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遠想過甦希會詢問自己這個問題，但他沒想到甦希張口第一句話就詢問這個問題。
他說︰“甦市長，是我心目中的那個甦市長。我去過東明，也去過清河。我總是感嘆于那邊的營商環境，感嘆于那邊的拆遷安置。很多商人朋友都說，甦市長實施的仁政，既鼓勵經商，又照顧普羅大眾的利益。”
“其實，這些工人的問題很好解決。只要他們同意，我可以給他們每個人補助2萬塊錢，這加起來大概也有接近千萬了。當然，這完全是看在甦市長的面子上。”
“我們經商的人講究規矩，講究誠信，講究白紙黑字上的東西。當初方針集團的方和平是用紡織廠抵押借款，否則我們也不可能花這麼多錢去抵押一個有糾紛的東西，對不對？法院支持了我們所提供的證據，我們贏得了終審判決。”
蕭懷遠說的滴水不漏，又給足甦希面子。
每個人補助兩萬塊，這並不是一個小數目。
但是。如果考慮到有不少員工一直住在紡織廠所提供的住房里…這兩萬塊錢就相當于杯水車薪了。
如果紡織廠一直在，他們能一直住在那里。
現在，一旦拆了。他們要去哪里住？
雖然說上世紀的宿舍，各種設計不合理，而且各方面都非常陳舊。
但，畢竟是個住處。
甦希說︰“感謝蕭總給我面子。但是吧，我認為你那句話說得對，經商的人要講規矩，我剛才初步的了解了一些情況，根據我有限的法律知識，我覺得方針集團與你們簽訂的抵押合同存在瑕疵。或許，可以向更高一級法院進行申訴。”
蕭懷遠說︰“甦市長，已經是終審裁定了。我們要相信天南法院系統工作人員的公正性。”
甦希笑了笑，他沒有說話。
終審裁定確實是事實。
但甦希完全可以從另外的角度展開經偵調查。
甦希作為市公安局的局長，他手里有很多牌。
蕭懷遠繼續說︰“甦市長。現在有很多地方都是市委政法委書記兼任市公安局局長。我以前經常听我家老爺子說，副市長和市委常委雖然是同一個級別，但實際權力天差地別，話語權根本不在同一個維度。我覺得以甦市長的能力，完全可以兼任市委政法委書記。”
甦希笑了。
是冷笑。
他沒想到對面這個商人竟然堂而皇之的在自己面前談論起干部人事任免，你以為你是誰？天南市地下組織部長嗎？
“蕭總。我對市委政法委書記這個職務沒有興趣。你和曾虎明聊。”
甦希結束了和蕭懷遠對話。
蕭懷遠始料未及，他認為甦希會對市委政法委書記的位置有濃厚興趣。
這可是直升半級。
甦希難道不想往上爬嗎？
蕭懷遠是懂官場的。
他知道甦希背後有很多助力，有很多靠山。
但是，這些助力這些靠山，未必能在江東省使上力氣。
一個官員上了廳級之後，想要快速提升，需要多方力量的托舉，需要得到各大勢力的認同。
很多空降的官員也很有背景，但是得不到本土勢力的支持，很容易就從鍍金鍍成了一身泥巴，十年前是副廳，十年後還是副廳，原地不動。
而且，官場上的風向瞬息萬變。靠山也是會倒的，你要是不能迅速找到新靠山，或者自己成為一座山，也容易原地不動。
所以，無論什麼官員，一旦有晉升的可能，就會牢牢抓住。
但是，蕭懷遠顯然低估了甦希。
甦希的晉升路線和正常官員截然不同。
他來天南是有他的任務的。
他是要來整頓天南官場的。
他需要一個入手點。
山河集團顯然是個不錯的抓手。
蕭懷遠和甦希攀關系，講他父親，又暗示能讓甦希當市委常委。
這等于是往槍口上撞。
一個離休多年的干部，竟然還能左右正廳級的人事調動。足以說明天南存在著一個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團。
山河集團能夠拿出15億資金，能夠左右法院的判決。
不也證明了這點嗎？
蕭懷遠拿來誘惑甦希的東西，確實誘惑到了甦希。
只不過，甦希不會像哈巴狗一樣向他乞食，成為被他用糖衣炮彈狩獵俘獲的官員。
甦希已經將他當成獵物。
蕭懷遠沒有和甦希繼續交談，他跟曾虎明聊了兩句，要曾虎明配合甦希之類的話，就掛了電話。
掛完電話之後，蕭懷遠皺起眉毛。
他在書房里來回踱步。然後，他拿起電話，給他父親蕭恩侯打去電話。
蕭恩侯住在療養所里，生活優越。和其它干部退下來之後，門庭冷落不同。蕭恩侯這邊依然是熱線不斷，他在天南有大量的門生故吏，而且他和京城里不少人有緊密的關系。他能說上話，這使他在退下來後，依然能對人事起到關鍵作用。
所謂人事即權力。
每年，省委省政府的領導都會親自過來給他拜年。
他的兩個兒子也很爭氣，一個從商，一個從政。
從商的這個，是他在天南的總聯絡員，不僅賺的盆滿缽滿，而且經營了一張權力網絡。他很放心。
從政的那個，目前也已經做到副省級，是西河省的副省長。
蕭恩侯對蕭懷遠最近的做法很滿意，因為蕭懷遠將新來的天南市市長褚衛明拉進了自己的權力網絡。褚衛明是一個前途光明的官員，他有他的天線。
要是能夠強強聯合，蕭恩侯對蕭懷遠說︰你的生意是能做到全國的。
所以，他讓蕭懷遠全力支持褚衛明，褚衛明要搞高科技城，就拿出真金白銀來支持。
這是雙贏。
蕭恩侯接到蕭懷遠電話的時候，臉上是帶著笑容的，甚至還問起了項目的進展。
但是，當蕭恩侯听到甦希干涉進來，並且抓了一批拆遷人員。
他感覺後腦勺的頭皮都開始發麻。
因為，他的兒子詢問他︰“你覺得甦希是什麼樣的人？他的性格和甦明德像嗎？”
蕭恩侯當年確實受過甦明德的提攜。
但是，他絕不是蕭懷遠說的那樣，和甦明德，和許本虎親密無間。
否則，成白雲當年也不會將他放到江東基本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