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死城的灰色天幕下,業火池的熱浪裹挾著腥氣撲面而來。林九的桃木劍劈開第一道綠光,劍刃的紅光與勾魂幡的邪氣踫撞,在半空炸開無數火星。那些火星落在地上,竟燃起幽藍色的火苗——是冥界特有的“骨火”,能灼燒魂魄,卻對實體毫無作用。
“用渡魂燈!”母親的玉蘭花飛絮卷著一盞油燈,精準地拋向林九。燈芯的金光觸到骨火的瞬間,幽藍火苗像遇到克星般蜷縮後退,在地上留下焦黑的痕跡。“這些骨火是用枉死鬼的指骨點燃的,只有陽間的燈火能壓制!”她的飛絮突然化作張巨網,將撲來的影仙衛罩在網中,“阿青,把還陽草撒進業火池!先救黑白無常!”
阿青的“鎮”字印記突然暴漲,青光托著無數綠色的草葉,如流星般墜入業火池。噬魂魚的鱗片在接觸還陽草的瞬間泛起白煙,它們瘋狂地甩動尾巴,試圖躲開草葉,卻被池底突然升起的水藤纏住——是龍太子的水族在忘川河底發動了“聚陽陣”,正午的陽光透過陣法,在池底織成金色的網,將噬魂魚牢牢困住。
“多謝林小道長!”黑白無常的魂魄在金光中漸漸凝實,黑無常撿起判官筆,筆尖的朱砂在半空中劃出個“判”字,那些被勾魂幡困住的魂魄瞬間掙脫束縛,“這些影仙衛的魂魄被玄宸下了‘絕命咒’,只要毀掉他們胸口的黑晶石,咒語就會失效!”
白無常的哭喪棒橫掃,將靠近的影仙衛掃飛︰“判官府的地磚分黑白兩色!踩黑色會觸發鎮魂釘,踩白色能暫時隱身!”他的身影突然消失在白色地磚上,再出現時已經站在判官府的屋檐下,“玄宸在大殿里煉化閻羅印璽,印璽的金光快成型了!”
墮仙的煞氣鎖鏈如青黑色的閃電,每道鎖鏈甩出,都能精準地擊中影仙衛胸口的黑晶石。晶石碎裂的瞬間,影仙衛的身體會爆出團灰色的霧氣,霧氣中浮現出他們被控制前的模樣——有天界的仙官,有冥界的鬼差,甚至有幾個熟悉的身影,是從藏仙閣逃出來的影仙衛叛徒。
“他們還有救!”林九的照怨鏡射出青光,照在灰色霧氣上,“用鎮魂音喚醒他們的神智!”他的喉間發出沉穩的音節,與老道士教的鎮魂音不同,這是融合了司命簿靈力的新編音節,能直接穿透煞氣,抵達魂魄深處。
霧氣中的影仙衛們紛紛捂著頭,痛苦地跪倒在地。其中一個穿天界官服的影仙衛突然嘶吼︰“玄宸在印璽里摻了天帝的血!”他的手指指向大殿的方向,“他說要讓印璽認主,就必須用至親的血獻祭——當年他就是用這種方法控制影仙衛的!”
母親的玉蘭花飛絮突然凝聚成柄光鑿,光鑿落在判官府的紅牆上,鑿出個一人高的洞口︰“大殿的後牆是弱點!”她的飛絮順著洞口鑽進府內,“里面的‘業火柱’上纏著最後一卷司命簿!玄宸想用印璽的金光淨化竹簡上的‘反骨’,讓司命簿徹底認他為主!”
林九的桃木劍紅光暴漲,劈開擋路的影仙衛︰“黑無常!帶魂魄們守住入口!”他的劍鋒指向洞口,“白無常,你熟悉府內機關,帶我們去找業火柱!”
白無常的哭喪棒在前方引路,腳步在黑白地磚上騰挪跳躍︰“左轉第三個回廊有‘蝕骨風’,吹到會讓魂魄離體!”他突然停在一扇黑門前,“里面是玄宸的書房,藏著他篡改司命簿的記錄,或許能找到破解印璽的方法!”
林九的照怨鏡突然騰空而起,鏡面的青光穿透黑門,照見書房內的景象︰書架上擺滿了泛黃的卷宗,最上層的木盒里,放著枚青銅面具,面具的紋路與天樞星君戴的一模一樣;書桌的硯台里,墨汁泛著詭異的紫光,顯然是用棄仙怨的煞氣調制的;牆上掛著幅《天界分布圖》,圖上的葬仙冢、忘仙殿、斷仙橋都用朱砂圈出,旁邊寫著“煞氣節點”四個小字。
“他早就盯上葬仙一脈了!”母親的飛絮拂過卷宗,“這些是三百年前的監視記錄!”她抽出其中一卷,“上面說你爹發現了玄宸篡改命格的秘密,才被影仙衛追殺,最後不得不躲進葬仙冢!”
墮仙的煞氣鎖鏈突然繃緊,指向書房的暗格︰“里面有動靜!”她猛地發力,暗格被硬生生拽開,里面的木盒掉落在地,滾出半塊玉蘭花佩——與林九腰間的半塊正好能拼合,佩上刻著的“宸”字,顯然是玄宸的信物。
“是玄宸的佩!”林九將兩塊玉佩拼在一起,完整的玉蘭花圖案在金光中流轉,“他當年也喜歡玉蘭花?”玉佩突然發燙,映出段塵封的記憶︰三百年前的瑤池,年輕的玄宸捧著玉蘭花,站在墮仙姐妹身後,眼神里的愛慕像未說出口的秘密,卻被嫉妒扭曲成了怨恨。
“他嫉妒天帝能得到所有人的敬仰,更嫉妒我和妹妹的仙緣。”墮仙的鎖鏈垂落在地,煞氣中第一次帶上了悵然,“當年他送我這半塊玉佩時說,等他位列仙班,就求天帝賜婚——原來從那時起,怨恨就埋下了種子。”
白無常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帶著急促的喘息︰“印璽的金光成型了!玄宸拿著印璽出來了!”
