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相宜知道自己病了,病得很嚴重。
眼楮在適應了兩天後便可以正常視物了,听力也沒有任何的問題。
可相宜開始害怕黑暗了。
看到天色陰沉他便坐立難安,回到宿舍必須要打開屋子里所有的燈清清楚楚地把房間里每一樣家具看過一遍才能得到一點安心。
躺在床上,閉上眼楮不過兩三秒便想要尋覓什麼。
可是尋不到。
就只能睜開眼楮盯著天花板上的燈光發呆。
他試著用手機播放視頻,用最大的音量播放,制造周圍有人存在的感覺讓自己入眠。
可是不行。
手機里傳出的不是她的聲音,孤零零蜷縮在床鋪上也感覺不到她指尖的溫度。
那樣冰冷的,拂過肌膚便激起一片雞皮疙瘩讓身體顫栗的溫度。
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
為了慶祝新一學期的到來,艾瑟倫學院舉辦了一次盛大的開學舞會。
四大校區所有的學生都聚集于此,宴會廳燈火輝煌,學生們在推杯換盞間談笑風生。
“听說諾拉王女今天也來了?”
“不用听說了,王女的保鏢就守在樓上呢,不是熟面孔一律不讓上樓。”
“真是可惜,我還想著今天能不能有機會跟王女打個招呼的……”
“別想了,有保鏢在你近不了身的,倒是可以跟光明廳的那二位打個招呼。”
“哦?那兩位也在?”
“喏,就在舞池中央呢,都跳了好幾支舞了,等著吧,等那兩位跳累了咱就能上去混個臉熟了。”
問話的學生順著那人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宴會廳中央幾對正踩著音樂轉圈的年輕人。
其中有兩位各自牽著女伴的高個男性被隱隱簇擁在舞會中心的位置——
更別提那兩人的臉本就是上過各類新聞雜志的熟面孔,只要是這個圈子里的人就沒有認不出來的。
問話的學生不免感嘆“光明廳的兩位殿下真是平易近人,咱真理庭那位就……神秘了些。”
旁邊學生小幅度地點頭。
能不神秘嗎,這都一整個學期過去了,他們是完全沒見過真理庭的那位啊,也沒听說過有關那位的任何風聲……
不過對于那位的身份,很多人心里都是清楚的,即便對方沒露過面,也沒有人敢置喙什麼。
而且……
旁邊學生咳了咳,壓低聲音“听說那位,今天也在樓上呢。”
“什麼?!”問話學生驚了一下,又連忙在周圍人投來的視線中收聲,強行拽著把旁邊人拽進角落里,“你怎麼不早說?我剛剛……”
“沒事,人在樓上呢,而且那位也不是什麼暴戾的性子,你剛才那一句……”
“那位不是暴戾的性子,可這周圍人有哪個是不想討好那位的?!不用那位動手,這周圍人就……”
問話學生已經隱隱感受到了周圍似有若無落在他身上的視線,頓時恨得咬牙切齒狠狠推了一把面前的學生,“你害慘我了!”
說著連舞會也不參加了,轉身就匆匆離去,給家里報信準備著應付接下來的危機了。
而那被他推開的學生卻是慢悠悠抿了口杯中紅酒,唇角不自覺往上勾了兩分。
過去是朋友,可近來兩家在生意上有些相撞,他也只能……
正得意于自己兵不血刃解決了家族對手的男人並沒有注意到,在問話學生離開後,周圍那些隱晦的視線並沒有從角落移開,而是輕輕地暗暗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
“這舞會還真有意思,小小一首舞曲結束就不知道有幾個家族要興起,幾個家族要從此銷聲匿跡。”
二樓欄桿邊,一身白色西裝的青年緩緩轉過身,蔚藍色的眸子朝角落里看了一眼,抬腳,邁著優雅從容的步子緩慢走了過去。
來到那暗色沙發前,她也不坐,就側靠著沙發,用略帶調侃的語調朝沙發對面坐著的人說“入學這麼久了沒見你露過一次面,我還以為你又跑去非洲了呢。”
沙發里的人回著手機消息,沒有理她。
諾拉習慣地聳了聳肩,在沙發上坐下,“听說你最近找了個玩具?”
