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一人縱橫

第2417章 龍潛于淵(72)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姒洛天 本章︰第2417章 龍潛于淵(72)

    馬車抵達鏡湖群邊緣時,濕潤的風裹著水草的氣息撲面而來。與焚鏡峰的灼熱不同,這里的空氣帶著沁骨的涼意,即使正午的陽光灑在湖面上,反射的光也帶著種不真實的朦朧感。最大的母鏡湖像塊被打翻的藍寶石,湖中心的漩渦正緩緩旋轉,將周圍的湖水卷入其中,漩渦邊緣泛著詭異的紫光,倒映的雲影在紫光中扭曲成鬼怪的形狀。

    “昨天又有人掉進去了。”一個挎著魚簍的少年蹲在湖邊,手里拿著根樹枝,小心翼翼地撥弄著水面。他的腳踝上纏著布條,布條下隱約露出淤青,“是鄰村的王嬸,她說在湖里看到了她早逝的丈夫,伸手去抓就被卷進去了,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沒氣了,眼楮還直勾勾地盯著湖面。”

    陳硯的納煞鏡懸在湖面上,青光穿透漩渦,照向湖底的映心鏡。這塊巨大的水晶鏡傾斜著插入淤泥,鏡面布滿了細密的劃痕,顯然是被某種力量強行扭轉了角度。鏡靈的光芒在劃痕間微弱地閃爍,像困在牢籠里的螢火蟲,每閃爍一次,湖面上的漩渦就劇烈旋轉一分。

    “妄鏡煞不是一個實體。”阿依指著漩渦中不斷變化的影像,“你看那些倒影——王嬸看到的丈夫其實是她自己的思念所化,有人看到的災難是內心恐懼的投射。映心鏡本應像清水一樣照見真實,現在卻被扭曲成了哈哈鏡,放大所有負面的念想。”

    納煞鏡的青光中浮現出映心鏡的記憶︰三個月前,一群外地商人來到鏡湖群,他們帶來了一種特殊的香料,點燃後能讓人在湖面看到“想要的未來”。起初只是小範圍流傳,後來越來越多的人沉迷其中,有人為了看到發財的景象徹夜守在湖邊,有人因為看到不好的倒影而精神崩潰,這些強烈的執念最終凝聚成妄鏡煞,纏住了映心鏡的鏡靈。

    “那些商人不對勁。”阿竹的銅鏡突然發燙,鏡中映出商隊的營地——就在母鏡湖以西的山谷里,營地里堆滿了密封的陶罐,罐口滲出淡淡的紫霧,與湖面上的紫光如出一轍。“他們在往湖里倒東西!”

    三人悄悄潛入山谷,果然看到幾個商人正往陶罐里傾倒黑色的粉末,粉末遇水後立刻化作紫霧,順著隱秘的水道流向母鏡湖。為首的商人留著山羊胡,正拿著面小巧的銀鏡觀察紫霧的濃度,銀鏡的背面刻著個扭曲的“欲”字,與映心鏡的紋路恰好相反。

    “這批‘幻夢香’效果比預想的好。”山羊胡得意地摩挲著銀鏡,“等妄鏡煞徹底吞噬映心鏡,整個鏡湖群都會變成我們的聚寶盆。到時候別說金銀珠寶,就算讓那些愚民把命交出來,他們也會心甘情願。”

    阿依的指尖在空氣中劃過,本墨凝結成的鎖鏈突然收緊,將正在傾倒粉末的商人捆了個結實。陳硯則一腳踹翻了最近的陶罐,納煞鏡的青光瞬間籠罩住溢出的紫霧,紫霧在青光中發出淒厲的尖叫,化作無數細小的人影——那是被幻夢香迷惑的人們的執念,此刻正痛苦地掙扎。

    “用他人的欲望牟利,你就不怕遭報應嗎?”陳硯的短刃抵住山羊胡的咽喉,青光順著刃身流淌,映出他銀鏡中的景象︰無數扭曲的人臉在鏡中哭嚎,正是被幻夢香害死的人。

    山羊胡卻絲毫不懼,反而獰笑道︰“報應?這世上最可靠的就是欲望!你以為那些人真的無辜?他們看的哪是未來,都是自己心底的貪念!我不過是給了他們一個做夢的機會,是他們自己不願意醒!”

    話音剛落,母鏡湖的方向突然傳來巨響。三人轉頭望去,只見湖中心的漩渦暴漲,紫光大盛,無數人影從湖中升起,都是被妄鏡煞控制的落水者,他們面無表情地朝著山谷走來,像被操縱的木偶。

    “映心鏡快撐不住了!”阿依焦急地喊道,“妄鏡煞在利用這些人的執念攻擊我們!”

    陳硯立刻將納煞鏡拋向空中,青光與母鏡湖的水脈相連,在山谷前築起一道光牆。人影撞在光牆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卻無法穿透。阿竹則捧著銅鏡沖向湖邊,鏡中的魚形紋章與映心鏡產生共鳴,湖面上的漩渦稍稍停滯,露出底下水晶鏡的一角。

    “醒醒啊!”阿竹對著湖面大喊,“那些都不是真的!王嬸的丈夫希望她好好活著,不是讓她跟著做夢!”

    他的聲音穿透紫霧,落在王嬸的人影耳中。人影的動作突然停滯,眼中閃過一絲清明,她茫然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又望向湖邊的少年,突然痛苦地捂住臉,從眼眶中流出清澈的淚水——那是掙脫執念的證明,淚水滴落在湖面上,激起一圈圈漣漪,漣漪所過之處,紫光淡了幾分。

    “看!有用!”阿竹受到鼓舞,繼續對著人影喊話,“李大叔,你兒子說就算考不上功名也會孝順你!張婆婆,你丟失的鐲子早就被你孫子撿到藏起來了,想給你驚喜!”

    他說的都是從牧民那里听來的故事,簡單卻真摯。越來越多的人影在他的喊話中清醒,淚水匯入湖中,形成一道清澈的水流,沖刷著映心鏡上的劃痕。陳硯趁機指揮光牆收縮,將清醒的人們護在中間,與仍被控制的人影隔離開來。

    山羊胡見勢不妙,突然將銀鏡對準映心鏡,鏡中的“欲”字爆發出強烈的紫光,湖中心的漩渦再次暴漲,映心鏡的鏡面發出痛苦的嗡鳴,仿佛隨時會碎裂。“我不好過,你們也別想好過!一起在夢里陪葬吧!”