林九抓起玉佩,與母親、墮仙沖出書房。判官府的庭院里,玄宸穿著與天帝相同的龍袍,手里的閻羅印璽泛著刺目的金光,印璽的光芒掃過之處,黑白地磚上的白色部分正在消失,顯然是要徹底激活鎮魂釘的機關。
“小崽子們,來得正好。”玄宸的面具裂開,露出底下與天帝一模一樣的臉,只是眼角多了道被煞氣侵蝕的疤痕,“本王正缺個祭印的祭品,就用你的葬仙血來完成最後一步吧!”他的印璽突然射出道金光,擊中林九的胸口,林九的桃木劍脫手飛出,重重砸在黑色地磚上——無數根黑色的釘子從地底鑽出,將他的腳踝牢牢釘住。
“師兄!”阿青的青光如箭般射來,卻被印璽的金光彈回,“白色地磚快沒了!我沒辦法靠近!”
母親的玉蘭花飛絮化作光盾,擋在林九身前︰“玄宸!你看看這玉佩!”她將拼合的玉佩舉過頭頂,“你當年的心意,真的要被怨恨徹底吞噬嗎?”
玄宸的目光落在玉佩上,印璽的金光突然晃動︰“閉嘴!”他的聲音帶著罕見的顫抖,“本王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證明我比天帝強!”印璽的金光再次暴漲,將玉蘭花飛絮的光盾擊得粉碎。
林九的掌心貼著司命簿,竹簡的金光順著鎮魂釘向上蔓延,釘身的煞氣在金光中漸漸消退︰“你不是想證明自己,是怕承認自己的軟弱。”他的照怨鏡突然爆發出強光,照在玄宸的龍袍上,龍袍下露出無數道猙獰的傷疤,“這些是被天帝打傷的吧?你恨他,其實是恨自己永遠贏不了他。”
玄宸的印璽突然失控,金光在庭院里亂射,將影仙衛的黑晶石紛紛擊碎。那些恢復神智的影仙衛圍在庭院外,看著玄宸的眼神里沒有恐懼,只有憐憫——他們都是被怨恨裹挾的可憐人。
“不——!”玄宸的面具徹底碎裂,露出張淚流滿面的臉,“我只是……只是想被人看見……”他的印璽從手中滑落,砸在白色地磚上,金光瞬間收斂,露出底下刻著的“平等”二字——那是閻羅印璽真正的銘文,卻被玄宸用煞氣掩蓋了千年。
判官府的地磚開始震動,黑白兩色的地磚漸漸融合,變成溫潤的灰色,鎮魂釘的機關徹底失效。林九的腳踝掙脫束縛,他撿起桃木劍,劍鋒的紅光與司命簿的金光交織,在庭院中央組成個巨大的“和”字。
業火池的噬魂魚在金光中化作無數光點,融入忘川河的河水;被控制的影仙衛跪在地上,額頭貼著地面,像在懺悔;黑白無常的魂魄徹底凝實,正將散落的司命簿卷冊收集到一起。
玄宸癱坐在灰色地磚上,看著自己沾滿煞氣的雙手,突然抓起印璽,朝著林九扔去︰“它不屬于我。”他的聲音帶著釋然,“也不屬于天帝。”印璽在空中劃過道金光,落在司命簿的竹簡上,與最後一卷司命簿完美融合,“它屬于能看透怨恨的人。”
枉死城的灰色天幕突然裂開道縫,露出陽間的藍天白雲。林九知道,司命簿的秘密還沒完全解開,玄宸的懺悔是否真心,天帝的過錯如何清算,被篡改的命格能否一一修正,還有那些散落三界的靈氣節點,都在等待著新的答案。
黑白無常的判官筆在空中劃出個“解”字,枉死城的城門緩緩打開,無數魂魄順著金光走向輪回。林九的照怨鏡懸在司命簿上方,鏡面映出的不再是過去的怨恨,而是未來的無數可能——有三界安寧的景象,也有新的挑戰在雲層後閃爍。
他握緊手中的桃木劍,與母親、墮仙對視一眼,三人的身影朝著天幕的裂縫飛去。陽光落在他們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像條通往未知的路。
司命簿在林九懷中微微發燙,竹簡的金光透過衣襟滲出,在枉死城的天幕裂縫上織成道璀璨的光橋。光橋的另一端,陽間的三清觀正沐浴在午後的陽光里,觀外的玉蘭花不知何時已開滿枝頭,花瓣上的露珠映著天界的流雲——三界的界限,在司命簿的靈力下漸漸變得模糊。
“玄宸的魂魄被十殿閻羅帶走了。”黑無常的判官筆在卷宗上落下最後一筆,筆尖的朱砂突然化作道金光,融入司命簿,“他們說要在‘輪回鏡’前審判他,讓他看清自己三百年的執念究竟是什麼。”他的目光落在光橋上,“天帝派人傳話,說在瑤池等你們議事,關于修正命格的事,需要三界共同商議。”
白無常的哭喪棒輕輕敲擊地面,枉死城的灰色地磚開始泛出溫潤的光澤,那些被鎮魂釘破壞的裂痕里,鑽出細小的綠色植物——是還陽草的種子在冥界扎根了。“忘川河的渡魂燈都亮起來了。”他指向河面上漂浮的白花,“被玄宸控制的魂魄都找回了記憶,正在排隊投胎——只是有件事很奇怪。”他的聲音壓低,“輪回鏡里,始終映出個穿紅衣的影子,卻查不到對應的魂魄記錄。”
