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靈的聲音，在一般情況下是無法被常人听見的。
隔著電話想要听見就更難了。
面容儒雅的男人還在委婉地訴說著自己有多麼不容易，自己只是盡了一個教師該盡的責任就被學生如此仇恨是有多麼地無辜。
唐今握著的手機里，卻已經開始不斷傳出蛤蟆頭憤怒的尖叫︰“你放屁！”
“你把屁股腦袋裝反了嗎張嘴就是放屁！說你人模狗樣都侮辱了狗說你衣冠禽獸都侮辱了禽獸！王八蛋我要殺了你！”
蛤蟆頭憤怒地想順著網線從唐今的手機屏幕里鑽出去，殺了那個死王八蛋——
不是夸張手法，是紀實。
唐今連連看玩著玩著，就看見一片帶著綠痘痘的紫色蛤蟆皮從自己的手機屏幕上冒出，費勁地左鑽右鑽，試圖從屏幕里鑽出來。
過來之前，唐今已經解開了蛤蟆頭的一半封印，所以它這會也有力氣說話跟爬網線。
而菲恩剛被她教訓完，沒有她的命令也不敢擅自做主。
地下停車場的黑色轎車里，竇紫和菲恩就只能這樣靜靜地看著蛤蟆頭一邊蛄蛹一邊鑽。
而成利的家里，唐今尋思了一下，大拇指一動，就一把將那剛剛冒出來一點的蛤蟆頭給按了回去。
但很快，蛤蟆頭又從屏幕上的另一個角落里冒了出來。
唐今又一把按了回去。
蛤蟆頭繼續鑽。
唐今繼續按。
兩人的熟練度都越來越高，速度也越來越快， 的敲擊聲也變得越來越明顯——
就連還在講述之前那些事的成利，都不禁皺眉看了一眼。
他只看到那一直懶洋洋沒什麼精神的丸子頭聚精會神地盯著手機，大拇指跟風中凌亂的氣球人一樣胡亂狂舞。
……打地鼠？
他在這講得聲情並茂，對方卻在那玩打地鼠？成利的臉色愈發陰沉。
但對方卻好像能一心二用，敲在手機屏幕上的手指都快飛出殘影了，卻還能注意到他的情況︰“繼續說啊，怎麼不說了？”
成利偏過頭，掩飾了一下自己難看的臉色，還是繼續說了下去，“我也是為了她們好……”
再次听到成利的聲音，那不斷鑽著的蛤蟆頭也再次尖叫著罵了起來。
越罵越激動，越罵越憤怒，越罵越髒。
唐今都听得咋舌。
就是之前被她當成排球打的時候，蛤蟆頭都沒有罵得這麼激動。
不過。
看得出來，它的罵人詞匯量十分有限，最髒的那幾句話罵完了之後，語速就慢了，偶爾還重復著罵。
听著成利的話語，它越來越急，也就被帶著開始一句一句地解釋。
成利說︰“我當老師這麼多年，都批評過多少個學生了，如果每一個死後都要來找我索命，難道我要被千刀萬剮嗎？”
“千刀萬剮都是便宜了你啊畜生，猥褻騷擾菲菲害得她不想上學把她逼得抑郁自殺的不是你嗎？！”
成利︰“學生總喜歡把怨氣發在老師的頭上，可我們又能怎樣？不做要被家長舉報，做了但沒做好還是要被舉報，現在就連學生也動不動就要告到誰誰誰那里去……”
“你少放屁了！你以為別的老師都跟你一樣是畜生？慧慧為什麼要舉報你？還不是因為你想騷擾她，她不慣著你要去舉報你，你就把她推到水割機前面——”
“你是畜生嗎？”
“你根本就連畜生都不如！”
……
面對那跟自己就隔了一條網線的仇人，蛤蟆頭顯然無法再保持冷靜，一個勁地想要從唐今的手機里鑽出。
唐今再次將蛤蟆頭按回去，也掛斷了那一直連著的電話。
旁邊的成利早兩分鐘前就把能說的話都說完了。
雖然唐今還是一副沒什麼興趣的厭倦模樣，但他自認為已經說得真情實感，天衣無縫了。
觀察了一下唐今的表情，成利眼楮微動，皺著眉一臉沉重擔憂地開口︰“不瞞大師，其實我妻子今天才在醫院里檢查出懷孕……”
听到這里，唐今總算稍稍抬了下眉頭。
成利趕緊接上後面的話，“如果她們只沖我一個人來也就算了，我都認了，可是我妻子她——”
“那要不，”唐今再次打斷了他的話，“我幫你跟她們商量商量？”
成利沒反應過來，“……商量什麼？”
“跟她們商量商量，讓她們就只沖著你一個人來，別去找你老婆啊。”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讓成利的臉色再次變了變，“……大師，您別開玩笑了。”
唐今笑了一聲，“怎麼，這玩笑不好笑嗎？”
真是開玩笑？
眼前之人實在太過古怪，成利也沒法判斷出她究竟在想些什麼，只能尷尬地賠笑兩聲。
唐今也沒再跟他扯淡，起身就打算走了。
成利不由得也跟著起身，“大師，您這是要走？”
“不然你還打算留我吃飯？”
“……”成利無法理解她的幽默，這個時候也沒心情去理解她的幽默，一邊干笑，一邊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往門口走，“大師，那兩只東西……她們再來怎麼辦？”
“放心，我會跟她們商量。”
商量？
商量什麼？
難道真的跟她們商量，讓她們只沖著他一個人來？
成利頓時有些急了，“大師，是不是錢的問題？只要您開口，不管多少數我都可以給的。”
“錢？”淡色淺眸從墨鏡後冷冷看了一眼成利，“我看起來是那種俗氣的人嗎？”
成利心頭一緊，連忙補救︰“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
“三百萬。”唐今抬起手，將臉上的墨鏡推了推，順便也將夾在指間的那一張名片丟給了成利，“二十四小時之內轉我賬上，過期收你利息啊。”
成利︰“……”
他再次干笑了一聲，“大師您真是幽默。”
唐今︰“超過二十四小時我是真的要收你利息的。”
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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