唐今抬眸看了她一眼。
諾拉半點心虛的意思都沒有,“你的動靜我們怎麼可能不注意著?”
畢竟這位可是世界最大財閥——永恆財閥如今實際意義上的掌控人。
無數家族的興亡,包括她這王室繼承人的位置,樓下那傻乎乎跳舞的總統之子他老媽的位置,都有永恆財閥在背後或多或少的操控。
他們這些被操控者,怎麼能不去注意這位操控者的動靜。
諾拉靠在沙發里懶了筋骨,儀態卻仍保持著一分多年禮儀訓練塑造出的王室雍容,“這是誰把你給帶壞了?怎麼你也開始玩這些無聊的游戲了?”
她想了想,酒杯中金色流動,“利奧還是菲利克斯?別告訴我是阿米莉,她可早就脫離這種低級趣味了。”
利奧、菲利克斯正是樓下正在跳舞的那兩位光明廳的“王”,分別是總統之子與首富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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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米莉則是最後一位,知識塔的“王”,年僅十六歲的天才生物學家。
光明廳那兩位剛入學時還有些王不見王,互相不對付,但沒多久就臭味相投勾搭到一塊去了,在光明廳校區狼狽為奸整些無聊的耍人游戲,把那些小貴族和平民折騰得夠嗆。
諾拉對此毫無興趣。
但讓她意外的是。
真理庭這位應該比她對這種無聊游戲更沒興趣的,卻也找了個平民玩上了。
難道那些平民身上真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她也接觸過不少平民,沒覺得有哪里吸引人啊。
至少。
普通的東西應該是很難吸引到這位的吧。
諾拉撐著下巴,一雙碧藍的眼眸好奇地打量著唐今。
唐今已然回完了手機上的消息,按了按酸脹的眼眶,良久,“你想試試?”
“嗯?”
唐今注視她的瞳孔,“你的眼楮是這麼說的。”
諾拉頓了頓,片刻,唇角的笑容擴大,“我確實很感興趣。”
能被這位瞧上的,就算是廉價地攤貨,也一定有非常獨特的魅力。實在是讓諾拉好奇啊。
可惜。
諾拉嘆氣,“人都已經落進你手里了。”
她又不是那種願意跟人共享玩具的性子。
唐今慢慢轉動酒杯。
淺金色的液體在杯中來回流轉,在淺眸中映下漂亮的光暈。
她確實不是那種與人共享的慷慨性子。
可是。
唐今喝了口酒,“玩具有自己的意願。我該尊重他。”
“……哦?”諾拉可听得有些挑眉了,“你這意思,難不成是不介意我對你那玩具出手?”
“只是掉在路邊誰都可以踫的無主之物。”
什麼時候。
成她的玩具了。
諾拉這下是真來興趣了,“你要是這麼說我可真動心思了,要是我把你那玩具,哦不,是這路邊的無主之物給撿走了,你不會遷怒我吧?”
唐今懶得再跟她說什麼,偏頭看向了窗外。
燈火輝煌的建築物外,光明與黑暗交錯的樹林里,那道清瘦了許多的身影就藏在那里,如同渴求安慰藥劑又丑陋得不敢現身光明的癮君子,顫栗惶恐。
她的手機上又收到來自對方的消息。
相宜你今天也不來嗎
相宜我真的很想你,我去找你好嗎
相宜[圖片]我穿了這個,你喜歡嗎
相宜[圖片][圖片][圖片]
相宜求求你,別丟掉我
……
唐今輕輕撐住了下巴。
還得要一次盛大而綿長的遺棄,一次堅定不移的選擇,我們之間,才有可能徹底兩清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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