林九的照怨鏡突然騰空而起,鏡面的青光與輪回鏡的方向共鳴,映出個模糊的畫面︰忘川河的盡頭,紅衣仙的魂魄正坐在塊礁石上,手里拋灑著玉蘭花的花瓣,花瓣落入河水的瞬間,會化作艘小小的紙船,載著亡魂的記憶晶體漂向輪回——她竟在以殘魂之軀,默默守護著陰陽的秩序。
“她不肯入輪回。”母親的玉蘭花飛絮落在光橋上,飛絮沾到金光的瞬間化作只白鴿,朝著陽間飛去,“她說要等所有被棄仙怨牽連的魂魄都安頓好,才肯喝下孟婆湯。”她的指尖輕輕觸踫司命簿,竹簡自動翻開,停在記載紅衣仙命格的那一頁,上面的“早夭”二字已被修正為“渡魂”,“司命簿已經認可了她的選擇。”
墮仙的煞氣鎖鏈纏繞在光橋的欄桿上,鏈身的青黑色徹底褪去,化作通透的墨玉色︰“我要去趟葬仙冢。”她的目光望向北方的天際,“往生棺里還留著我和妹妹的仙骨余韻,或許能用來修補被棄仙怨破壞的靈氣節點。”鎖鏈突然指向光橋的另一端,“阿青帶著龍太子往三清觀去了,說要在觀里設‘三界議事後院’,讓仙、人、冥三界能隨時議事——那小子還偷偷在丹房里煉‘忘憂丹’,說要給玄宸送一瓶。”
林九的指尖劃過司命簿的最後一頁,上面自動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被篡改過命格的生靈︰有西昆侖被紫霧困住的道士,有東海被化仙鱗異化的水族,有冥界被噬魂魚啃食的鬼魂,甚至有幾個凡人的名字,他們本該壽終正寢,卻被影仙衛的勾魂幡提前勾走魂魄。
“修正命格需要時間。”林九將司命簿收入懷中,照怨鏡的青光在他掌心凝成枚玉佩,形狀與母親留給他的那半塊一模一樣,“黑無常,麻煩你把這些名字抄錄下來,分發給十殿閻羅和天界仙官,我們分頭去找到他們——司命簿的靈力能指引方向,但最終要不要改回原命,得看他們自己的選擇。”
黑無常的卷宗突然自動翻開,筆尖的朱砂開始自動書寫︰“放心,冥界的‘往生簿’與司命簿能產生共鳴,名字會自動分類。”他的嘴角勾起抹罕見的笑意,“說起來,白無常的命格也被篡改過,原命里他本該是陽間的狀元郎,卻被玄宸改成了冥界鬼差——這小子剛才偷偷去輪回鏡前看了眼,回來後臉紅得像業火池的水。”
白無常的臉果然泛起紅光,他舉起哭喪棒輕咳兩聲︰“時辰不早了,瑤池的議事快開始了。”他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光橋上,再出現時手里多了個食盒,“這是孟婆新熬的‘憶魂湯’,喝了能暫時想起被篡改前的記憶,或許對議事有幫助。”
光橋的盡頭,三清觀的鐘聲遙遙傳來,帶著玉蘭花的清芬。林九回頭望了眼枉死城,忘川河的渡魂燈已經連成一片星海,紅衣仙的身影在星海盡頭若隱若現,她朝林九揮了揮手,然後轉身繼續拋灑花瓣——她的守護,還在繼續。
母親的玉蘭花飛絮在光橋上織成頂遮陽傘,傘面的花瓣里嵌著細小的星辰,正是林九背上的星空紋身圖案。“走吧。”她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天帝欠我們的解釋,玄宸留下的爛攤子,還有三界那些沒說出口的歉意,都該有個交代了。”
墮仙的墨玉鎖鏈突然化作匹駿馬,馬鬃上的玉蘭花香氣與陽間的清風融為一體︰“我在葬仙冢等你們議事結束。”她翻身上馬,墨玉色的身影在光橋上漸行漸遠,“對了,忘告訴你們,往生棺的玉蘭花絮里,藏著我和妹妹當年給天帝寫的信,說想請他允許仙凡通婚——或許這次議事,能把這事兒也議了。”
林九接過白無常遞來的食盒,與母親並肩走上光橋。陽光透過玉蘭花傘,在橋面上灑下斑駁的光影,像無數個交織的命運軌跡。他知道這場議事不會輕松,修正命格會遇到阻力,仙凡通婚會引發爭議,甚至可能有新的怨恨在暗處滋生——但他不再害怕。
因為司命簿的最後一頁,除了密密麻麻的名字,還多了一行字︰“命格如路,可改,可守,可逆,可見心。”
光橋的盡頭,三清觀的銅鈴還在響,阿青的笑聲順著風飄過來,夾雜著龍太子的咳嗽聲,顯然是少年人又在捉弄水族;遠處的瑤池方向,祥雲正在匯聚,天帝的儀仗隱約可見,卻少了往日的威嚴,多了幾分平和;北方的葬仙冢上空,玉蘭花的香氣與靈氣交織,形成道淡淡的光帶,與東海、西昆侖的靈氣節點遙相呼應。