    就在這時,一道金光從湖底射出,穿透了所有的紫霧。映心鏡的鏡靈終于掙脫了束縛,水晶鏡在金光中緩緩擺正角度,鏡面反射的光不再是詭異的紫光,而是溫和的白光,將湖面上的人影照得透亮。

    白光中,所有被控制的人影都看到了真實的景象︰王嬸的丈夫在另一個世界微笑著揮手,示意她好好生活;李大叔的兒子正在田埂上努力耕作,額頭的汗水閃著光;張婆婆的孫子正偷偷擦拭著那只舊鐲子,盼著奶奶生日快點到……這些真實的溫暖,遠比虛妄的幻夢更有力量。

    妄鏡煞在白光中迅速消散,化作無害的水汽融入湖中。山羊胡的銀鏡突然碎裂,碎片扎進他的手掌,他看著鏡中自己扭曲的臉,終于露出了恐懼的表情,癱倒在地。

    映心鏡的鏡面徹底清明,倒映出藍天白雲,還有湖邊相擁而泣的人們。湖底的水晶鏡與周圍的鏡湖產生共鳴,水面上的漣漪連成一片,像無數個微笑的酒窩。

    離開鏡湖群時,王嬸送給阿竹一個繡著魚紋的荷包,里面裝著從湖中撈出的映心鏡碎片。“這鏡子啊,就該照照實實在在的日子。”她笑著說,眼角的皺紋里滿是釋然,“夢里的再好,也不如手里的熱饃饃。”

    馬車往西北方向行駛,納煞鏡的鏡面映出一片被風沙覆蓋的古城遺址。斷壁殘垣間,散落著無數銅鏡的碎片,碎片的反光在風沙中閃爍,像埋在沙下的星辰。當地的向導說,這座“鏡華城”曾是西域最繁華的城市,以出產能映照千里的“遙鏡”聞名,卻在一夜之間被風沙吞噬,連傳說都漸漸被遺忘。

    “最近風沙里總傳出奇怪的歌聲。”向導裹緊頭巾,聲音帶著敬畏,“有人說听到了鏡華城的人在唱歌,跟著歌聲走的駱駝隊,再也沒回來過。老人們說,是遙鏡的鏡靈在呼喚,想讓人們記起這座城。”

    納煞鏡的青光穿透風沙,照出古城深處的景象︰一座巨大的石台矗立在城中心,台頂的遙鏡已經破碎,碎片卻仍在風沙中閃爍,每片碎片都映出不同的畫面——有鏡華城的商人與西域各國貿易的場景,有工匠們打磨遙鏡的專注,還有孩子們在廣場上追逐嬉戲的笑臉。石台周圍,纏繞著淡金色的光帶,正是這些光帶在風沙中發出歌聲,像首悠長的挽歌。

    “是‘憶城煞’。”陳硯的識海泛起淡淡的憂傷,“不是害人的煞氣,是鏡靈們的思念凝聚成的。它們害怕被徹底遺忘,才用歌聲呼喚,卻因為力量不穩,讓靠近的人陷入回憶無法自拔。”

    阿竹的銅鏡里,映出個梳著西域發式的少女虛影,她正坐在遙鏡旁,用指尖在鏡面上描繪著地圖,鏡面上的光點連成一條貿易路線,延伸向遙遠的東方。虛影感受到銅鏡的光芒,突然抬起頭,對著他們露出燦爛的笑容,然後化作一縷青煙融入風沙中。

    “她在邀請我們進去。”阿依望著古城深處,風沙似乎變得溫柔了些,在前方吹出一條通路,“鏡華城的故事不該被遺忘,那些貿易的繁華,文化的交融,都是鏡子見證過的珍貴記憶。”

    馬車駛入古城時,風沙在身後漸漸平息。斷壁上的磚紋里,還能看到瓖嵌的鏡箔殘片,陽光照過時,反射出的光點在地上拼出模糊的圖案,像幅被打碎的地圖。城中心的石台前,散落著幾具駱駝的骸骨,骸骨旁的水囊里還殘留著半袋水,顯然是跟著歌聲闖入的旅人,卻沒能走出回憶的迷宮。

    “我們得幫鏡靈們找到‘安息的方式’。”陳硯撫摸著石台上的遙鏡碎片,碎片的邊緣還很鋒利,卻帶著溫暖的觸感,“被記住不是困在回憶里,是讓故事成為滋養未來的養分。”

    納煞鏡的青光在石台上空匯聚,將所有遙鏡碎片籠罩其中。碎片在青光中微微顫動,開始拼合出遙鏡的輪廓,雖然裂痕仍在,卻比之前完整了許多。鏡靈的歌聲在拼合中變得清晰,不再是悲傷的呼喚,而是歡快的旋律,像在訴說著古城的榮光。

    風沙中,越來越多的虛影從殘垣中走出,他們都是鏡華城的居民,有商人、工匠、舞者、孩童,他們在青光中微笑著前行,將手中的物品——絲綢、香料、鏡坯、樂器——放在石台前,然後化作光點融入遙鏡的碎片中。

    “他們在把記憶留給我們。”阿竹的眼眶有些濕潤,他小心翼翼地撿起一塊香料,香料早已干枯,卻仍散發著淡淡的香氣,“這些不是該被忘記的,是該被傳下去的。”

    陳硯的短刃在石台上輕輕刻畫,將遙鏡碎片拼出的地圖拓印下來。阿依則取出羊皮卷,將虛影們留下的物品一一畫在卷上,旁邊標注著它們的來歷和故事。阿竹的銅鏡懸在石台中央,將遙鏡映出的所有畫面都記錄下來,鏡背的世界地圖上,西域的位置亮起璀璨的光點,與東方的鏡脈遙相呼應。

    離開鏡華城時,風沙再次升起,卻不再是吞噬一切的猛獸,而是溫柔地覆蓋了古城,像為它蓋上一層厚厚的棉被。遙鏡的歌聲變得悠遠,像在道謝,又像在祝福。納煞鏡的鏡面中,古城的輪廓漸漸隱入風沙,卻在地圖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記,再也不會被遺忘。

    馬車繼續前行,前方的路被夕陽染成金紅色,像條鋪滿了希望的大道。納煞鏡的青光在前方閃爍,指引著下一個目的地——那里或許有新的鏡子在等待,有新的故事在發生,有新的守護在召喚。

    這條路,依舊沒有盡頭。守護,亦是如此。

    馬車駛離鏡華城的風沙範圍時,車輪碾過一片被陽光曬得滾燙的戈壁。阿竹將從古城帶回的香料包放在鼻尖輕嗅,干枯的香料竟在納煞鏡的青光中散發出淡淡的異香,銅鏡里映出的西域商隊虛影愈發清晰,駝鈴的叮當聲仿佛就在耳畔。

    “前面是‘鏡漠’。”阿依展開新繪制的輿圖,圖上用淡褐色標注出一片無垠的沙漠,沙漠中央有個不規則的藍色區域,“當地人說鏡漠的沙子是碎鏡化成的,正午陽光最烈時,整個沙漠會像面巨大的鏡子,能映出百里外的綠洲。但那片藍色的‘幻海’最是詭異,明明是滾燙的沙礫,看起來卻像清涼的湖水,每年都有迷路的旅人朝著‘湖水’走去,最後渴死在沙丘後。”

    陳硯的納煞鏡突然微微震顫,鏡面中,鏡漠的景象漸漸清晰︰金色的沙粒果然帶著細碎的鏡光,正午的陽光照射下,沙丘的陰影處泛著銀白色的光澤,像無數面小鏡子在反射光線。而所謂的“幻海”,其實是片由純石英砂組成的窪地,石英的反光在特定角度下會形成水波紋的錯覺,窪地中央,半截青銅鏡柄露出沙面,鏡柄的紋路與鏡華城的遙鏡如出一轍。

