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菲恩愣愣地望著那雙淺色的眸子。
見他好半晌都沒有反應，唐今有些疑惑地挑起了一邊眉，“听不懂？”
菲恩驀地回過神，眸子里的血色像是被淋上熱水的雪花一樣迅速消融，一轉眼，便只剩下零星兩點可憐的紅。
腦子其實還懵懵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只是望著那雙像是站在高處，在無意掉落了一塊骨頭給他後，才不經意瞥來，寫滿厭懶之色的淺眸。
他本能地伸出了舌頭。
柔軟溫熱的觸感像是剛剛才破殼而出的幼鳥，顫顫巍巍，脆弱可憐。
偏偏又靈巧得像蛇。
繞上唐今的指尖，輕舔。
唐今︰“……”
如果有什麼儀器能將唐今內心的無語具象化投影出來，那她周圍的幾棟小區居民樓此刻應該都已經被代表無語的省略號圍滿了。
是不是听不懂什麼叫做“舉例子”啊……
她只是舉個例子不是要他真的舔啊。
看著那埋頭苦舔的青年，唐今張口，想說點什麼，手指上卻忽而砸落了一滴水珠。
下雨了？
當然不是。
漆黑的長睫不住顫抖。
那雙到現在都還寫滿迷茫的純黑眸子里蘊起水霧，稍稍一眨眼，便啪嗒啪嗒開始掉落淚水。
菲恩自己也注意到了。
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掉起眼淚，但他也不敢去看唐今的表情，只能緊緊閉上眼楮，埋頭將砸進她手里的淚水都細細舔去。
看著他這副緊張不安，像是生怕再被她訓斥的模樣，唐今都不好再說下去了。
她表現得有這麼恐怖嗎？
正在唐今思索著，自己剛剛是不是表現得太過了一點的時候，旁邊傳來了一道弱弱的聲音。
“那個……”
唐今轉過頭，就見竇紫正以一種難以描述的復雜表情站在不遠處，欲言又止。
菲恩還渾身輕輕顫抖，跪在唐今的面前邊掉眼淚邊舔她的手。
竇紫表情真的很復雜。
那是一種覺得自己不該在這里，但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只能裝作這一切都很正常的復雜表情。
唐今沉默。
算了。
她已經徹底放棄名聲這種東西了。
唐今一把抽回手，自然地走到車邊拿了瓶水將手洗干淨，便極其自然地問起竇紫，“查出來了？”
竇紫︰“……”
唐今的自然讓竇紫甚至覺得是因為自己不夠變態，所以才會覺得剛剛的場景很變態。
她微妙地沉默了一會，選擇將剛剛的記憶刪除，也非常自然地和唐今交流了起來，“嗯，查出來了。”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的默契。
自然的兩人自然地走到了旁邊開始交流正事。
……
目睹了全程的蛤蟆頭此時也終于反應了過來。
它看向那還跪在石墩前沒有起身的變態惡魔。
雖然半個小時前，它還討厭對方討厭得要死，但是這會……
透明的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顆接著一顆地擦過青年蒼白的臉頰。
青年實在有一副太具迷惑性的皮囊。
溫柔清俊的眉眼輕輕蹙起，好似清晨湖面般多霧的痴情眸里，寫盡無限哀怨。
那狠狠傷透了他心的薄情人已經離開，他卻還呆呆地望著對方剛剛坐過的那個石墩子。
那副倉皇迷惘，瀕臨破碎的模樣，實在惹人心憐。
就是蛤蟆頭都忍不住感慨。
唉……
愛上人渣真的要不得啊。
想著想著，蛤蟆頭還有些感同身受。
而在蛤蟆頭越想越抑郁的時候，那遲遲沒有反應，“被傷透了心”“瀕臨破碎”“可憐又無助”的菲恩，終于動了。
他抬起一只手慢慢摸上了自己的臉。
就在蛤蟆頭以為他是要給自己擦眼淚的時候。
那張蒼白的臉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詭異地泛起一種像是喝醉了酒一樣的紅暈。
他呆呆地——
不，是痴痴地望著唐今剛剛坐過的那個石墩。
一只手不夠，他將另一只手也抬起，用力捂住了臉。
可是不夠。
還是不夠。
手指也是熱的，掌心也是熱的，所以不管他怎麼捂——都壓不下臉上那股急劇攀升的溫度。
心髒跳得好厲害。
以一種人類絕對無法承受的速度瘋狂跳動，全身的血液都像是海浪一樣迅速沖過血管。
好厲害。
心髒在不斷膨脹——是真實的膨脹，膨脹到了原本的兩倍大。
好像快要死了。
但才不是要死了。
惡魔不會這麼容易就死掉。
菲恩知道。
他不是要死了。
他只是……
興奮得像是要死了。
菲恩直勾勾地盯著唐今剛剛坐過的那個石墩。
僵硬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始不斷往上、往上，揚起到一個接近扭曲的弧度。
好羨慕……
好羨慕……
泛起紫暈的眸子痴迷無比地望著眼前的石墩。
為什麼他不是這個石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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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主人剛剛不是坐在他的身上呢？
要是主人可以坐在他的身上對他那樣訓話的話……
好羨慕……
好喜歡……
好想……
喉結上下滾動，迷離著紫眸的青年捧著自己滾燙潮紅的臉頰，已然陶醉。
將眼前一切盡收眼底的蛤蟆頭︰“……”
蛙蛙它啊。
好像非常不幸地看到了一個尚且年輕的變態。
蛻變成長為一個合格成熟的變態的全過程呢。
從前。
看到有人盯著路邊的石墩一眨不眨，蛤蟆頭會思考是不是這個石墩有什麼奇妙之處。
如今。
看到有人盯著個石墩子目不轉楮——蛤蟆頭有些害怕他下一秒就會舔上去。
救——命——啊——
這里有變態啊！！！
蛤蟆頭開始奮力朝唐今的方向蛄蛹。
它清楚，此刻能治住變態的就只有那位把變態給活生生訓成了變態的大人。
但。
蛤蟆頭的瘋狂蛄蛹沒能引起遠處唐今的注意。
反而讓旁邊沉迷于石墩的菲恩想起了它。
看著地上一臉驚恐的紫皮蛤蟆，菲恩彎成月牙的嘴和眼楮都稍稍拉直了一點。
他蹙起眉頭又幽幽嘆了口氣。
還是沒法喜歡呢……
但。
唇角又深深彎起。
主人說的對。
菲恩托著臉頰笑眯眯地跟蛤蟆頭打起招呼，“我們好好相處吧。”
蛤蟆頭︰“……”
救救我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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