林九的桃木劍在腰間輕輕嗡鳴,劍身上的星空紋路與司命簿的金光共鳴,在光橋上組成個巨大的“生”字。他知道,這不是結束,甚至不是新的開始——三界的故事,本就沒有盡頭,只有代代相傳的守護,和永遠向著光明的前行。
他和母親相視一笑,加快了腳步。陽光穿過雲層,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像兩條纏繞的藤蔓,一頭連著過去的恩怨,一頭牽著未來的希望。
三清觀的丹房里,阿青正踮著腳往藥爐里添雪蓮粉,爐壁上的“鎮”字印記被爐火映得通紅,鍋里咕嘟咕嘟煮著的,是他新配的“通靈湯”——據說喝了能讓仙凡兩界的生靈自由交流。藥香混著觀外的玉蘭花氣息飄出窗欞,引得檐下的銅鈴都跟著輕輕搖晃,像是在為這場即將到來的三界議事伴奏。
“小心燙!”林九端著剛沏好的雲霧茶走進來,茶杯在石桌上擺成個圈,正好對應瑤池、冥界、東海、西昆侖幾個方向,“黑無常傳訊說,十殿閻羅已經帶著輪回鏡的卷宗出發了,估計日落前能到。”他的指尖拂過茶杯,杯沿立刻凝起層白霜,“天帝的儀仗剛過忘川河,玄宸的魂魄被封印在琉璃盞里,由影仙衛的新首領親自看管——听說這新首領是當年第一個反抗玄宸的影仙衛,胸口還留著被黑晶石灼傷的疤。”
阿青的藥勺在鍋里攪出金色的漩渦︰“龍太子把水族的‘聚靈珠’掛在觀門口了!”他指著門外那顆拳頭大的珍珠,珍珠里流動的藍光與司命簿的金光交織,在三清觀周圍織成道透明的結界,“老龜說這珠子能過濾煞氣,不管是仙是鬼,進了結界都得收起戾氣——他還偷偷告訴我,天帝這次帶了‘還魂草’的種子,想在葬仙冢種一片,算是給墮仙姐妹賠罪。”
母親的玉蘭花飛絮突然從窗外飄進來,飛絮上沾著片新鮮的蓮葉,顯然是剛從瑤池過來︰“瑤池的蓮池開了三百年一遇的‘並蒂蓮’。”她的飛絮在藥爐上盤旋,湯里的金光頓時濃了三分,“天帝說要把最大的那朵移栽到三清觀,花睫里藏著他親手寫的‘罪己詔’,算是承認當年篡改命格的過錯。”
正說著,觀外突然傳來陣清脆的鈴鐺聲,不是三清觀的銅鈴,是那種系在孩童手腕上的銀鈴。林九走到門口,只見個穿紅肚兜的小童正踮著腳夠門楣上的聚靈珠,他的眉心有個淡淡的“命”字印記,手里攥著半塊玉蘭花佩——正是司命簿最後一頁記載的那個“無名命格”,三百年前被玄宸從生死簿上抹去的嬰孩魂魄。
“是‘命兒’!”母親的飛絮突然凝聚成雙手,輕輕抱起小童,“司命簿說他是第一個被篡改命格的生靈,本該是陽間的狀元郎,卻被玄宸改成了冥界的‘守鏡童’,守了三百年輪回鏡。”飛絮在小童眉心一點,他手里的半塊玉佩突然亮起,與林九腰間的玉佩產生共鳴,“他的另一半玉佩,竟在你爹當年坐的那艘古船上!”
命兒的銀鈴在懷里叮當作響,他指著觀外的玉蘭花樹︰“樹後面……有個穿紅衣的姐姐。”他的小手指向樹冠,林九抬頭望去,果然看到紅衣仙的魂魄正坐在最高的枝椏上,手里拋著顆瑩白的珠子,珠子里映著忘川河的渡魂燈,“姐姐說她等所有魂魄都投胎了,就把這顆‘憶魂珠’送給你,里面裝著三百年前你娘和墮仙姐姐在瑤池種玉蘭花的樣子。”
紅衣仙的聲音從樹上傳來,帶著風吹花瓣的輕柔︰“玄宸在輪回鏡前哭了。”她的身影在陽光中漸漸透明,“他終于看清自己不是恨天帝,是恨自己不敢承認羨慕——羨慕天帝能坦然接受不完美,而他總想著要做到極致。”她把憶魂珠拋向林九,“這珠子能映出所有被遺忘的溫柔,或許對議事有幫助。”
珠子落在林九掌心的瞬間,觀外突然傳來陣馬蹄聲。墮仙的墨玉鎖鏈從雲端垂下,鏈端拴著個精致的木盒︰“葬仙冢的往生棺開了。”她的聲音從鎖鏈里傳來,帶著泥土的清新,“里面的玉蘭花絮都化作了種子,我讓老道士撒在了西昆侖的雪山上,明年春天會開出青色的玉蘭花——算是我給妹妹賠的三百年虧欠。”木盒打開,里面裝著十幾卷泛黃的竹簡,“這是從棺底找到的‘葬仙手札’,你爹寫的,說當年發現玄宸篡改命格時,本想帶著你娘躲去陽間,卻被影仙衛堵在了東海。”
林九翻開手札,泛黃的竹片上,父親的字跡力透紙背︰“葬仙非葬煞,是要讓煞氣找到歸處;司命非司命,是要讓生靈看清本心。”字跡旁畫著幅小圖,是艘載滿玉蘭花的船,船頭站著個穿紅衣的女子,正朝著船艙里的人揮手——顯然是紅衣仙送他們出海的場景。
“影仙衛到了!”阿青突然指著觀外,只見隊穿銀甲的仙者正列隊走來,他們的鎧甲上沒有黑晶石,胸口繡著朵玉蘭花,領頭的仙者胸口有道月牙形的疤痕,正是新首領,“他手里捧著的是玄宸的那半塊玉蘭花佩!”