    “不是幻海,是‘鏡海遺珠’。”陳硯指著鏡柄周圍流動的微光,“這是遙鏡最核心的碎片,當年鏡華城被風沙吞噬時,商隊帶著它向東方突圍,最終倒在了這里。碎片的鏡靈能感知到旅人對水的渴望,才會投射出湖水的幻象,本意是指引方向,卻因為能量不穩,成了致命的陷阱。”

    進入鏡漠的第三天,他們遇到了一支迷路的商隊。十幾峰駱駝趴在沙地上,吐出粉色的舌頭,商人們的嘴唇干裂出血,其中一個年輕的伙計正指著遠方的幻海,喃喃道︰“水……那里有水……”

    “不能過去!”陳硯策馬沖到伙計面前,納煞鏡的青光打在他臉上,伙計迷茫的眼神漸漸清醒,“那是鏡子的幻象,越靠近越危險。”

    商隊的頭領是個經驗豐富的老者,他拄著駱駝骨制成的拐杖,望著幻海的方向嘆氣︰“我們已經斷水兩天了。本來跟著商道的標記走,可三天前的沙暴把標記全埋了,現在只能跟著那片‘水’走,哪怕是假的,也能讓伙計們有點盼頭。”

    納煞鏡的青光中,遙鏡碎片的輪廓愈發清晰。碎片周圍的石英砂正在微微震動,形成一圈圈漣漪狀的紋路,紋路中滲出極細的水汽——那是碎片在透支自己的力量,從空氣中凝結出的水分,雖然微薄,卻足以證明鏡靈的善意。

    “它在幫我們。”阿依取出水囊,將凝結的水汽小心地收集起來,“鏡靈知道我們缺水,卻因為害怕被誤解,不敢直接顯現。那些幻象不是陷阱,是它能想到的唯一指引。”

    她將收集的水汽倒進最大的水囊,雖然只有小半袋,卻在納煞鏡的青光中泛起淡金色的光。老者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渾濁的眼楮突然亮了︰“這水……有股甜味,像山泉水!”

    往幻海靠近的路上,沙地上開始出現奇怪的腳印——不是人類或駱駝的,而是無數細小的鏡紋組成的足跡,像有支無形的隊伍在前方引路。阿竹的銅鏡突然發燙,鏡中映出商隊頭領年輕時的模樣︰他正跟著父親的商隊穿越鏡漠,手中捧著塊小小的遙鏡碎片,碎片映出的綠洲影像幫他們找到了水源。

    “您認識遙鏡?”阿竹舉著銅鏡問。

    老者愣了愣,接過銅鏡仔細端詳,突然老淚縱橫︰“這是我父親的遺物!當年他就是靠遙鏡碎片走出鏡漠的,他說有朝一日要找到碎片的源頭,沒想到……”他哽咽著說不出話,手指撫摸著鏡中的影像,“原來它一直在等我們。”

    幻海中央的遙鏡碎片在他們靠近時突然震顫,沙地下的鏡紋紛紛亮起,組成一條清晰的通路,直指西北方的綠洲。碎片的鏡面映出綠洲的全貌︰清澈的泉水,茂密的胡楊林,甚至能看到泉邊飲水的羚羊。

    “它不是在留我們,是在送我們出去。”陳硯的納煞鏡射出青光,與遙鏡碎片的光芒相連,“鏡靈知道自己快撐不住了,才用最後的力量指引方向。”

    老者突然跪地,對著碎片重重叩首︰“謝謝你,老伙計。我父親沒能完成的事,我來完成。等我們走出鏡漠,一定帶著族人回來接你回家。”

    碎片的鏡面泛起溫柔的光,映出老者父親的虛影,虛影對著他微笑點頭,然後漸漸消散。沙地上的鏡紋開始褪色,通路卻依舊清晰,像用永不磨滅的記憶鋪成的。

    離開幻海時,阿竹將自己的銅鏡貼在遙鏡碎片上,鏡背的世界地圖紋路與碎片的紋路完美契合。碎片的光芒順著紋路流入銅鏡,在鏡中形成個小小的綠洲影像——那是遙鏡碎片最後的饋贈,能在迷路時指引方向。

    商隊沿著鏡紋通路順利抵達綠洲,泉邊的胡楊樹上,掛著無數商隊留下的信物︰磨損的玉佩,半塊銅鏡,褪色的絲帕。老者將父親的遙鏡碎片小心地掛在最粗的樹枝上︰“先在這歇歇,等我們回來接你。”

    馬車往東北方向行駛,納煞鏡的鏡面映出一片被火山環繞的盆地。盆地中央的湖泊呈現出奇異的碧綠色,湖水清澈見底,湖底的岩石都是天然的鏡石,陽光照在湖面上,反射的光芒在火山壁上形成流動的光斑,像無數跳躍的火焰。當地的山民說,這是“鏡火湖”,湖底的鏡石能吸收火山的地熱,在冬季保持湖水不凍,是附近生靈的避難所。

    “但今年的湖水不對勁。”一個穿獸皮的山民向導指著湖面,“往年這個時候,湖底的鏡石會發出藍光,能治好凍傷。可現在藍光變成了紅光,湖水越來越燙,連最耐溫的裂腹魚都快死光了。”

    納煞鏡的青光中,湖底的景象漸漸清晰︰鏡石的縫隙中滲出紅色的岩漿,岩漿上漂浮著無數細小的鏡靈,它們在高溫中痛苦地翻滾,卻仍在用身體阻擋岩漿擴散。湖中心的一塊巨大鏡石已經裂開,裂縫中嵌著塊黑色的物體,散發著與焚鏡峰怨雷煞相似的氣息。

    “是‘熔鏡煞’。”陳硯的聲音凝重,“這是塊被火山煞氣污染的萬鏡台碎片,它在吸收地熱壯大自己,鏡石的藍光被污染成紅光,才導致湖水升溫。”

    湖面上的紅光突然暴漲,火山壁上的光斑扭曲成猙獰的形狀。山民向導驚恐地指著湖中心︰“‘鏡火妖’出來了!”

    只見湖水劇烈翻涌,一頭由紅光組成的巨蛇從湖中升起,蛇身纏繞著無數鏡石碎片,張開的巨口中噴出灼熱的氣浪,火山壁上的岩石被氣浪噴到,立刻冒出白煙。

    “不是妖,是被熔鏡煞控制的鏡靈們。”阿依指著巨蛇的眼楮,那里閃爍著微弱的藍光,“它們在求救,卻被煞氣逼得攻擊靠近的生物。”

    巨蛇朝著他們的方向猛沖過來,張開的巨口足以吞下整輛馬車。陳硯將納煞鏡拋向空中,青光形成巨大的光盾,擋住了氣浪的沖擊。阿竹則捧著銅鏡沖向湖邊,鏡中的綠洲影像突然亮起,碧綠色的光芒與湖底的藍光產生共鳴,巨蛇的動作明顯停滯,眼中的藍光閃爍得更亮了。

    “它們在抵抗煞氣!”阿竹大喊著,將銅鏡浸入湖水中,碧綠色的光芒順著湖水蔓延,所過之處,紅光漸漸消退,露出底下的藍光,“我們要幫它們把黑色碎片取出來!”

