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黑時,一行人終于到了縣城外的白氏莊園。段曉棠覺得眼前的建築群和她理解的小橋流水的園林大不一樣,深溝高牆,翻遍腦海終于想到一個詞——塢堡。
年輕小廝攔住杜喬和段曉棠拱手道,“小的興生,二位郎君,家主人為你們另安排了住處。請隨小的來。”
段曉棠想著特別安排的住處和其他人至少是集體宿舍和標間的差別,“這兩位是我的同伴,我們可以一起嗎?”
“這……”
“不用另外安排房間,我們擠一擠就行。”
“好。”興生面上不顯,心中卻覺得段郎君為人輕浮,晚上還要人暖床。
興生將四人帶到一個小院,段曉棠這邊人多些,便住了更寬敞的東廂。
天色將晚,房間點上燭火也顯得昏暗,三人並不適應這樣的亮度。
“如果是燭光晚餐還差不多。”林婉婉忍不住吐槽,和瞎了差不多,只靠近燭火的地方亮堂些。
小院內來了三個女人,地位高些的先開口,“奴給四位貴客送換洗衣物來。”兩個小丫鬟托著兩個托盤上來,上面放著干淨衣服。矮一些的送到杜喬面前,高點的是段曉棠是三個人的。三個人隨手拿了衣物回屋換了。
杜喬穿衣時听到對面段曉棠的聲音,“美女,這怎麼穿啊?”段曉棠脫了外套站在門口,手里拿了件衣服,沒拉鏈沒紐扣,她連這是外套還是內衣都分不清楚。
“能教教我們嗎?”林婉婉伸出頭。以前在街上看到美美的漢服小姐姐,可她沒穿過啊。
“喚婢子素雲即可。”素雲面上有幾分尷尬。
“素雲,幫幫忙。”林婉婉拱著手語含撒嬌。
素雲無奈只得進屋,面上卻有幾分羞窘,看得林婉婉和段曉棠摸不著頭腦。素雲是三娘子身邊的婢女,自覺男女有別,便拋下段曉棠,只專心教林婉婉如何穿衣,旁邊祝明月依樣畫葫蘆。
林婉婉想到興生莫明的神色,福至心靈,狠狠拍下額頭,拉著素雲說︰“你別誤會,我們不是想調戲你。”反倒將素雲嚇一跳,險些打錯結。“我們那稱呼陌生人叫美女,下到八歲上到八十都這麼叫,沒別的意思。”
“呵,原來是這樣。”素雲一只手掩唇輕笑。
“家鄉和這風俗迥異,我們怕像剛才那樣不經意冒犯了人,素雲,你能教教我們嗎?”祝明月放低姿態,顯得格外可親。
段曉棠和林婉婉見到,只能評價兩個字,虛偽。
祝明月如此,則是見到素雲打扮光鮮有別于其他童僕,是白氏高層身邊人。套套近乎,了解風俗,順便漏些口風顯得她們無害。
素雲一邊教,林婉婉點頭復述,“我們稱呼女子叫娘子,男子叫郎君。”
磕磕絆絆總算穿好,林婉婉大呼不容易,“現在穿好了,明天又不會了。”想學習軍訓時豆腐塊的做法,穿著睡覺的話明天就成咸菜了。
素雲覺得奇怪,林祝兩位娘子听話是讀過書的,身上的衣服摸起來柔順光滑,不亞于絲綢,顯見是好人家的女郎,怎麼會淪落到這兒,不由得打听起三人來歷。
林婉婉怕說話疏漏,全程由祝明月表演。除了三人合計的部分,一些地方還補充說明,擺出一副真金不怕火煉,知無不言的模樣。不知情的人听來,幾乎完美無缺。二人暗暗記下,心里豎起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素雲若問起其他來,祝明月就一問三不知。
“我也不知道。”
“不知昏睡了多久,怎麼到這兒的?”
“不知現在家中情況如何?”
總之弱小無助又可憐。
每一個女人都是表演藝術家,祝明月妥妥的影後級別。待表演告一段落後,段曉棠不得不打斷︰“為什麼我的穿不上?”
古代衣服在他們看來都是長袍樣式,加上衣服並不算華麗,男女之間差別至少沒有影視劇的差別大。白家提供的是一男兩女三身,段曉棠恰恰拿到男裝,三人沒經驗沒察覺到差異。照貓畫虎,用女裝的辦法穿男裝自然不成。
林婉婉借著燭火亮光細細打量,鄒著眉頭,“曉棠,你的衣服好像不大一樣。”
“不大一樣?”段曉棠沒明白過來,不都灰不溜秋的嗎?
“是男裝。”祝明月說著。
“男裝?”段曉棠手指摩挲下巴,“男裝就男裝吧,素雲,男裝怎麼穿?”
素雲反倒被三人弄得一頭霧水,半晌才反應過來,“原來是段娘子,”不由失笑,“婢子另拿一身衣裳來。”
段曉棠連忙擺擺手,“不用麻煩,男裝就男裝吧,方便活動。”
素雲近前重新為段曉棠穿衣,順便打量。段曉棠眉毛濃長而鋒利,讓五官顯得英氣,據說武藝不俗,能在亂匪中救人脫身,難怪被人誤認為男子。這樣的女郎她也只見過三娘子一個。直到段曉棠脫了衣裳,素雲才真真切切相信,確實是女郎。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穿好了衣服,段曉棠拎著長長的衣擺無力,“真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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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雲並不回應,見著祝明月和林婉婉尚且披散著頭發。“兩位娘子,且梳頭吧。”
“不能把頭發放著嗎?”林婉婉指著頭發說。
素雲不以為意,知道兩地風俗迥異,只得直言,“在大吳女子披頭散發不合禮儀。”
見過貞娘長到大腿的頭發,比照著素雲的發型,自覺沒有足夠的發量梳成,兩人索性拿著一旁的釵環頭繩自己動手。
祝明月腦後裹了一個纂,用發釵固定。林婉婉梳兩條馬尾辮,更像是民國女學生。段曉棠上前幫忙編辮子,林婉婉抬頭看著段曉棠失敗的丸子頭,說道︰“真羨慕你呀。”惹得人扭頭笑起來。
林婉婉捏著馬尾辮梢,歪著頭笑著問素雲,“這樣可以嗎?”