影仙衛首領走到林九面前,單膝跪地,將玉佩舉過頭頂︰“這是從玄宸魂魄里取出來的。”他的聲音帶著沙啞,“輪回鏡照出他最後的念想,是想把這半塊玉佩還給墮仙大人——他說當年偷藏起這半塊,不是想威脅誰,是怕徹底失去與過去的聯系。”
林九將兩塊玉佩拼在一起,完整的玉蘭花在金光中流轉,映出幅三百年前的畫面︰少年玄宸蹲在瑤池邊,看著年幼的墮仙姐妹種玉蘭花,手里攥著塊剛刻好的玉佩,卻始終沒敢送出去。畫面里的玉蘭花苗,如今已長成三清觀外的參天大樹。
觀外突然響起陣莊重的鐘聲,不是來自某一處,是瑤池的編鐘、冥界的銅磬、東海的螺號、西昆侖的法鈴同時響起,震得聚靈珠的藍光泛起漣漪。林九走到門口,只見天邊的雲層分開,天帝的儀仗踏著金光而來,十殿閻羅的烏篷船泊在忘川河口,龍太子的水族列成道水牆,西昆侖的道士們捧著雪蓮站在山道上——三界的生靈,都朝著三清觀的方向匯聚。
命兒突然指著天空,銀鈴叮當作響︰“看!是‘歸雁陣’!”只見無數只大雁從四面八方飛來,在觀頂組成個巨大的“和”字,每只雁的翅膀上都沾著片花瓣,有瑤池的蓮瓣,有冥界的渡魂草,有東海的珊瑚屑,有西昆侖的雪絨——那是三界生靈自發的祝福。
母親的玉蘭花飛絮與墮仙的墨玉鎖鏈在空中交織,組成道通往觀頂的花廊。林九的照怨鏡懸在花廊盡頭,鏡面映出未來的景象︰三清觀的周圍建起了無數座小房子,有仙者的雲屋,有凡人的竹樓,有冥界的石舍,孩子們在玉蘭花樹下追逐,手里把玩著司命簿的竹簡碎片,碎片上的字都化作了笑臉。
“該議事了。”林九握緊手中的司命簿,與母親、墮仙、阿青並肩走上花廊。命兒的銀鈴在前面引路,紅衣仙的魂魄站在花廊盡頭,朝他們笑著揮手,她的身影正在化作漫天光點,融入玉蘭花的花瓣——她終于願意去輪回了。
觀頂的石桌上,憶魂湯還冒著熱氣,通靈湯的金光在鍋里流轉,司命簿的竹簡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三界的生靈陸續走來,沒有等級之分,仙者與凡人同坐,鬼差與水族對飲,玄宸的琉璃盞被放在石桌中央,盞里的魂魄安靜地看著這一切,沒有怨恨,只有釋然。
林九拿起司命簿,翻開第一頁,上面的字跡突然變得鮮活︰“三界無尊卑,眾生皆有命,命可改,心不可欺。”他抬頭望向眾人,只見天帝正給黑無常倒茶,龍太子與西昆侖的小道士猜拳,命兒的銀鈴掉進了通靈湯里,濺起的金光落在每個人臉上,都映出了笑意。
玉蘭花的花瓣在風中簌簌飄落,落在司命簿的竹簡上,落在三界生靈的肩頭,落在那些被修正的命格上,像無數個溫柔的句號,卻又帶著未完待續的省略號。
三清觀的玉蘭花落了又開,轉眼已是三年。
觀前的空地上,阿青正帶著一群半大的孩子練習“鎮”字印記。孩子們的笑聲混著靈氣踫撞的脆響,驚得檐下的銅鈴叮當作響——其中有天界仙者的孩童,眉心嵌著淡金色的仙紋;有東海龍族的幼崽,耳後藏著細密的鱗片;還有兩個穿紅肚兜的小娃娃,是命兒和他剛從輪回鏡出來的妹妹,兩人的手腕上都系著紅衣仙留下的銀鈴。
“林師兄!西昆侖的信使帶著雪蓮來了!”一個梳雙丫髻的小道姑舉著封信沖進觀門,信紙邊緣沾著雪粒,“說是雪山深處的‘冰眼’開始冒黑氣,老道士讓您帶著司命簿去看看,懷疑是當年沒淨化干淨的棄仙怨!”
林九正在擦拭桃木劍,劍身上的星空紋路在陽光下流轉,與觀外玉蘭花的影子交織成奇異的圖案。他接過信紙,上面的字跡是老道士特有的蒼勁筆鋒,末尾畫著個小小的雪蓮,花瓣上標著三個點——是“急”的暗號。
“把通靈湯的方子抄給龍太子。”林九將信紙折成紙鶴,紙鶴翅膀一振,化作道紅光飛向東海,“讓他派擅長控冰的水族去西昆侖,冰眼的寒氣能壓制黑氣,正好能用上‘聚陽陣’的反陣。”他的指尖拂過司命簿,竹簡自動翻開,停在記載冰眼的那一頁,“三百年前這里是座仙獄,關過個能操控煞氣的墮仙,玄宸當年偷過他的煞氣煉黑晶石。”
母親的玉蘭花飛絮突然從丹房飄出,飛絮上纏著片曬干的蓮葉︰“瑤池的並蒂蓮結籽了。”她的飛絮在司命簿上一點,竹簡的金光頓時亮了三分,“天帝說要把蓮子分給三界,種在靈氣節點上,蓮子里藏著新的‘安魂咒’,能預警煞氣異動。”
墮仙的墨玉鎖鏈從房梁垂下來,鏈端掛著個青銅小鼎,鼎里燃著葬仙冢的泥土,香氣里帶著淡淡的煞氣︰“我去冰眼。”她的聲音從鎖鏈里傳來,帶著冰碴般的清冽,“那墮仙是我當年的同門,他的煞氣我熟。”鎖鏈突然繃緊,“黑無常傳訊說,輪回鏡里映出冰眼底下有座‘鎖煞獄’,獄門的符咒需要‘葬’‘鎮’‘安’三個字同時激活才能打開。”
阿青已經把孩子們交給道姑,手里攥著新煉的“鎮煞符”︰“我跟師兄去!”他的“鎮”字印記在掌心閃著青光,“老龜說冰眼的冰層下有暗河,連通東海,水族已經在暗河口布了‘分水陣’,能把黑氣引到海里淨化。”
林九將司命簿收入懷中,桃木劍的紅光與墨玉鎖鏈的青光交織,在觀門口組成道臨時的傳送陣︰“命兒,看好三清觀。”他揉了揉小童的頭頂,銀鈴在孩子笑聲里叮當作響,“如果看到穿紅衣的姐姐,告訴她我們在西昆侖的雪蓮叢里留了壇‘憶魂酒’。”
傳送陣的光芒亮起時,觀外的玉蘭花突然紛紛飄落,花瓣被光芒卷著,化作無數細小的光點,融入林九和阿青的衣襟——那是紅衣仙的祝福,她如今是輪回鏡旁的“引魂仙”,總在他們出發前,用花瓣指引方向。
西昆侖的雪山上,黑氣正從冰眼的裂縫中絲絲縷縷地冒出,接觸到雪地的瞬間,會凝結出青黑色的冰晶,冰晶里嵌著扭曲的人臉,是被煞氣困住的魂魄。老道士正指揮著弟子們布“化煞陣”,陣眼的雪蓮已經開了,花瓣卻泛著詭異的紫,顯然被黑氣污染了。
“來了!”老道士的拐杖在冰地上敲出清脆的響聲,“冰眼每半個時辰噴發一次黑氣,現在離下次噴發還有一刻鐘!”他指向冰眼中央的裂縫,“看到那道青黑色的線了嗎?是鎖煞獄的結界,用當年那墮仙的仙骨熔鑄的!”