    陳硯的短刃出鞘,青光順著刃身流淌,在光盾上劈開一道縫隙。他抓住巨蛇攻擊的間隙,翻身躍到蛇背上,短刃刺入蛇身的紅光中,青光與藍光匯合,在蛇身中開出條通路。

    “往裂縫里灌本墨!”陳硯的聲音在氣浪中回蕩。

    阿依立刻取出本墨,用特制的皮囊裝好,奮力扔向陳硯。陳硯接住皮囊,順著通路沖到巨蛇頭部,將本墨狠狠砸進湖中心的鏡石裂縫中。

    本墨與熔鏡煞接觸的瞬間,爆發出刺眼的白光。巨蛇發出痛苦的嘶鳴,紅光迅速褪去,露出由鏡靈組成的銀白色蛇身。蛇身漸漸瓦解,無數鏡靈在空中盤旋,組成一道光帶,將黑色碎片緊緊包裹。

    湖底的鏡石在白光中恢復了藍光,紅色的岩漿被藍光逼回裂縫,湖水的溫度漸漸下降,碧綠色的湖面重新變得平靜。被包裹的黑色碎片在光帶中劇烈掙扎,卻無法逃脫,最終在藍光中化作無害的粉末,融入湖底的鏡石中。

    鏡靈們在湖面上盤旋一周,對著陳硯和阿竹點頭致意,然後紛紛沉入湖底,回到了屬于它們的地方。火山壁上的光斑重新變成柔和的形狀,像無數微笑的眼楮。

    山民們歡呼著沖向湖邊,掬起湖水一飲而盡,干裂的嘴唇立刻變得濕潤。老者捧著湖底的鏡石碎片,對著湖面深深鞠躬︰“謝謝你,老伙計。今年冬天,我們又能在湖邊過冬了。”

    離開鏡火湖時,山民們送給他們一艘用鏡石打造的小船,船身的鏡紋能在水中發光,照亮前進的道路。阿竹的銅鏡里,多了一縷碧綠色的光芒,照在身上能驅散寒意,像帶著一小片鏡火湖的溫暖。

    馬車繼續前行,納煞鏡的鏡面映出一片廣袤的森林。森林深處的樹木都長著銀色的葉子,葉子的表面光滑如鏡,能反射出周圍的景象,當地人稱之為“鏡葉林”。據說這片森林能映照出人的內心,善良的人能看到林中的寶藏,心懷惡意的人則會被困在鏡葉的幻象中。

    “最近林子里的鏡葉都蔫了。”一個樵夫打扮的年輕人告訴他們,“葉子上的光澤越來越暗,照出的影像也模糊不清。昨天我看到片最大的鏡葉,上面映出的不是我的樣子,是片燃燒的森林,嚇死我了。”

    納煞鏡的青光中,鏡葉林的景象愈發清晰︰森林中央的古樹上,最大的那片鏡葉已經卷曲,葉面上布滿了黑色的斑點,斑點中流淌著微弱的黑氣。古樹的根部纏繞著無數細小的根須,根須上掛著被鏡葉困住的惡意執念,這些執念正在腐蝕根須,導致鏡葉失去光澤。

    “是‘腐心煞’。”陳硯的識海泛起淡淡的憂慮,“它不是外來的煞氣,是被鏡葉困住的惡意執念長期積累形成的。這些執念腐蝕了古樹的根須,鏡葉無法吸收養分,才會蔫掉。”

    阿竹的銅鏡里,映出個穿綠衣的少女虛影,她正坐在古樹下,用指尖撫摸著鏡葉,葉面上的黑色斑點在她的撫摸下漸漸變淡。虛影感受到銅鏡的光芒,突然抬起頭,對著他們露出微笑,然後化作一片鏡葉,輕輕落在阿竹的掌心。

    “她是鏡葉林的守護靈。”阿依撿起鏡葉,葉面上的紋路與納煞鏡的紋路相似,“她在告訴我們,腐心煞雖然可怕,卻也藏著被救贖的可能,就像那些惡意執念,最初或許只是被傷害後的痛苦。”

    馬車駛入鏡葉林時,周圍的鏡葉突然發出沙沙的響聲,葉面上的影像開始變化︰有樵夫救助受傷小鳥的畫面,有獵人放走幼鹿的場景,還有孩子們在林中種下新樹苗的笑臉。這些溫暖的影像像層防護罩,將他們與腐心煞的黑氣隔離開來。

    “鏡葉記得所有的善意。”陳硯撫摸著最近的一片鏡葉,葉面上映出他幫助商隊走出鏡漠的畫面,“這些善意就是對抗腐心煞的力量。”

    往森林中央走的路上,鏡葉上的黑色斑點越來越密集,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腐味。古樹的輪廓在黑氣中若隱若現,樹干上的鏡葉卷曲得像握緊的拳頭,葉面上的影像扭曲變形,都是被惡意執念污染的畫面。

    “快到核心了。”阿依指著古樹根部最粗的根須,那里纏繞著一團濃郁的黑氣,黑氣中隱約有無數張痛苦的人臉在哭嚎,“腐心煞的核心就在那里,它吸收了太多的惡意,已經快要失控了。”

    陳硯的納煞鏡射出青光,與古樹的根須相連,鏡葉上的善意影像紛紛匯入青光,在古樹下形成一道光繭,將黑氣牢牢困住。阿竹則捧著銅鏡走到光繭前,鏡中的碧綠色光芒與光繭的光芒相連,黑氣中的人臉漸漸平靜下來,露出原本的模樣——有被欺負的孩子,有被背叛的朋友,有失去家園的旅人,他們的痛苦在光芒中漸漸消散。

    “你們不是惡意,是被傷害的善良。”阿竹的聲音溫柔而堅定,“放下痛苦吧,鏡葉林記得你們的委屈,也會幫你們找到安寧。”

    黑氣在光芒中漸漸變淡,組成黑氣的惡意執念紛紛化作白色的光點,融入古樹的根須中。古樹的根須重新煥發生機,卷曲的鏡葉慢慢舒展,葉面上的黑色斑點褪去,露出底下純淨的銀色,映出的影像也恢復了清晰,都是森林中美好的景象。

    鏡葉林的守護靈再次出現,她站在古樹上,對著他們深深鞠躬,然後化作無數片鏡葉,撒向森林的每個角落。鏡葉落在地上,生根發芽,長出新的鏡葉樹苗,森林的範圍在不知不覺中擴大了。

