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雪山墓穴被確認為新帝墓的第二天,小王就十分高興地發現自家老板沒有再執著要去爬雪山了。
甚至他都不打算再留在西區了,讓她訂了當天的機票就直接離開西區。
但小王的高興並沒有持續太久。
從酒店到上飛機再到飛機落地送衛琢回到他家,小王就沒見衛琢把臉上的墨鏡摘下來過。
衛琢平時是不戴墨鏡的,這難得戴一回……
小王也不敢說,也不敢問。
只是心里忍不住跑來跑去,仰天長嘯。
是誰,是誰奪舍了她水豚一樣情緒穩定的老板,是誰?!!
有了前面太多的事打底,當听見疑似被奪舍的衛琢說讓她取消接下來所有活動的時候,小王居然也有種並不怎麼意外的感覺。
“……那我先走了老板。”
小王覷了眼到現在還沒摘下墨鏡的衛琢,又小心翼翼補充了一句︰“您有事就隨時叫我?”
“嗯。”
小王︰“……”
懷揣著對自己未來職業生涯的擔憂,小王苦哈哈地離開了。
而接下來的幾天里,小王小馬還有衛琢工作室里的其他員工再也沒有收到過來自衛琢的任何消息。
他們的老板好像突然人間蒸發了。
小王拉著其他人憂心忡忡地給衛琢打過電話。
打了好幾次後,衛琢終于接了。
只是聲音沙啞地說了一句“我有點累,想休息一段時間,你們先放假一個月,工資照算”後便掛斷了電話。
再打過去就徹底打不通了。
……
衛琢總是在想。
自己是不是太軟弱了一點。
算算時間都已經快八年了,自己也是三十幾歲的人了……卻還是這樣幼稚地選擇逃避外界,幼稚地躲在被子里頭掉眼淚。
就算她真的求到了長生來到自己面前,又怎麼會喜歡這樣毫無長進的自己。
……可是她沒有長生,也沒有來到自己面前。
這樣一想,眼淚好像又要往外掉。
衛琢忍不住笑,又忍不住哭,笑自己就是個沒用的笨蛋,又哭著把腦袋上的被子狼狽地捂得更緊。
好想她……
悶熱潮濕的日子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
某一天,沉寂了許久的手機又再度響起,衛琢渾渾噩噩听見聲音,但直到那鈴聲在反復不知道第幾次響起的時候,才伸出手去把手機拿到面前。
屏幕上顯示的並不是小王等人的名字,而是物業。
衛琢劃過屏幕,接起,“喂?”
那邊听見他的聲音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衛先生您好,不好意思打擾您休息了。”
“……有事嗎?”
“呃……是這樣的,我們這有個人說跟您認識,想見您……”
物業的聲音听著有些局促。
作為一個高保密性的高檔小區,來個人說認識衛琢他們就幫忙聯系衛琢,這樣明顯是不合適的。
本來他們也沒打算因為對方三兩句話就聯系衛琢的,可是……
可是吧。
物業不著痕跡瞥了一眼外頭正坐在轉椅上轉圈圈的人,心里有些發毛。
外面那人實在古怪,他們也是稀里糊涂地等反應過來就已經在給衛琢打電話了……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外頭那人真的認識衛琢……
電話那頭沉默著沒有聲音,物業經理也只能趁對方沒有生氣掛斷之前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她說她叫唐探微,您一听這個名字就知道她是誰了……”
沉默。
依舊是讓物業經理覺得自己明天就要被投訴的沉默。
就在物業經理賠著笑想要主動結束這個電話的時候,突然,一陣嘶啞的劇烈的咳嗽聲從電話那邊響起。
像是恍然才從夢中驚醒,那咳嗽聲充滿了不受控的激烈情緒。
等到咳嗽終于勉強平復下來一點,嘶啞的聲音便慌亂從電話中傳來。
“她在哪?你們咳咳——你們在哪?!”
……
物業經理在這個小區也干了好幾年了,也跟衛琢打過幾次照面。
家喻戶曉的大明星,去年剛剛拿下金花獎最佳男主角的一流演員,脾氣溫和,性格低調,出入不管有意無意都總是光鮮亮麗的。
所以當看到那跌跌撞撞穿著一件松松垮垮的灰色打底薄衫,踢著拖鞋,頂著一頭明顯連抓都沒抓過的雞窩頭發跑過來的青年時,物業經理都驚了。
“衛先生……”
物業經理開口喊了一句,衛琢卻像是完全沒看到他一樣直接從他面前跑了過去。
物業經理一扭頭,就見衛琢徑直跑向了坐在大廳里的那個人。
那人其實很奇怪。
身上穿著一件好像演戲時才會穿的古裝,皮膚蒼白得像是幾百年沒曬過太陽,坐個轉椅就跟從來沒坐過一樣好奇地一直轉圈圈……
真的是個十足怪人。
而現在,那個怪人還乖乖坐在轉椅上,卻沒有再轉圈圈了,只是靜靜注視著正朝她走去的衛琢。
在距離她還有幾步遠的時候,衛琢停了下來。
漆黑的瞳孔一轉不轉地注視著她,好一會兒,又像是在應對什麼艱難的任務一樣,開始晦澀地一眨,一眨。
像是並不相信自己眼前現在所看到的世界。
轉椅上的人也跟著他眨了眨眼楮。
片刻,笑了起來。
清色的淺眸里溶入春光,懶倦的嗓音一如既往,“我們小琢同學這是被誰欺負了?怎麼眼楮都快腫成核桃啦?”
眼淚就是在那一刻徹底決堤。
不管眼前是真實的她,還是他錯亂的幻想,衛琢都不管不顧地撲了上去。
撲進一個冰冷的,陌生的,帶著從千年的沉睡中甦醒過來的滿是腐舊氣息的懷抱里。
撲進一個真實的,寬闊的,讓心靈可以平穩落地不再惴惴難安無處可歸的懷抱里。
淚水大顆大顆地往外掉,衛琢死死抱著她的腰,抬起腦袋去看她的模樣。
視線完全被淚水模糊。
很討厭。
但是。
這一次。
有帶著涼意的指尖輕輕落在他濕熱的眼尾,一顆顆幫他擦去從眼中流出的淚。
視野逐漸變得清晰。
他終于真實地,在這個世界里,看見她的臉。
她垂眸望著他,指尖還停在他臉頰邊,好像過了很久很久,她才啞聲說。
好燙。
衛琢,你的眼淚,比我想象的還要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