林九的照怨鏡懸在冰眼上方,鏡面的青光穿透冰層,映出底下的景象︰一座黑瓦的牢獄沉在冰下,獄門的符咒已經褪色,只有“煞”字還清晰可見,符咒的縫隙里滲出的黑氣,比冰眼冒出的濃郁百倍。牢獄的石柱上,纏著些透明的鎖鏈,鎖鏈末端拴著個蜷縮的身影,正是墮仙的同門,他的仙骨上刻滿了玄宸的符咒,顯然當年被折磨得不輕。
“是‘縛仙咒’!”墮仙的墨玉鎖鏈纏上結界的青黑線,“玄宸用他的仙骨做了獄門的鎖芯!”鎖鏈的墨玉色與青黑線踫撞,濺出無數冰碴,“他還有神智!剛才鎖鏈踫到結界時,他往獄門扔了塊東西!”
阿青的“鎮”字印記突然爆發出強光,將靠近的黑氣逼退︰“是塊玉蘭花佩!”他指向冰縫深處,“佩上刻著‘解’字!”他的身影化作道青光,順著冰縫滑下去,“我去撿回來!”
林九的桃木劍插入冰地,劍身上的星空紋路與司命簿共鳴,在冰眼周圍組成個巨大的“葬”字︰“母親,用並蒂蓮籽!”他的劍鋒突然轉向,紅光如筆,在冰地上添了道豎畫,“先加固結界,別讓黑氣擴散!”
母親的玉蘭花飛絮帶著蓮子落在“葬”字邊緣,蓮子入土的瞬間就抽出嫩芽,嫩芽上的花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綻放,白色的花瓣層層疊疊,將冰眼的裂縫圍在中央,黑氣撞上花瓣,立刻化作白色的霧氣,被花瓣吸收——新的安魂咒,果然起效了。
“找到了!”阿青舉著玉佩從冰縫里爬出來,玉佩的“解”字在青光中閃著,“獄門的符咒開始亮了!”他將玉佩按在符咒的缺口處,“還差‘安’字!”
墮仙的墨玉鎖鏈與林九的桃木劍同時指向獄門,母親的玉蘭花飛絮凝聚成“安”字,三個字符在冰門上交匯,爆發出刺眼的金光。鎖煞獄的石門發出沉重的“嘎吱”聲,像三百年的嘆息,緩緩向內打開。
門內的景象讓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無數根冰柱從頂到底,每根冰柱里都凍著個魂魄,他們的眉心都有個淡淡的“煞”字印記,正是當年被玄宸囚禁的墮仙同門。最中央的冰柱里,那個穿灰袍的墮仙正望著他們,手里攥著半塊玉蘭花佩,與阿青找到的那塊正好能拼合。
“是‘墨塵’師兄!”墮仙的鎖鏈纏上中央的冰柱,“他當年為了護我,被玄宸廢了仙骨,鎖在這里三百年!”鎖鏈的墨玉色與冰柱的寒氣踫撞,冰面開始出現裂紋。
墨塵的嘴唇動了動,聲音隔著冰柱傳來,帶著冰碴的破碎︰“煞氣……在獄底……”他的手指向冰柱根部,“玄宸……留了個‘聚煞陣’……用我們的仙骨……養著‘煞母’……”
司命簿突然在林九懷中劇烈震動,竹簡的金光穿透冰層,照見獄底的景象︰一塊黑色的晶石在冰窟中央跳動,晶石周圍纏繞著無數根透明的血管,連接著冰柱里的魂魄,血管里流動的,是比棄仙怨更濃稠的煞氣——那晶石的形狀,像顆正在跳動的心髒。
“是煞母!”母親的飛絮突然炸開,玉蘭花的靈氣在獄內激起層層漣漪,“玄宸用所有墮仙的仙骨精華,煉出了這顆煞母!它能吞噬一切靈氣,包括煞氣本身!”
冰眼的地面突然震動,黑氣的噴發變得急促,顯然聚煞陣感應到了外界的動靜。老道士的聲音從冰眼上方傳來,帶著焦急︰“黑氣濃度在翻倍!西昆侖的雪蓮快撐不住了!”
林九的桃木劍與司命簿同時飛出,紅光與金光在獄內組成個旋轉的漩渦,將靠近的黑氣吸入其中︰“阿青!用鎮煞符護住冰柱里的魂魄!”他的劍鋒指向獄底的煞母,“墮仙,我們去毀陣眼!”
墮仙的墨玉鎖鏈纏上林九的手腕,青黑色的煞氣與紅光交織成道保護罩︰“墨塵師兄說陣眼在煞母下方的‘聚煞符’上!”鎖鏈突然繃緊,“那符咒是用我的血畫的,只有我的煞氣能暫時壓制它!”
阿青的“鎮”字印記已經籠罩了所有冰柱,青光在冰面上凝成層光盾︰“放心!我讓龍太子把分水陣的力量提到最大,就算煞母爆發,也能把黑氣引入東海!”他的傳聲螺突然震動,龍太子的聲音帶著喘息,“水族們正在鑿冰道!馬上就能通到獄底!”