    離開鏡葉林時,樵夫送給他們一籃用鏡葉腌制的野果,果子酸甜可口,帶著淡淡的清香。“鏡葉說,謝謝你們幫它找回了初心。”樵夫笑著說,“它會繼續映照世間的美好,也會記得那些曾經的痛苦,因為痛苦也是成長的一部分。”

    馬車繼續前行,前方的路被夕陽染成溫暖的橘紅色,像條鋪滿了希望的大道。納煞鏡的鏡面中,新的景象正在緩緩展開,那里或許有新的鏡子在等待,有新的故事在發生,有新的守護在召喚。

    這條路,依舊沒有盡頭。守護,亦是如此。

    馬車駛入鏡葉林邊緣的河谷時,溪水正漫過青石灘,水流沖刷著岸邊的鏡葉,葉面上的光斑隨波逐流,在草葉間跳著細碎的舞。阿竹蹲在溪邊,將從鏡火湖帶回的小船放進水里,船身的鏡紋在陽光下閃爍,引得一群銀魚追著光斑游動,魚尾拍打出的水花濺在他手背上,涼絲絲的。

    “前面是‘回音谷’。”阿依展開從樵夫那里換來的手繪地圖,圖上的河谷盡頭被圈成個漩渦狀,旁邊標注著“聲鏡藏幽”,“據說谷里的岩壁能把聲音變成鏡子,一句誓言能映出光紋,一句謊言則會碎成齏粉。但上個月開始,谷里的回聲變得奇怪,明明是人的聲音,傳回來卻像野獸嘶吼,已經有三個獵人被嚇瘋了。”

    陳硯的納煞鏡懸在河谷上空,青光穿透水汽,照出回音谷的輪廓︰兩側的岩壁確實嵌滿了片狀的聲鏡,這些鏡子薄如蟬翼,能隨聲波振動,鏡面的光紋會根據聲音的頻率變化——此刻的光紋卻亂成一團麻,像被揉皺的絲綢,岩壁深處傳來的回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耳顫音。

    “是‘噪煞’。”陳硯的指尖劃過鏡面,識海泛起尖銳的刺痛,“聲鏡本是‘言靈’的載體,真誠的聲音能讓它們共鳴,虛偽的噪音卻會污染鏡紋。你听這回音里的嘶吼,不是野獸,是無數句謊言被聲鏡撕碎後的殘響。”

    往回音谷深處走的路上,聲鏡的顫音越來越密集。偶爾有飛鳥的鳴叫傳入谷中,回聲立刻變得淒厲,嚇得飛鳥撲稜稜逃竄,翅膀掃過的聲鏡碎片簌簌掉落,在地上碎成更細的銀粉。阿竹的銅鏡突然發燙,鏡中映出三個獵人的記憶︰他們在谷中設陷阱捕獵珍稀的“回音鹿”,卻對著同伴謊稱鹿群已經遷徙,想獨吞獵物,話音剛落,周圍的聲鏡就爆發出刺耳鳴叫,鏡紋像毒蛇般纏上他們的腳踝。

    “謊言不僅騙別人,也會困住自己。”阿竹捂住耳朵,銅鏡的光紋突然亮起,在他周圍形成個隔音的屏障,“聲鏡在懲罰說謊的人,卻分不清善意的隱瞞和惡意的欺騙,只能靠聲音的真誠度判斷。”

    谷心的岩壁上,最大的一塊聲鏡已經裂成蛛網。這塊“主聲鏡”本該像湖面般平整,此刻卻凸凹不平,鏡面的光紋糾結成黑色的疙瘩,每振動一次,就有黑色的液滴從裂縫中滲出,滴在地上的銀粉堆里,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噪煞的核心在這里。”阿依指著主聲鏡背面,那里纏著團灰黑色的霧氣,霧氣中隱約有無數張嘴在開合,吐出的卻不是聲音,是無聲的謊言,“有人在谷里用特制的‘假聲笛’吹奏,這種笛聲能模仿任何聲音,卻沒有一點真誠的頻率,聲鏡被這種假聲反復刺激,才會生出噪煞。”

    話音未落,谷口突然傳來一陣詭異的吹奏聲。那聲音時而像孩童的嬉笑,時而像女子的哭泣,傳入聲鏡後,回聲竟化作無數把尖刀,朝著他們飛射而來。陳硯立刻將納煞鏡橫在身前,青光織成的屏障擋住了刀形回聲,屏障上卻留下細密的白痕——這假聲笛的力量,比想象中更棘手。

    三個蒙面人從岩壁後走出,每人手中都握著支牛角笛,笛身刻著扭曲的聲紋。為首的蒙面人吹了聲呼哨,假聲笛的音調陡然升高,主聲鏡的裂縫中噴出更多的黑色液滴,地上的銀粉堆開始冒煙,升騰起灰黑色的霧氣。

    “這些聲鏡本就該碎。”蒙面人的聲音經過變聲處理,像用石子摩擦聲鏡,“真話哪有謊言好听?你看那些被騙的獵人,明明知道回音是假的,還是願意相信自己沒被同伴拋棄。”

    他突然吹奏起急促的旋律,聲鏡的光紋劇烈振動,黑色的霧氣中浮現出無數扭曲的人影——都是曾在谷中說謊的人,他們被困在回音里,永遠重復著自己說過的謊言,表情痛苦卻無法停止。

    “你看,他們自己都離不開謊言。”蒙面人獰笑著,“等噪煞徹底吞噬聲鏡,整個山谷都會變成謊言的樂園,到時候我們說什麼,人們就會信什麼。”

    “你錯了。”陳硯的聲音平靜卻有力,穿透了假聲笛的噪音,“人們相信的不是謊言本身,是謊言背後的渴望——獵人相信同伴,是渴望信任;孩子相信童話,是渴望美好。這些渴望是真的,聲鏡記錄的,從來都是這份真。”

    納煞鏡突然爆發出清越的嗡鳴,青光中流淌出他們一路的記憶︰鏡湖群邊王嬸的淚水,鏡華城商隊的駝鈴,鏡火湖山民的歡呼……這些真誠的聲音化作金色的聲波,撞向主聲鏡的裂縫。

    黑色的霧氣在金色聲波中迅速消散,被困的人影漸漸透明,他們對著陳硯點頭致意,然後化作純淨的聲紋,融入聲鏡的光紋中。主聲鏡的裂縫開始愈合,凸凹的鏡面在青光中緩緩平復,露出底下細密的“誠”字紋路——這才是聲鏡最本真的模樣。

    蒙面人見狀,發瘋似的吹奏假聲笛,笛身卻突然裂開,碎片扎進他的掌心。他驚恐地發現,自己說過的所有謊言都從傷口中滲出,化作黑色的藤蔓,將他牢牢捆在岩壁上,藤蔓的頂端開出白色的花,花瓣上寫著他曾經說過的真話,雖然寥寥無幾,卻閃著微弱的光。

    “原來你也說過真話。”阿依看著其中一片花瓣,上面寫著“我想讓病重的妹妹吃頓飽飯”,“謊言或許能換來一時的便利,卻會遮住你本來擁有的真誠。”

