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旭捧著一沓文書進門,口中不停地絮叨著,“你倆注意些,大門敞開,來來往往的人可看得一清二楚。”
段曉棠還算收斂,只是將雙腳隨意地搭在了桌上,顯得格外不羈。
範成明更是夸張,頭和上半身懸在炕外,雙腳高高舉起,腦子里沒點水,做不出這般的動作。
範成明委屈地抱怨道︰“段二不讓我脫鞋。”
說完,他費力地扭轉身體,上半身終于平躺在了炕上,而雙腳依然懸在炕外。
莊旭右手自動捂住鼻子,“可千萬別脫。”
莊旭好奇地問道︰“你們說什麼呢?”
範成明打趣道︰“說封兒這會估計忙著打听哪兒賣後悔藥。”
段曉棠︰“他值得後悔的事多了。”
比如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哪一件?”
莊旭笑道︰“盧大將軍以前覺得他馬球打得不錯,想讓他去左御衛歷練歷練。”
範成明合掌笑道︰“結果封兒這家伙有志氣,硬是要留在右屯衛不挪窩,說什麼也不肯去。”
結果現在被薛曲送去免費“陪玩”。
扔出去的石頭,終于砸中了自己。
那場面,想起來都讓人忍俊不禁。
他們的友誼是真的,但嘲笑也是真的。
薛曲一片好心,但凡寧封能學到盧自珍一絲本事,受用無窮。
但他大概沒總結到,盧自珍有個克上司的屬性。
寧封的心路歷程,很容易理解。
雖為六羆之一,但有志氣想奮斗一番,不想年紀輕輕過上養老生活。
盧自珍曾經是南衙多少紈褲的偶像,如此咸魚擺爛的人都能當大將軍。
我憑什麼不行。
我比他年輕,家里還有大將軍……優勢在我。
但現實總是殘酷的。
昨日盧自珍利索地拿下元宏大,不知道讓多少視其為偶像的小紈褲,哭暈在牆角。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以前拿盧自珍當奮斗目標的小年輕,終于正視二者的差距。
莊旭點評,“能做大將軍的,沒一個是簡單的。”
範成明不屑地撇撇嘴,“還用你說。”
拿一個梨在手里拋著玩,“元大將軍就不簡單。”
主要是犯的事不簡單。
莊旭︰“元家的小子抓到了麼?”
範成明︰“這家伙狡猾得很,打著訪友的旗號和他老子一前一後出門,北衙的人亂糟糟地抓了一氣,最後點清人數,發現漏了這位主兒。”
吳巡罵他們一句廢物,真是半點沒錯。怎麼能放跑這麼一條大魚呢?
段曉棠問道︰“不知道他還在不在長安?”
莊旭嘆了口氣,“哪怕這會亡羊補牢管控城門,也無濟于事。”
世界上最偉大的城市,怎麼可能為了抓捕一個年輕人,就關閉城門呢。
範成明想了想,說道︰“長安、關中都待不住,會不會跑回並州?”
思量一番,“遠行需要路引,沒那麼容易。”
段曉棠提醒道︰“如果他有假身份呢?”
祝明月只有一點浮財時,就能托人制作。何況元家有權有勢。
吳越進門听到兩句,自動接道︰“北衙已經派了熟悉元昊英相貌的人,去往各處必經的城池關隘查驗。”
看到三人如今的形象,擰眉道︰“不成體統!”
段曉棠收回腳,範成明坐起來,給上司一點基本的面子。
段曉棠笑道︰“這會還算好的,過段時間全長炕上。”
吳越只能確認一件事,段曉棠大概不會和他們“長”在一起。
雖然不拘小節了一些,但一些基本的男女有別意識還是有的。
段曉棠若知道他的心理活動,大概只會嗤之以鼻。
單純嫌棄他們腳臭而已。
範成明卻搖了搖頭,擔憂地說道,“只認臉,還是差了點。”
他看過靳華清大變活人,元昊英若是改妝,心一橫再變個女裝,誰能認出來。
長安周邊的商道永遠繁華熱鬧,車轔轔馬蕭蕭。
加之右武衛持之不懈地清剿匪患,是關中難得的太平時節。
袁昊嘉揭開車簾,“在山上住了大半個月,終于回長安了。”
“不知家里準備了什麼吃食?”
對面的袁昊安不在乎道︰“吃什麼都好。”
袁昊嘉點點頭道︰“能放開吃肉了。”
終南山上能吃點野味,到底沒有精心烹制的小羊肉來的味美。
袁家兄弟是在皇帝發作齊王那段時日,被袁奇送到終南山避風頭。
信仰佛家的袁家,將子弟送去偏向道家的終南山。
信仰方面,大家都比較想得開。在哪兒玩不是玩。
兄弟倆雖然不在外惹事,但各自狐朋狗友一大堆,一通發作下來,難免牽涉到幾個朋友家。
最該夾著尾巴做人的時候,袁奇索性將他們送走,避開風波,眼不見為淨。
袁昊嘉已經安排好,在終南山得到的土產要送給哪些親戚,計劃去找哪些朋友玩。
年紀越大身邊的朋友越少,好些都出仕為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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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安在車里覺得氣悶,掀開車簾透氣,迎面行來一支隊伍。
越看為首的人越眼熟,一月不見,居然蓄須了。
袁昊安熱情地招呼道︰“元家二郎,你去哪兒?”
元昊英脊背忽然冷汗直冒,被人發現了。
循聲望去發現是袁昊安。
兩家姓氏同音不同字,偏偏取名又相似,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有多親近的關系呢。
實則不過是宴會上見過數次,但因為姓名相似,所以格外注意些罷了。
袁昊嘉聞言,探出頭來笑嘻嘻地問道︰“還說回長安同你們玩呢,去哪兒?”
元昊英心中暗自叫苦,卻只能硬著頭皮應對這場突如其來的“偶遇”。
遲疑道︰“你們不是去終南山了麼?”
袁昊嘉︰“是啊,剛回來,還順手帶了些當地土產”
轉而抱怨道︰“山里的猴子鬼靈精,一只都沒抓著。”
元昊英回頭望向已經望不到的城池,這里距離長安不過一兩個時辰的路程。
一旦袁家兄弟返城,他的行蹤定會泄露。
元昊英臉上浮現出一抹虛假的笑容,提議道︰“正有意前往終南山狩獵,不如結伴同行?”
他借假身份和易容混出長安,但在熟人面前暴露無疑。
一路上若有太常寺卿家的公子遮掩,阻礙或許能大大減少。
袁昊嘉卻搖頭拒絕道︰“已與家中定好歸期。”
若不按時回家,恐怕得挨袁奇一頓家法。
他只對終南山的小動物有意思,但對打獵沒興趣。
袁昊安的注意力轉移到元昊英的胡子上,元家沒人是絡腮胡,他怎麼會長出一把大胡子……
隨從雖有十余人,裝扮卻異常樸素,全然沒有世家公子出游狩獵的奢華之氣,反而顯得低調隱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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