林九和墮仙的身影化作道紅青交織的光,沖向獄底的煞母。煞母的黑色晶石在他們靠近時突然張開,露出里面無數只細小的眼楮,每只眼楮里都映著個扭曲的魂魄——是所有被它吞噬的生靈。
“它在看我們的記憶!”墮仙的鎖鏈突然纏上煞母,“用司命簿的金光刺它!它怕命格的正氣!”
林九的司命簿飛向煞母,竹簡的金光如針般刺入黑色晶石。煞母發出刺耳的尖嘯,黑色的晶石上出現無數道裂痕,裂痕里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像在流血。
“就是現在!”墮仙的煞氣順著鎖鏈涌入煞母,“陣眼在流血!”
林九的桃木劍紅光暴漲,精準地刺入煞母下方的聚煞符。符咒的黑色紋路在紅光中扭曲,連接煞母的血管開始斷裂,冰柱里的魂魄發出解脫的嘶吼,眉心的“煞”字印記漸漸消退。
墨塵的冰柱徹底裂開,他的魂魄在金光中漸漸凝實,手里的半塊玉蘭花佩與阿青找到的那塊在空中相觸,組成個完整的“解”字。玉佩的光芒與司命簿共鳴,獄內的黑氣突然開始消退,被玉佩的光芒淨化成白色的霧氣。
煞母的黑色晶石在紅光中漸漸透明,露出里面包裹的東西——是無數片玉蘭花的花瓣,顯然是墨塵在三百年間,用自己的仙骨精華,一點點在煞母內部種下的淨化之力。
“他一直在反抗……”墮仙的鎖鏈垂落在地,煞氣中第一次帶上了哽咽。
墨塵的魂魄走到他們身邊,望著漸漸消散的煞母,輕聲說︰“玉蘭花……會記得……”
冰眼的方向傳來阿青的歡呼︰“師兄!水族的冰道通了!龍太子帶著‘鎮水靈’來了!”
林九的司命簿自動合攏,竹簡的最後一頁,墨塵和其他墮仙的名字後面,多了個小小的“解”字。他知道冰眼的危機解除了,但三界的煞氣節點還有很多,玄宸留下的隱患遠未清除——司命簿的最後幾頁還是空白,像在等待著被填滿的未來。
獄底的冰窟里,第一縷陽光透過冰道照進來,落在墨塵手中的玉蘭花佩上,佩上的“解”字在金光中流轉,與西昆侖的雪蓮、東海的分水陣、三清觀的玉蘭花遙相呼應,像在訴說著一場未完的淨化。
鎖煞獄的冰牆在金光中漸漸消融,露出背後蜿蜒的暗河。墨塵的魂魄站在河岸邊,望著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三百年的囚禁讓他的仙骨幾乎散盡,此刻的魂魄透明得像冰霧,卻在玉蘭花佩的光芒中,一點點凝出溫潤的光澤。
“暗河連著葬仙冢的靈脈。”他轉身看向林九,指尖輕彈,玉蘭花佩化作道青光,融入司命簿,“玄宸當年選在這里煉煞母,就是想通過暗河污染葬仙冢的往生棺。”他指向河水深處,“你們看河底的光斑,那是往生棺的靈氣在反擊——它一直在默默淨化滲入的煞氣。”
林九的照怨鏡沉入暗河,鏡面的青光穿透水流,映出葬仙冢的景象︰往生棺的棺蓋半開著,里面的玉蘭花絮正順著暗河的水流,朝著鎖煞獄的方向漂來,每朵花絮上都坐著個細小的光點,是被往生棺淨化的煞氣殘魂,它們正合力推著塊巨大的海棉石,堵住暗河中央的裂縫——那裂縫里滲出的,正是煞母殘留的黑氣。
“是紅衣仙的力量!”母親的玉蘭花飛絮拂過水面,與往生棺飄來的花絮交織成白色的網,“她在輪回鏡前分出了半縷殘魂,守著往生棺——這些光點里,有她渡化的怨煞。”
墮仙的墨玉鎖鏈探入暗河,鎖鏈末端傳來輕柔的拖拽感︰“花絮里藏著‘安魂咒’。”她猛地發力,鎖鏈拽出朵最大的玉蘭花,花瓣上用靈氣寫著行小字,“‘煞氣如影,心明則散’——是妹妹的筆跡!”她的眼眶突然泛紅,“當年她總說,再凶的煞氣,也怕心里的光。”
阿青的“鎮”字印記突然在暗河上空亮起,青光與水流踫撞,激起無數金色的水花︰“龍太子的水族在暗河入海口布了‘沉煞陣’!”他指著河水盡頭的光亮,“海膽精把毒刺插進了裂縫,黑氣正在被海水稀釋!”傳聲螺里傳來老龜慢悠悠的聲音,說暗河底的淤泥里發現了無數枚玉蘭花種,顯然是當年墮仙姐妹埋下的。
林九的司命簿在掌心發燙,竹簡自動翻開,停在空白的最後一頁。暗河的水流突然變得湍急,往生棺的玉蘭花絮順著水流涌入鎖煞獄,與墨塵的魂魄擦肩而過時,會留下淡淡的金光——那些被淨化的煞氣殘魂,正在朝著輪回的方向飄去。
“煞母的核心還沒徹底銷毀。”墨塵的指尖指向暗河中央的漩渦,“它的殘魂藏在漩渦底下的‘聚煞陣’基座里,那里有玄宸用自己精血畫的‘不滅咒’,普通的靈氣傷不了它。”他的聲音帶著凝重,“只有用‘同源煞氣’才能破解——我的煞氣已經太弱,只有你……”他看向墮仙,“你的煞氣與玄宸同源,又經過三百年的淨化,正好能克制不滅咒。”
墮仙的墨玉鎖鏈突然纏上自己的手腕,青黑色的煞氣在鏈身流轉,映出她三百年前被剝去仙骨的畫面︰“我知道。”她的聲音平靜得像暗河的水,“當年玄宸偷我的血煉煞母時,就在里面藏了我的氣息——這是他的自負,也是他的破綻。”她轉身看向林九,“我需要司命簿的金光護住心脈,破解不滅咒時,煞氣會反噬。”
林九的桃木劍與司命簿同時飛出,紅光與金光在墮仙周身組成個繭狀的結界︰“我和墨塵師兄幫你穩住煞氣。”他的劍鋒指向漩渦,“阿青,帶水族守住暗河兩岸,別讓煞氣殘魂跑出去!”