    主聲鏡徹底恢復平靜,鏡面映出三人的身影,他們的聲音傳入谷中,回聲清澈溫和,像山澗的溪流。阿竹試著喊了聲“回音鹿要好好活著”,聲鏡的光紋立刻化作小鹿的形狀,在岩壁上跳躍奔跑,留下一串金色的足跡。

    離開回音谷時,最後一塊聲鏡碎片在陽光下拼合完整。谷口的野花正在綻放,花瓣上沾著聲鏡的銀粉,風吹過時,花瓣發出清脆的響聲,像無數個細小的鈴鐺在訴說真誠的可貴。

    馬車往東南方向行駛,納煞鏡的鏡面映出一片連綿的梯田。梯田的田埂都是用鏡石砌成的,灌水時,鏡面般的田壟會倒映出天空的雲彩,雲彩流動的影子能幫農人判斷時節,當地人稱之為“雲鏡田”。但最近的雲影變得紊亂,本該春耕的梯田里,禾苗卻長得參差不齊,有的剛發芽,有的已經抽穗,農人們對著鏡石田埂唉聲嘆氣。

    “是‘時煞’在搗亂。”一個戴草帽的老農蹲在田埂上,用手撫摸著鏡石的紋路,“這些鏡石能感知日月運行的規律,往年這個時候,田埂的影子會連成‘豐’字,今年卻亂成一團,連播種的日子都沒法確定了。”

    納煞鏡的青光中,雲鏡田的景象愈發清晰︰田埂的鏡石里,銀色的“時紋”本該像鐘表般規律流動,此刻卻忽快忽慢,有的甚至在倒流。梯田中央的“定年石”——一塊刻著二十四節氣的圓柱形鏡石,表面的刻度已經模糊,石頂的凹槽里積著黑色的淤泥,淤泥中滲出的黑氣正順著田埂蔓延。

    “定年石被污染了。”陳硯指著凹槽里的淤泥,“這不是普通的泥土,是被廢棄的‘過時鏡’磨成的粉。這些鏡子記錄著過時的歷法,有人故意將它們埋在定年石下,想讓雲鏡田的時紋跟著錯亂。”

    阿竹的銅鏡突然映出個穿布衣的青年虛影,他正跪在定年石前,用布擦拭石上的刻度,布上沾著的卻是黑色的粉末,虛影的臉上滿是矛盾和痛苦。“他在害定年石,又好像在後悔。”阿竹皺著眉,“這是怎麼回事?”

    納煞鏡的青光深入定年石的記憶,浮現出真相︰青年是附近的歷法先生,三年前算出當年會有旱災,卻因為害怕引起恐慌而隱瞞了消息,結果導致糧食減產。他從此變得偏執,認為所有歷法都是騙人的,便收集了大量廢棄的過時鏡,磨成粉末埋在定年石下,想毀掉雲鏡田的時紋,卻在看到農人們的困境後,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他不是壞,是被愧疚困住了。”阿依的聲音帶著嘆息,“就像有人犯了錯,不是想著彌補,而是想毀掉所有能證明錯誤的東西。”

    老農突然想起什麼,一拍大腿︰“怪不得前陣子總看到李秀才在田埂上轉悠!他就是那個歷法先生,自從旱災之後就像變了個人,整天說些‘日子本就沒個準頭’的胡話。”

    往定年石靠近的路上,田埂的時紋更加混亂。剛走過一片抽穗的稻田,隔壁的田壟里竟飄著雪花,鏡石的表面凝結著白霜,與周圍的春光格格不入。阿竹的銅鏡射出一道光,照在結霜的鏡石上,白霜漸漸融化,時紋恢復了正常的流動,禾苗也跟著抽出嫩綠的新芽。

    “時煞怕真誠的彌補。”阿竹驚喜地發現,“就像做錯事的人,只要肯道歉,錯誤就會變得不那麼可怕。”

    定年石周圍的黑氣最濃郁,時紋的流動已經完全停滯,田埂的鏡石表面甚至出現了裂紋。青年的虛影在黑氣中徘徊,每當他想靠近定年石,就會被黑氣彈開,虛影的手中緊緊攥著塊嶄新的銅鏡,鏡面上刻著他新算的歷法,卻始終沒有勇氣獻出來。

    “李秀才,出來吧。”陳硯對著黑氣喊道,“埋掉過時鏡改變不了過去,承認錯誤才能開始新的日子。”

    黑氣中傳來壓抑的哭聲,青年的身影緩緩顯現,他的頭發已經花白,眼神渾濁,與虛影中的模樣判若兩人。“我對不起大家……”他撲通跪倒在地,手中的新銅鏡掉在地上,鏡面映出他憔悴的臉,“我以為毀掉時紋,就沒人記得我的錯了……”

    阿依撿起新銅鏡,鏡面的歷法紋路與定年石的節氣刻度完美契合。她將銅鏡輕輕放在定年石的凹槽里,銅鏡的光芒立刻與定年石產生共鳴,黑色的淤泥在光芒中化作肥沃的泥土,被時紋吸收,石上的刻度重新變得清晰。

    田埂的鏡石時紋開始規律流動,抽穗的禾苗退回青苗狀態,結霜的田壟泛起綠意,雲鏡田的倒影重新映出流動的雲彩,雲彩的影子在田埂上連成清晰的“豐”字。青年看著眼前的景象,突然捂住臉,痛快地哭了出來——這哭聲里,有悔恨,更有解脫。

    農人們聞訊趕來,看到恢復正常的雲鏡田,又看看痛哭的青年,都露出了理解的神色。老農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誰還沒犯過錯?今年的收成好了,就啥都過去了。”

    離開雲鏡田時,青年送給他們一本新修的歷法,封面上用鏡粉畫著雲鏡田的圖案。“時紋告訴我,真誠的記錄比完美的預測更重要。”他的眼神重新變得清澈,“以後我會每天來校準定年石,讓雲鏡田永遠記著正確的日子。”

    馬車繼續前行,前方的路被春雨打濕,泥土的芬芳混著禾苗的清香撲面而來。納煞鏡的鏡面中,一片被晨霧籠罩的湖泊正在緩緩顯現,湖面上漂浮著無數白色的蓮花,花瓣的背面都貼著層薄鏡,霧氣中隱約傳來誦經般的低語——那里是“蓮鏡湖”,傳說湖中的鏡蓮能映照出人的前世因果,最近卻有不少人說,看到鏡蓮的影子在霧中互相殘殺。

    “因果不是用來審判的,是用來學習的。”陳硯望著鏡中搖曳的蓮影,輕聲說道,“就像聲鏡記錄聲音,時鏡記錄歲月,蓮鏡記錄的因果,也該是讓人們學會珍惜當下的鏡子。”

    阿竹的銅鏡里,蓮鏡湖的影像越來越清晰,鏡背的世界地圖上,東南方的位置亮起淡粉色的光,像朵含苞待放的蓮花。馬車碾過雨後的田埂,留下串帶著泥點的轍痕,轍痕旁的野草正頂著水珠,努力地向上生長。

