岔的。
範成明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各支軍隊“沉迷”于最後的準備不能自拔,連段曉棠和李君璞都只是匆匆見過一面,就到了第一支軍隊開拔的日子。
並州文武官員及士族在城門之上為白智宸等人送行。
這支軍隊此刻兵馬並不強盛,他們會沿途北上,收攏麾下軍將的人馬,集合之後,自朔州出關。
段曉棠遙遙望著隊伍中李君璞的背影,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他腰間的位置。
當初李君 北上時在想什麼,如今的李君璞又在想什麼?
段曉棠排除雜念,最終唯想的是平安而已。
三日後,天色尚未破曉,營中的將士們便已在校場的一角集結完畢。
費過好大一番力氣才平整好的土地,此時被掘出一個小坑。
呂元正雙手畢恭畢敬地將酒水和谷物放進坑中,正經的儀式上,沒必要搞些右武衛特色。
將士們虔誠地跪拜在小坑周圍,齊聲道︰“佑我軍旅,平平安安,戰必勝,行必暢。”
這套儀式稱之為祭地,祭祀的對象自然是土地神。
段曉棠在軍中數年,第一次遇見。過往她沒資格,多是由吳嶺、韓騰等人在宮中代勞了。
莊旭解釋,這種儀式,多是用于攻伐之地與軍營駐地條件相差極大的情況下。
通常這件事都包括在祭天里,但現在圖的就是一個禮多人不怪。他們遠征草原,不得先求自家神靈保佑嗎?
秦景提供可靠證據,當初東征時,他們從揚州拔營時,同樣舉行過祭地儀式。
祭天一般人不能做,但祭地就沒那麼多限制。
就連江南大營在東萊決定回師平逆那一晚,時間那麼緊迫。孫文宴都擠出一點空當,在營地里刨了一個坑。
當時兩衛沒這個意識,一是主事人年輕沒經驗,二是返回中原和他們習慣的作戰環境大致相類。
段曉棠只得感慨,人要真迷信起來,比林婉婉的三板斧繁瑣多了。
通常說來,出征前祭祀的對象通常是天地祖,如今為了趕時間,只能各自便宜行事。
祭地之後,眾將官出營去王府匯合。呂元正囑咐留守營中的將官清點兵馬,待時辰一到,即刻拔營出發。
此刻並州大營的將官們應該在各家的祠堂里,對著祖先牌位,擺上各色祭品。
祈願︰“不孝子孫某,今承君命,率軍出征,願祖先庇佑,得勝歸來,光宗耀祖!”
當這片土地上的人們,說出“列祖列宗”四個字時,遠比敬告天地更為鄭重。
今日眾人到王府,不是為了見吳越,而是面告吳嶺。
在大吳,即便官員面聖,也無需跪著回話。
所以至今,段曉棠都沒正經長跪過幾次。
吳嶺一言一行為人敬仰,加之死者為大。如今眾將官一絲不苟地跪在他靈前。
金絲楠木棺在黎明的微光中熠熠生輝,靈前各軍特色干糧依舊擺放得整整齊齊。
吳越穿著明光鎧跪在首位,身後是四衛的主將,再往後眾將官按照官階高低依次排列。
段曉棠俯首叩地,心中默默祈願,王爺,若你在天有靈,就保佑我們出征順利,還這片土地數年安寧!
保佑你最後的兒子能借這次凱旋,在朝堂上掙得一片立足之地。
樹葉在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段曉棠恍然抬頭四顧,卻只有風吹過。
靈堂重歸于寂靜,于此處留下的只有陳鋒一人。
範成達和杜松一左一右護持在吳越周圍,余下的將官呈雁翅狀跟在後頭,一路浩浩蕩蕩地前往城外晉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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