阿青已經將鎮煞符貼滿了暗河的岩壁,青光在符紙上流轉,形成道密不透風的屏障︰“放心!我讓白無常從冥界調了十只‘噬煞犬’,它們專吃煞氣,就算有漏網之魚也跑不遠!”他的身影化作道青光,消失在暗河盡頭,顯然是去指揮布陣了。
墮仙深吸一口氣,墨玉鎖鏈如青黑色的閃電,直射漩渦中央。鎖鏈鑽入漩渦的瞬間,暗河突然掀起巨浪,河水變得漆黑如墨,漩渦底的聚煞陣基座露出猙獰的面目——那是用無數根仙骨拼接的蓮花座,花心嵌著顆跳動的黑色晶石,正是煞母的殘魂,晶石表面刻著的不滅咒,正泛著血紅色的光。
“就是現在!”墨塵的魂魄突然化作道青光,融入墮仙的鎖鏈,“我的煞氣能暫時引開咒文的注意力!”
墮仙的煞氣順著鎖鏈爆發,青黑色的光芒與蓮花座的血光踫撞,激起漫天黑色的冰碴。她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嘴角滲出絲黑血——煞氣的反噬已經開始。
林九的司命簿金光暴漲,將蓮花座籠罩其中。不滅咒的血光在金光中劇烈閃爍,像是在掙扎,卻被金光死死壓制。蓮花座上的仙骨開始震動,那些被玄宸強行拼接的骨頭里,滲出淡金色的液體——是被囚禁的仙者們最後的靈氣,在司命簿的感召下甦醒了。
“他們在幫我們!”林九的桃木劍刺入蓮花座,劍身上的星空紋路與仙骨產生共鳴,“這些仙骨里有葬仙一脈的氣息!是父親當年埋下的‘護靈符’!”
隨著桃木劍的深入,蓮花座開始寸寸碎裂,煞母的黑色晶石暴露在金光中,發出淒厲的尖嘯。暗河的水流突然變得清澈,往生棺的玉蘭花絮順著水流涌入,將黑色晶石層層包裹,花絮上的安魂咒在金光中亮起,組成個巨大的“散”字。
“破!”墮仙的煞氣鎖鏈猛地收緊,青黑色的光芒與“散”字共鳴,黑色晶石瞬間炸裂,化作無數顆細小的流星,被暗河的水流卷向大海——龍太子的沉煞陣正在那里等待著它們,將這些最後的煞氣徹底淨化。
不滅咒的血光在晶石碎裂的瞬間消失,聚煞陣的基座化作漫天光點,融入暗河的水流。墨塵的魂魄從鎖鏈中分離出來,雖然比之前更透明,眼神卻亮得驚人︰“三百年了……終于結束了。”他的身影朝著往生棺的方向飄去,“我去陪妹妹說說話,她在往生棺里等了我三百年。”
墮仙的鎖鏈垂落在地,她捂著胸口劇烈咳嗽,嘴角的黑血卻漸漸變成了紅色——煞氣的反噬正在消退。母親的玉蘭花飛絮立刻纏上她的手腕,飛絮的白光順著她的經脈游走,修復著被煞氣損傷的靈脈。
暗河的水流徹底清澈,河底的淤泥里,玉蘭花種正在發芽,嫩綠的芽尖頂著金色的露珠,那是被淨化的煞氣凝結的精華。林九的照怨鏡懸在河面上,鏡面映出幅安寧的景象︰西昆侖的冰眼不再冒黑氣,雪蓮重新綻放出潔白的花瓣;東海的沉煞陣里,煞氣正在被海水分解,化作五彩的珊瑚;葬仙冢的往生棺完全打開,里面的玉蘭花絮飛向天空,與三清觀的玉蘭花香氣融為一體。
傳聲螺突然發出歡快的嗡鳴,阿青的聲音帶著興奮︰“師兄!白無常說輪回鏡里的煞氣影子消失了!”他的聲音里混著孩子們的笑聲,“命兒和妹妹在三清觀種的玉蘭花開花了,花瓣上的‘安’字能治小娃娃的夜哭癥!”
林九將司命簿收入懷中,桃木劍的紅光與暗河的水流共鳴,在水面上劃出道通往葬仙冢的光帶。他知道煞母雖滅,三界的靈氣平衡還需長久守護︰西昆侖的冰眼需要重建靈脈,暗河的淤泥里藏著更多玄宸的布置,甚至司命簿的最後一頁,依舊空白著——那是留給未來的篇章,等待著被新的故事填滿。
墮仙的墨玉鎖鏈纏上他的手腕,鏈身的青黑色徹底褪去,化作溫潤的玉色,上面刻著新的符咒︰“葬仙冢的往生棺里,有父親留下的‘三界靈脈圖’。”她的聲音帶著釋然,“我們去看看,下一處需要守護的地方,在哪里。”
母親的玉蘭花飛絮在前面引路,與往生棺飄來的花絮組成白色的雲毯。暗河的盡頭,葬仙冢的輪廓在金光中越來越清晰,往生棺的棺蓋上,新的符篆正在自動生成,那符篆的形狀,像個正在生長的玉蘭花苞。
故事,還在繼續。