    這條路,依舊延伸向未知的遠方。守護,亦是如此。

    馬車行至蓮鏡湖的渡口時,晨霧正沿著湖面緩緩流動。與其他水域不同,這里的霧氣帶著淡淡的蓮香,吸入肺腑竟有種滌蕩心神的清涼。湖面上的白蓮花苞頂著露珠,花瓣背面的薄鏡在霧中反射出朦朧的光,像無數盞漂浮的小燈。渡口的老艄公正蹲在船頭,用布擦拭著竹篙上的銅環,銅環的反光里,能看到他鬢角的白發。

    “別靠太近,尤其別踫那些鏡蓮。”老艄公的聲音帶著沙啞,竹篙在水面一點,蕩開的漣漪驚得幾尾銀魚躍出水面,“前兒個有個外鄉人不信邪,摘了朵半開的鏡蓮,結果在霧里看到自己拿著刀砍死了親弟弟,當場就瘋了,現在還綁在鎮上的祠堂里,嘴里不停喊‘不是我’。”

    陳硯的納煞鏡懸在船頭,青光穿透濃霧,照向湖底的淤泥。與尋常湖底不同,這里的淤泥中嵌著無數蓮子狀的小銅鏡,鏡面朝上,正對著水面的鏡蓮,像在進行某種神秘的呼應。最大的一面銅鏡位于湖心,直徑足有丈余,鏡面覆蓋著層薄薄的蓮衣,衣下的紋路隱約可見,竟與雲鏡田的定年石時紋有幾分相似。

    “是‘業煞’。”陳硯的指尖在納煞鏡上輕輕滑動,識海泛起沉沉的壓抑感,“這些蓮子鏡本是‘因果鏡’的碎片,能映照出與當下行為相關的過往因緣。但現在的鏡蓮影像卻在放大惡因,把偶然的過失扭曲成必然的罪孽,這不是映照,是詛咒。”

    阿依從船板上撿起片掉落的鏡蓮瓣,薄鏡背面刻著細密的梵文。她指尖拂過梵文,鏡瓣突然發燙,映出個模糊的畫面︰三十年前的蓮鏡湖,一群僧人正在湖心打撈因果鏡的碎片,其中一個年輕僧人不慎將碎片掉入淤泥,卻謊稱是被水怪奪走,導致其他僧人冒險深潛,最終溺死在湖底。

    “業煞的源頭在這里。”阿依指著鏡瓣中年輕僧人的臉,那張臉帶著明顯的驚慌和僥幸,“這個謊言種下的惡因,被蓮子鏡記錄下來,隨著鏡蓮生長代代累積,最終變成了扭曲因果的業煞。”

    小船駛入湖心時,霧中的誦經聲愈發清晰。仔細听去,那並非真正的經文,而是無數細碎的低語交織而成,內容都是些“你本該如此”“這是你的報應”之類的誅心之語。阿竹的銅鏡突然劇烈震顫,鏡中映出老艄公的影像︰十年前,他在霧中救起個落水的女子,卻因對方衣衫不整而被村民誤會,女子為證清白投湖自盡,老艄公從此再不敢救人。

    “不是你的錯。”阿竹忍不住開口,銅鏡的光紋在老艄公腳下亮起,映出女子投湖前的口型——她說的是“謝謝你”,“她是想感謝你,不是在怪你。”

    老艄公猛地停住竹篙,渾濁的眼楮里滾下淚珠︰“我知道……可每次看到這湖霧,就像看到她最後看我的眼神……”

    話音未落,湖心的濃霧突然翻滾起來,無數朵鏡蓮同時綻放,花瓣背面的薄鏡映出扭曲的影像︰有商人看到自己幼年偷鄰居雞蛋,成年後生意失敗;有婦人看到自己曾嘲笑過瘸腿的乞丐,如今兒子天生跛足;甚至連阿竹的銅鏡里,都映出他小時候為搶阿依的糖吃,故意藏起她的木梳——這些本是尋常人都會有的過失,在鏡蓮的映照下,卻成了環環相扣的“罪證”。

    “業煞在利用人的愧疚心。”陳硯將納煞鏡橫在身前,青光形成的屏障擋住了鏡蓮的影像,“它不是讓人們反思過錯,是逼人們相信自己天生有罪,永遠活在自我懲罰里。”

    湖心的大銅鏡突然泛起紅光,覆蓋的蓮衣片片脫落,露出底下布滿裂紋的鏡面。鏡中浮現出三十年前的畫面︰年輕僧人在佛前懺悔,說自己弄丟了因果鏡碎片,卻始終沒敢說出謊言。溺死的僧人們的虛影在鏡中徘徊,他們的眼神里沒有怨恨,只有困惑,顯然也被業煞誤導,以為自己的死真是水怪所為。

    “該讓真相浮出水面了。”陳硯的短刃出鞘,青光順著刃身注入大銅鏡的裂紋。鏡面劇烈震顫,年輕僧人的虛影在鏡中痛苦掙扎,最終還是說出了真相︰“是我撒謊了……碎片掉在淤泥里,我怕被責罰,才編了水怪的謊話……”

    隨著真相出口,鏡中的僧人虛影們露出了然的神色,他們對著年輕僧人的虛影搖了搖頭,然後化作金色的光點,融入大銅鏡的紋路中。業煞發出淒厲的尖嘯,鏡蓮的影像開始扭曲、碎裂,那些低語般的誦經聲變成了痛苦的哀嚎,漸漸消散在濃霧中。

    老艄公突然竹篙一點,小船沖向湖心的大銅鏡。他顫抖著伸出手,觸摸鏡面中女子的影像,這一次,影像沒有消失,反而對著他露出了釋然的微笑,然後化作一朵鏡蓮,輕輕落在他的掌心。“她果然不怪我……”老艄公泣不成聲,掌心的鏡蓮突然綻放,散發出溫暖的光。

    霧中的鏡蓮不再映照扭曲的因果,而是現出平和的畫面︰商人後來資助了鄰居家的孤兒,婦人悉心照料著跛足的兒子,阿竹則把自己最愛的銅鏡送給了阿依賠罪。這些後續的彌補,像一道道光,照亮了曾經的過失,讓因果不再是沉重的枷鎖,而成了成長的階梯。

    離開蓮鏡湖時,老艄公送給他們一個蓮心狀的玉佩,玉佩的中心嵌著塊蓮子鏡碎片。“鏡蓮說,真正的因果不是前因後果,是每個當下的選擇。”他撐著竹篙,小船在鏡蓮的光影中遠去,“就像這湖水,不管映過什麼,第二天總會重新清澈。”

    馬車往東北方向行駛,納煞鏡的鏡面映出一片被冰雪覆蓋的山脈。山脈的主峰形似一尊坐佛,峰頂的積雪在陽光下閃爍,像鍍了層金箔,當地人稱之為“佛鏡峰”。據說峰頂的冰崖能映出人的“本相”,心善者能看到自己的佛性,心惡者則會被冰崖的寒氣凍傷。但最近半年,峰頂的冰崖開始融化,融化的冰水順著山體流下,所過之處,草木都變成了黑色。