素雲吶吶,沒想到異鄉服飾禮儀竟然如此簡潔,只得回答︰“也行。”好在不是披頭散發的模樣了。“稍後婢子著人送夕食過來,三位娘子若有事便交待院中奴婢。”
“好,素雲,謝謝你”
“婢子告退。”
素雲又到杜喬屋外交待一番方才離開。
邁出小院素雲忍不住嘆口氣,公子娘子對房段兩位郎君有招攬之意,卻沒算到段郎君成了段娘子,此事還要稟報三娘子。
祝明月想的沒錯,只是沒算到素雲即不是白𠤖也不是白湛的人,而是白三娘的貼身女婢,按照世俗規矩,只效忠一人,一言一行先得主人首肯。莊園內人手緊張,白𠤖只得借用妹妹的人手張羅。
一會後幾個小丫鬟送來了飯食,杜喬自在屋中用餐。三人一腦門官司,沒閑情再去套近乎,索性關起門來吃飯。唯一不習慣的是低矮的坐式家具。
“我五點以後不吃東西。”林婉婉看著眼前的食物全無食欲。
“下一頓還不知道在哪呢,多少吃點。”段曉棠勸解道。
林婉婉嘆口氣,反過來勸著沒有動筷的祝明月︰“餓到犯了胃病,我可沒轍。”
迫于現實三人英勇就義般動了筷子,果真沒辜負期待。飯菜沒鹽沒味,餅子又干又硬。“其實食堂菜也不錯。”林婉婉突然說著。曾經不知道珍惜,現在懷念毫無意義。
莊園正廳,燈火輝煌,白氏三兄妹分坐用餐。素雲淺步邁入︰“稟大公子三娘子二公子,俱已安置妥當。”
“杜段二位呢?”上位的白𠤖頭也不抬問著。
“客院撥了一個小院子,分住在東西廂房,衣物飯食俱已送去。”接著補充道︰“段郎君將她兩位姐妹帶了過去。”
白𠤖微微頷首,應該是那兩個奇裝異服的女子。“二人行止如何?”
素雲回到道︰“杜郎君待人接物有禮有節,至于段氏三人,因為風俗迥異,倒鬧了笑話。”言語中卻無輕慢取笑之意。
杜喬出身來歷清楚明白,素雲提到“風俗迥異”四個字,白𠤖知意︰“三人是何出身。”
素雲細細將三人的說法復述,白湛听完笑著,“西遷漢人,居于未名谷地,外事不知。不是《桃花源記》嗎?”
反用《桃花源記》,編的有理有據,三個活生生的人,行為舉止異于中原漢人。唯一欠缺的是三人的出身背景,反倒顯得更為真實。
“鬧的什麼笑話?說來听听。”白湛問著。
“一見面,段郎君便呼婢子“美女”,一陣羞窘,以為自己是什麼沉魚落雁的人物。”素雲是白三娘貼身人,自然與兩位公子親近。
三兄妹听來素雲話語中並無不悅之意,輕浮之言應只是誤會。
“原來當地風俗,陌生女子皆稱美女,並非調笑。”素雲解釋著。
“那男子呢?”白湛對異地文化頗有興趣。
“帥哥。”素雲對著白湛說著。
“領袖之人?”
“意為英俊的男子。”素雲解釋。
白𠤖和白三娘笑起來,帥哥美女倒是相互對應。素雲接著說︰“又或者稱呼男女為哥姐,取自家兄姐之意,只要比父母年輕者皆稱呼哥哥姐姐。”此時亦有兒子稱呼父親為哥哥,庶出兒女稱呼生母為姐姐的習俗。
“看來當地風俗重相貌,尚年輕。”白三娘一語中的。
“與中原迥異。”白𠤖說著,中原重老尚老。
“她們詢問婢子本地如何稱呼。”素雲賣個關子。
“郎君娘子,還能是什麼?”白湛不解。
“婢子亦是如此回答,他們听過說再不敢隨便招呼陌生人了。”
“為何?”
“因為在他們家鄉,郎君娘子只有一個意思,夫妻間昵稱。”素雲笑著解釋。
白湛哈哈大笑,大吳夫妻間也有彼此如此稱呼的,但只是眾多意義中的一個。想到段氏三人的糾結,的確好笑。
宴畢,白三娘回到房間對鏡卸去身上首飾,侍女手執木梳輕輕疏通頭發。昏黃的燈光下,白三娘一臉驚異︰“女郎?”
素雲躬身立于一旁,“是。”
白三娘手上把玩一支珠釵,“差點沒看出來,”珠光熠熠生輝,“難怪。”脫離匪寨後三人迅速低調下來,原以為是拒絕招攬,不過是自保之道。
“娘子,需要挪出來嗎?”素雲輕輕問著。西廂還住著房郎君,男女混居終非好事。
“素雲,杜郎君知道嗎?”
“婢子瞧著是不知道的。”
“那不必了。”白三娘轉動珠釵,“大哥和二郎先不說。”話里帶著狡黠,他們知道一定會嚇一跳。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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