    “是‘相煞’在作祟。”一個身披袈裟的僧人在山腳下等候,他的僧袍上沾著黑色的雪水,“冰崖的本相鏡能照見‘如實’,卻被人用‘執念’污染。那些看到本相後無法接受的人,把怨恨潑向冰崖,久而久之,本相鏡的寒氣就變成了毒水。”

    納煞鏡的青光中,佛鏡峰的景象愈發清晰︰峰頂的冰崖確實在融化,黑色的冰水順著崖壁的溝壑流淌,在山腳下匯成個小水潭,潭邊的石頭都被腐蝕得坑坑窪窪。冰崖的核心——那塊巨大的本相鏡,鏡面布滿了黑色的指印,顯然是被人反復觸摸過,鏡靈的光芒在指印間微弱地閃爍,像在無聲地嘆息。

    “執念不是壞事,但執迷不悟就成了害。”陳硯望著鏡中某個觸摸冰崖的人影——那人看到自己本相是只貪婪的狼,竟試圖用錘子砸毀冰崖,“本相鏡照見的不是宿命,是提醒,可有人偏偏把提醒當成了判決。”

    阿竹的銅鏡突然映出個熟悉的身影——正是鏡華城遺址中,那個梳著西域發式的少女虛影。她站在本相鏡前,鏡中映出的不是她的模樣,而是幅星圖,星圖的某個節點正對著佛鏡峰的方向,“她怎麼會在這里?”

    納煞鏡的青光深入本相鏡的記憶,浮現出驚人的關聯︰少女是三百年前鏡甲帝國的星象師,曾預言帝國會因濫用鏡力而覆滅,卻被視為異端流放。她輾轉來到佛鏡峰,將自己的星圖刻在本相鏡背面,希望後人能從星象中讀懂警示,而那些黑色的指印,恰好覆蓋了星圖的關鍵節點。

    “相煞的本質,是對警示的恐懼。”阿依恍然大悟,“人們害怕本相鏡照出的缺陷,更害怕接受缺陷背後的真相——就像鏡甲帝國害怕預言,寧願毀掉信使,也不願改變自己。”

    往峰頂攀登的路異常艱險。黑色的雪水順著岩壁流下,在石階上凍結成光滑的冰面,稍不留神就會滑落。越靠近本相鏡,空氣就越寒冷,這種冷不是自然的低溫,而是直刺骨髓的“心冷”,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最不願面對的往事。

    “別被寒氣侵入心脈。”陳硯將納煞鏡的青光注入三人的衣襟,形成層溫暖的光膜,“相煞的厲害之處,就是讓你在寒冷中懷疑自己,最終相信‘本相’無法改變,放棄所有努力。”

    峰頂的本相鏡前,果然站著個手持錘子的壯漢,他的手臂已經被黑色冰水凍傷,卻仍在瘋狂地砸向冰崖。冰崖被砸出的缺口處,露出少女刻下的星圖一角,星圖的光芒與納煞鏡的青光產生共鳴,壯漢的動作突然停滯,眼神變得迷茫。

    “我……我只是不想當小偷……”壯漢扔掉錘子,蹲在地上痛哭,“可本相鏡說我天生就是賊,不管怎麼改都沒用……”

    本相鏡的鏡面突然亮起,映出壯漢的過往︰他確實偷過東西,但後來在一位老人的教導下改邪歸正,如今是鎮上有名的老實人,剛才的影像,不過是相煞放大的他內心深處的自卑。

    “本相是起點,不是終點。”阿竹走到壯漢身邊,銅鏡的光紋在他腳下亮起,映出壯漢幫助老人推車的畫面,“你現在的樣子,才是最真實的本相。”

    陳硯的短刃在冰崖上輕輕刻畫,將被黑色指印覆蓋的星圖一點點清理出來。星圖完整顯現的瞬間,本相鏡爆發出耀眼的金光,黑色的冰水在金光中迅速蒸發,凍傷壯漢的黑斑也漸漸消退。冰崖的融化停止了,重新凝結的冰面光滑如鏡,映出的不再是扭曲的本相,而是每個人努力向善的模樣。

    少女的虛影在金光中顯現,她對著眾人深深鞠躬,然後化作一道星光,融入星圖的節點中。佛鏡峰的積雪不再是黑色,而是恢復了純淨的白色,陽光下的峰頂像真正的佛光普照,溫暖而祥和。

    僧人捧著從冰崖滴落的清水,一飲而盡,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本相鏡終于找回了初心——它照見的不是過去的你,是未來的你可能成為的樣子。”

    離開佛鏡峰時,山腳下的草木已經抽出新芽,黑色的水潭變成了清澈的溪流,溪水中映出佛鏡峰的倒影,像一尊正在微笑的佛像。阿竹的銅鏡里,多了一顆閃亮的星子,星子的光芒與佛鏡峰的星圖遙相呼應,無論走到哪里,都能指引向善的方向。

    馬車繼續前行,前方的路被春風吹綠,沿途的野花競相綻放,五彩斑斕的花海中,隱約能看到一座被鏡橋連接的島嶼——那是“雙生島”,傳說島分兩半,一半的鏡石能照出人的優點,一半則能照出人的缺點,兩島之間的鏡橋會根據人的自評與鏡石映照的差距伸縮,差距越大,橋身越短,甚至會徹底消失。

    “最近兩島的鏡石都在流淚。”一個撐船的漁人告訴他們,“優點鏡照出的全是虛榮,缺點鏡照出的盡是苛責,鏡橋已經快斷成兩截了,再也沒人能從一島走到另一島。”

    納煞鏡的青光中,雙生島的景象愈發清晰︰兩島的鏡石都蒙著層灰翳,優點島的鏡石光紋虛浮膨脹,缺點島的則緊縮黯淡,連接兩島的鏡橋確實在縮短,橋身的光紋時斷時續,像根即將繃斷的弦。

    “是‘執相煞’的變種。”陳硯望著鏡中那些站在鏡橋兩端,卻不敢邁步的人影,“優點與缺點本是一體兩面,過分夸大優點會變成自負,過分放大缺點會變成自棄,這兩種極端都會讓人迷失自我,難怪鏡橋無法連接。”

    阿竹的銅鏡里,雙生島的鏡石突然流出銀色的淚水,淚水匯聚成溪,溪水中映出無數人努力平衡優缺點的畫面︰有人在優點鏡前自省,有人在缺點鏡前鼓勵自己,鏡橋在這些畫面中漸漸變長,光紋也變得穩定。

    “它們在告訴我們,真正的自我接納,不是只看優點或只看缺點。”阿依的聲音帶著溫暖,“就像一枚銅錢,有正面也有反面,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

    馬車朝著雙生島的方向駛去,車輪碾過花海,留下串帶著花香的轍痕。納煞鏡的青光在前方閃爍,鏡背的世界地圖上,雙生島的位置亮起黑白交織的光,像枚陰陽魚,平衡而和諧。

    這條路,依舊延伸向未知的遠方。守護,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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